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牧:底层能相互关怀吗?

发布时间:2020-06-02 来源: 历史回眸 点击:

  

  你知道,在我的博客中有许多链接,其中一些是通往一些别人的博客的。我当初链接起来的时候,肯定是觉得了他们的不错,或者行文漂亮,或者思考缜密,或者立论宏阔,或者发言犀利,总之,是有所参考,值得学习的。于是一股脑地链接了起来。

  然而,却很少去转转的。这正如我的买书一样,看到那些书店里的书,恨不得全搬到自己家里去,然而,真搬了一些回去,却不看了。想一想,叶公好龙的寓言,实在是太深刻也太伟大了,几千年以前的人心,和我此刻的竟然没有丝毫的分别。不过,今天却有了个小小的意外,偶然地跑到了“疾风吹劲草”的链接里去了。

  这是我们学校的一个老师的博客,我虽然不认识他,但隐约记得当初之所以链接他,是觉得他的文章,很家常,很亲切,把身边的一些感慨记下来,也引起了我的许多同感,而我自己却不会这样的文字。这一次所看到的也一样,看到《戾气的由来》这么一篇,说的是学校分配的不公,他作为一个老师,竟然觉得自己收入不如那些搞行政的人,比如他系里的辅导员什么的。然而,喜好反弹琵琶的我,竟然也有不少的意见被逗引了出来。

  屁股决定脑袋,这是天下一律的公理。我以前也曾经发过一些议论,由一个外国大学的校长的一篇大概题为《高校行政人员应该拿高一些的工资》的文章引起,来讨论起高校行政人员的待遇问题,贴在了世纪中国的论坛里,而且,情理之中地,很引起了一些向左的批评意见。这些意见都有一个预设,即高校行政人员都是不学无术的家伙,而且都有着官僚主义的脾气,所以他们都是些不劳而获的家伙,非但于高教无功,反倒是些祸害。

  我以为这是很片面的误解。这样的官僚化的行政人员,是有的,但绝非全部,他们的工作,也并非全然没有意义,而且是个人都干得了的。实话说来,有些工作,我就做不来,而且并非是不屑于作的。在我们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人,总喜欢把自己做不了,或者没做过的事情,不是说的特别简单就是说得一钱不值,然而我不,我有自知之明。这位写《戾气的由来》的老师,虽没有直接说出他对于搞行政人员的蔑视,但讨论的前提却很明显地让人觉得了他心理是有个等级序列的。我觉得他的牢骚发错了地方,把一个体制性的不公转化成了对与他一样受压迫者的戾气,我于是给留言了:

  我是这个学校的一个行政人员。我很羡慕教学的老师,我也很愿意作一名老师。在我眼里,老师有很多的好处,这可能与你想法相反。

  行政人员拿的工资高吗?

  我觉得这是一个误解。有些行政人员拿的高,但更多的象我这样的科员,是很少的,比老师要差一些。

  学校的分配是很不公正的,拿高工资的是教授和处长以上的人。你要认真看过学校的分配方案,你就不会把怨气撒在一般的行政人员头上,尤其不应该撒在辅导员头上,要不你干吗不去作辅导员?

  学校有个分配系数,校长拿15,处长教授拿8以上,而我这样的科员,拿的是1.2(千万不要误会成是1到2,而是1点2)。是不是天壤之别啊。你如果不是教授或副教授的话——从你的怨气来看,我想你不是,——那么你讲师的话,将在2左右吧,若失一般没职称的老师,恐怕在1.5左右。比起一般的行政人员来说,要好的多了。不信,你去看看这个狗日的方案。

  要说牢骚,我比你还多呢?

  我研究生毕业来这里,比那些博士带来的家属工的工资还要低。硕士以下的学历,在这里跟没有学历一样。要骂,我骂哪个?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专业的,我想通过你的博客,你应该了解,为什么现在全世界的工人阶级不是兄弟而是仇人吗?

  我奉劝你的是,要擦亮你的眼睛,不要把一种体制性的不公发泄在与你一样处于弱势的人们身上。凡事要研究,才能明白,这是一般的常识,发牢骚也要有清晰的头脑。

  前两年,上海大学的蔡翔先生与人曾经有过一个关于底层问题的对话,我大概浏览了一下,不过现在已经几乎全忘记了。但我觉得那是一个很好的思考,即使有人指责说,他以及他的朋友们在那思考中,用的术语太过抽象与晦涩,真正底层的人是看不懂的,我也认为是好的。毕竟有人来关心底层了,而且,关心底层的文章不一定非要底层的人们看的懂。因为真的处于底层的人,再浅显的东西,恐怕他们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看的。如果不是鼓吹革什么命的要求,那么,关心底层的文章,恰恰不是写给底层看的,相反,不过是为了让那些处于上层的人看的,让他们知道,养尊处优之外,还有饥寒交迫的人群。这些人,你若不去关心他们,他们就会如地火一样燃烧和奔突,到这破坏力大勃发的时候,养尊处优的日子,是过不安分的。

  这和当年鼓吹阶级以及斗争的文章,出发点就有很大不同了。我们不妨把这关于底层的思考叫做“后革命”的思考。本来,用底层以及弱势什么的代替劳苦大众的说法,已经显示了话语的转型。这是一种保持话语新鲜感的需要,因为再象以前那样说话,人们耳朵都起了老茧,而更主要的是,学者写文章的出发点已经完全不同,那时候,要鼓动人们起来,全世界“英特那兄那儿”联合起来,用血与火,来反抗压迫,推翻一切不平等的制度,现在,则是要维护目前的制度,对制度中的太大的不公给削平一些,遮掩一些,要疏导一下底层的怨气和戾气。

  然而,根据我的观察,这种底层的怨气或者说戾气,在目前,却多数地发作在底层人们中间了。根据我在广州的三年生活经验,那些处于底层的人,有很多沦为了街头混混,飞车抢劫拉,入室偷窃啦,车站行窃啦,目标也往往是一些同他一样势单力薄的人。对于那些开小车的,住别墅的,虽然也有些怨气或戾气的,但更多的是羡慕,不敢也没有本事来偷窃或抢劫他们。或者,巴不得能有幸去做一条看门狗,来保护他们。穷人闹腾穷人,底层欺负底层,在阿Q的时代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只有一个时代不这样,这些穷人都被鼓动起来了,然而,只是昙花一现,一旦他们不再处于底层,就不把底层当回事了。所谓人一阔,脸就变,这也不是鲁迅的笔下所特有的。

  当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机会脱离底层这个大酱缸。所以,我们还是需要研究一下,为何这种怨气与戾气,总是在底层的人中间才发作出来?正如我前面提到的那个老师,他想来在我们的学校中,也是底层中的一员吧,但他不把问题引向学校的不合理的分配体制,却只在他系里的一些辅导员身上发作他的戾气,实在是有些不应该的。要知道,他是一个知识分子啊,和真正社会上的底层人,比如农民工者,还是有很大不同的,他也没有思考就发自己的牢骚,这真的让人对我们的知识分子也不由得失望起来。当然啦,读几年书,却也不见得就是能配得上知识分子的称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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