陈嘉映:一个标准的哲学提问
发布时间:2020-06-13 来源: 历史回眸 点击:
主持人:照昆德拉的说法,很多人都喜欢简化了的哲学家的"响词儿",比如把海德格尔简化为"人,诗意地栖居",很多房地产广告都能看到这样一句话;
维特根斯坦简化为"对于不可说的一定要保持沉默",那如果我要装深沉装哲学家的话,那我就沉默好了,等等。我们的社会也充斥着贩卖哲学家格言警句的文人和用似是而非的哲学概念来糊弄人的伪学者。您觉得这样的状况会不会对哲学造成损害?
陈嘉映:当然会有损害,这个问题不限于中国,不限于当代。当然,当代中国的情况糟一点,一个是因为我们特别地没有一个文化秩序和学术秩序,我想多数人都会承认是这样。既然这是一个不可能完全改变的局面,总是有人一天皓首穷经的就读一点经典,而有些人学几句话就去卖弄,这是挡不住的。我想多多少少做一些努力,我们多少建立一点学术文化评价秩序,这个评价秩序需要的东西比较多。对商品的评价虽然有虚伪宣传,有背后的暗箱操作,但多多少少终端商品要跟消费者见面的,像教育、文化完全靠水到渠成还不行。的确是要靠文化人、读书人特别的努力。当然,中国还面临政府不懂,有时候像管经济一样管文化,我们打造一种文化--文化只能是培养,但我们的官员因为不懂,要打造,捣乱,那也没办法,他捣乱我们也只我好让他捣乱,我们在他捣乱的背景下还是努力建设这样一种评价秩序。
主持人:我在想,哲学家做的工作,有一个层次上,像编译《哲学大观念》这样的书就是哲学家的工作,因为我们受西方的影响很深,这样把西方很多本原的概念翻译过来,以这样的形式呈现给人们,比如权利、平等、自由等这些概念是什么意思,在西方是怎样发展过来的,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工作。
陈嘉映:是,它是很重要的工作,但说它是特别重要的工作,我也不大敢说,有很多重要的工作在同时进行。这套书确实有刚开始我们说到的特点。就像你说的,西方思想现在是绕也绕不过去,在论理层面,用到的词我们讨论过,讲道理我们用过的词全是从西方翻译的词,这些词在我们脑子里已经有了,不光在书上。在日常生活中也许深、深、深处没有被西化,但一般我们的生活跟西方人没有太大的差别,特别是在城市里。当然这些绕不过去,当然正正经经的人食一点牙惠就到处乱说,但读书人责任是要正本清源,认认真真做这些事情,就像唐三藏对佛教一样。这本书有一个好处,它既是一个客观概述,又是一个索引,直接通到西方传统大思想家、哲学家实际上是怎么说的,解释、诠释是一方面,他直接就把你带到这些观念的原始文本,某种意义上这是最可靠的。
主持人:由于时间的关系,最后问您一个比较私人的问题。您对现象学和语言哲学都有过很深的研究,现在这本书又涉猎了科学哲学,而且您引用了一些老庄的哲学,对于您个人而言,哲学意味着什么?
陈嘉映:一开始我确实对这个有困惑,对那个想不明白等等,如果在观念和概念角度追本溯源,抓这些困惑往前追呢,根据定义就是在做哲学。哲学就是这么一个事儿,这样把我引向哲学之路。引上了之后,这里头我认为没有最终答案,但有些问题我比以前清楚了,还有一些问题不清楚,这个状态跟我刚读哲学时差别不是太大。当然我当过很多年老师,出来说话肯定有老师的职业病,但就我个人来说,还是完全像是个学生一样,跟我刚学的时候差不多,不明白了去读,去想,觉得明白了就去写,过了半年可能觉得不明白就重写。这是我的生活。可能有些人寻求智慧、爱智慧,或者学佛学、国学,他是进入了那样的一个境界--像高僧大德那样完全心静如水,我还是像小学生一样,毛毛躁躁的,想想这个想想那个。
主持人:您认为有没有比较好的哲学提问方式?实际上我问了您这么多问题。我也一直在想有没有一个标准的哲学提问。
陈嘉映:标准的哲学问题,比如说,有哪几种为什么,像我的女儿很小,不太大,如果她跟我出去,经常会问"爸爸,天为什么是蓝的?",你突然就会想"天为什么是蓝的?"我答得出来还是答不出来?如果我给她一个关于光的折射率算不算提供一种回答?也许她问的不是这个,那么她问的是什么。还有"我为什么生气?"我要是告诉她"荷尔蒙的变化",算不算是一种回答?我相信她问的不是荷尔蒙,为什么生气可能就有两个不同的回答,马上还会举更多的例子,还有第三种为什么,第四种为什么。我觉得要分清楚几种为什么,就像亚里士多德讨论"四种原因",这是典型的哲学工作,我要把到底有几种为什么,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什么,能够说清楚,就是很典型的哲学的工作,也是我所说的概念考察的工作。
主持人:非常感谢陈嘉映教授在和讯读书频道做出的精彩访谈,我们也特别推荐陈嘉映老师编的《西方大观念》,作为每一位爱好学问的人以及读者的案头书,因为这套书编的质量非常好,陈老师为这套书花了很多功夫,另外也特别推荐陈老师的《哲学 科学 常识》,但也要提醒大家,这不是一本哲普著作,而是一本比较难读、但读了一定会有很大收获的著作。今天的访谈就到这里,谢谢陈老师!
陈嘉映: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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