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贲：美国经验：公正的征税必须透明

　　从国内来的朋友在美国购物，总会发表对中美两国的购物体会。他们常说起，来美国购物，在物价之外还要加销售税，觉得挺别扭。似乎在物价之外，还另外被盘剥了一道。问他们为什么有这种感觉，说是因为在中国购物不用缴销售税。其实，在中国国内购买绝大部分物品，也是要交销售税的，只是大部分的顾客对此不甚明了。

　　销售税是人们在购买物品或服务时交纳的一种税。哪些购买行为要征税、哪些可以免税、征收多少比例，由政府决定。由于销售税并不是单一性的手续费，所以越透明就越能让购买者一眼看明白。和所有的征税一样，销售税越公正，就越要求透明，也越容易保持透明。

　　在购物发票上说明顾客实际支付了多少销售税，是一种透明的征税方式。这种做法能增强政府税收的公信力，也能增强社会中人与人、人与商店间的信任关系。

　　政府向公民征税，有责任就征税过程和用途向公民作充分的交待。保持这种透明性是公正征税的基本前提，也是民主社会的基本原则。公民不只是有纳税的责任，而且还有要求政府以公正程序征税、了解税款用途、通过人民代表机制指导和监督税款用途的权利。

　　在美国，征收销售税的权限在各州，国家(联邦政府)只保留对跨州商业征税的权利。各州的销售税比例和对象不尽相同。以加州为例，州里的销售税率是7.25%，地方政府还可以在这之外征收不超过1.5%的附加销售税。也就是说，销售税总上限不得超过8.75%。

　　加州的销售税是由一个叫做“州公平委员会”(State Board of Equalization)的民选机构来征收的。民选赋予这个机构征税的合法权威。就交纳的销售税而言，加州公民服从的是他们参与制定的法规。

　　加州政府向纳税人公开销售税的用途。7.25%的销售税包括州税6.25%和统一的地方税1%。州税的具体用项是：一、5%的州总基金，二、0.25%的还债基金，三、0.50%的地方上缴税收，四、0.50%的地方安全基金。统一地方税的用项是：一、0.25%的郡(县)地方交通基金，二、0.75%的地方政府运作开销。地方政府若在这两项销售税之外征收补加税，必须得到选民的同意，税收必须用于地方特殊的需要。

　　关于销售税的种种细节都可以在“州公平委员会”的网站上查到。除了与种种细节有关的人员和做生意的之外，普通人并不觉得特别需要了解这些。这是因为，所有的人每次购物都会得到一张发票，发票上清楚说明，物品价款是多少、税率多少、税款多少、总额多少。

　　在加州，购买“食品”(grocery)是免税的，但买“热的熟食”是要加税的。在饭店用餐，冷菜热菜都要加税。热的饮料和面包、糕点可以免税，但条件是不能堂吃，而且也不能与其它热的食品一起购买。凡此种种，除非是做食品生意的和特别细心的顾客，一般人也懒得去弄个一清二楚。但在购买时，他们尽可以放心不会挨店家的“宰”。由于发票上对一项一项的价格和税项写得很清楚，一切都是透明的，顾客和店家间有信任感。

　　诚实地说明收了多少税，比假装不收税更能取得民众的信任。人与人之间、公民与政府之间的信任关系是任何一个社会的宝贵财富。不要小看一张小小的发票。一张清楚透明的发票体现政府的民主责任、社会的公平征税、公民的纳税责任和商家的诚实道德，因此成为人们在良好的承诺和信任社会关系中不可或缺的“信物”。

　　承诺、信任与社会生活关系的根本意义在于，人的社会交往不可避免有不确定性，而信任则为人们应对不确定提供了经久、稳定而且得到普遍认可的制度和个人心理结构。社会学家吉登斯(A. Giddens)说，“信任缩短了因时间和空间造成的距离，排除了人的生存焦虑。若不加以控制，这些焦虑会不断对人的感情和行为造成伤害。”只有当社会成员间存在稳定的相互信任关系，人们才有可能一起构建一种长远的共同秩序。公正、透明的销售税可以在政府、公民和商家之间帮助建立这样一种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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