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谨:构建社会学理论的哲学方法论
发布时间:2020-05-22 来源: 历史回眸 点击:
内容摘要:唯物史观作为一种科学的、完备的社会认识论,为社会学理论的构建提供了合理的逻辑前提。具体而言,构建社会学理论的逻辑起点在于人的问题和人与社会的关系问题,前者是社会学的中心问题,因为人是社会学研究的出发点,人的本质是社会学研究的“中轴”,社会学研究的直接对象是具体的历史的人;
后者是社会学的基本问题,人与社会的关系实质上是一种辩证统一的关系,这要求在方法论上必须从人与社会相统一、主体与客体相统一、个体与整体相统一的层面进行社会学研究。此外,构建社会学理论还应遵循历史与逻辑相统一、具体与抽象相统一、事实与价值相统一的逻辑原则。
关键词:人与社会 社会学理论 哲学方法论
哲学不是一切科学的科学,但作为一切科学的方法论是毋庸置疑的。它作为一种“并不是外在的形式,而是内容的灵魂和概念”[1]的方法,对于刚脱身于哲学母体的社会学的理论构建而言具有理论指导的必然性,其中“作为社会哲学的一个组成部分的社会认识论”则是构建社会学理论的直接逻辑前提。
社会认识论,以社会为认识对象,所讨论的是社会的可认识问题,怎么去认识社会的问题。对社会的认识何以可能?如果可能,如何可能?这就涉及到了主体的认识能力、认识途径和认识基础等问题。从根本上说,社会生活是实践的,实践的过程同时也是(或包含着)认识的过程,[2]因此以建立在社会实践论基础之上的社会认识论作为方法论,不仅能够正确理解社会学中个体与整体、事实与价值、结构与过程等元理论层次的基本范畴和关系,有效解决社会学中这些固有的对立方法论范畴和矛盾,而且对于社会学中层理论以及微观层次理论的构建都具有重大的方法论意义。
社会认识论具有广泛的认识谱系,可以说,唯物史观是迄今为止社会认识论中在总体上最为科学、最为完备的理论体系。作为对人类社会历史最本质特征和最普遍规律的哲学抽象,唯物史观来源于和植根于对最现实最具体的社会现象的科学掌握,从而为人们在各个方面各个层次各个向度上认识社会提供了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一般背景知识和信念,成为人们科学地认识社会所必不可少的逻辑前提。[3]正是在这种意义上,列宁认为,唯物史观“第一次把社会学置于科学的基础上”,“第一次使科学的社会学的出现成为可能”,“第一次把社会学提到了科学的水平”,[4]就在于它坚持按照社会历史的本来面目来反映、研究和理解社会历史过程及其规律性。
世界是存在的,存在的世界是可知的,这是人类认识的起点。人们对世界的认识既不是柏拉图(Plato)的纯粹“白板”心灵的映照,也不是康德(Kant)的先天综合判断,而是人类种族在长期历史长河中积淀形成的文化和个体在长期的社会生活中习到的知识对世界、对社会的反映。在认识主体的认识模式中,必然先验地存在一种世界是客观实在的、可知的信念,只有在这种肯定性的前提下,主体对世界的认识才有发生的可能性和现实性。唯物史观的创立,就为认识主体的认识活动提供了这种一般的和科学意义上的逻辑前提和方法论原则,使人们对个人和社会的正确认识成为可能。
更重要的是,唯物史观作为一种自我批判、自我更新、自我发展、自我完善的开放理论,时刻跟随着社会的运动变化而更新,不断地丰富和发展自身的理论内涵,因而它的科学性不在于它提供了一种研究社会的终极理论,而是一种探索社会奥秘的无穷方法。
一、人的问题是社会学的中心问题
㈠ 人是社会学研究的出发点
社会学是什么?这是一个既简单又复杂、既平凡又深奥、既熟悉又新鲜的问题。每一社会学流派的首创者都有自己对社会学涵义独特地理解,这众多表述殊途同归主要分属于三大类:不是侧重社会和社会现象,就是侧重个人及其社会行动,要么就是主张社会和个人的统一。而人是社会存在的前提,社会运动的主体,一切社会活动的承担者,没有人就不能成其为社会。如果我们把社会视为复杂的有机体,那么人就是构成社会有机体的“细胞”,构成社会有机体各种“组织”的“元素”。因此不管如何定义社会学,社会学问题实质上是一个“人的问题”。社会学的世界首先不是整体社会的世界,而是一个人的世界,因为,社会总是人的社会。所以,在顾名思义研究社会“是什么”、“怎么样”、“应如何”的社会学中,人并非只是社会的组成部分,人还涵括社会,是社会的主人,是社会发展的手段和动力,也是社会发展的目的,人的问题是社会学的中心问题。
社会学,尽管它千流百派,尽管它的发展迂回曲折,但是纵览社会学一百多年的历史,人的问题就像一条红线,始终贯穿其中。社会学的创始人孔德(A•Comte)曾试图借助对人性的解释来了解历史,并从中找到社会秩序的根基及其维持的价值原则和道德力量;
齐美尔(G•Simmel)甚至认为社会并非一个实体,而是一个具有意识的个人之间互动的过程;
随着符号互动论的产生,社会学对人的研究不断地深化扩展到人的心灵、行动、价值和意义等领域;
特别自从康德提出“人是目的”的命题后,现当代社会学尤其注重人自身的研究,目前出现的交往行动理论、理性选择理论就是典型代表。总而言之,“人是第一重要的”(伯里克利),人,是社会学的研究的出发点和归宿。
㈡ 人的本质是社会学研究的“中轴”
人是存在的,这是社会学理论构建的基点。但是人的存在概念仅回答了人“是”什么,人的本质概念才回答了人之所以“是人”的“依据”。因此,对人的问题的认识,首要取决于对人的本质的理解,后者是认识人的一切问题的基本前提。同理,人的本质必将是以人为出发点的社会学研究的“中轴”,这种对人的本质的关注不得不涉及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应对人的本质概念加以了解,将人的本质与之常混淆的人性区别开来。早在战国时期,孟子就提出了“人之初,性本善”的性善论,认为人性不同于兽性,就在于“庶民去之,君子存之”[5];
而与之相对的是荀子的性恶论,他认为人性就是“饥而欲食,寒而欲暖,劳而欲息,好利而恶害。”[6]可见,人性是人与动物相区别得出来的各种属性,换句话说,动物所不具有的所有人具有的特性,都属于人性的范畴。而人的本质相对于本质的表现而言,是人成其为人的根本属性,也就是说,人的本质有两个相互关系的含义或标志:一是人区别于其他动物的依据或最根本的属性;
二是产生出人和人的各种类特性并使之得以发展的根本属性。通过两个概念内涵的对比,可以说,人的本质是比人性高一层次的哲学范畴,并具有发生学意义,人的本质决定着人性,人性从一定的侧面表现和反映着人的本质。因而,社会学在对人和社会的研究中,虽然要十分注重通过对人性的分析从社会的“细胞”角度来解构千差万别的人类行为和社会现象,而最终要达到对各种人性产生原因及其变化发展的把握,就必须上升到人的本质层次,高屋建瓴地自上而下来洞察人及其行为的所有奥秘。
那么,人的本质到底是什么?当然人不是白板,不是胶泥,那么人是政治的动物(亚里士多德),是制造工具的动物(富兰克林),还是符号化的动物(卡西尔)呢?所有这些对人的种种阐释和规定固然能从某一角度、某一侧面、某一层次揭示人的本质特性,但容易以偏概全,不能够衍生出人的各种属性并使之逐步得到发展,简而化之就是不能概括出使人成其为人的最终根源。世界上最难的事是“认识你自己”(柏拉图),直到伟大宗师马克思(K•Marx)的出现才为我们开启了正确认识自己的方法论,他指出:“可以根据意识、宗教或随便别的什么来区别人和动物。一但人们自己开始生产他们所必需的生活资料的时候,他们就开始把自己和动物区别开来。”[7]他认为劳动是人产生的根源、生存的基础和发展的动力,人所具有的自然属性、社会属性和精神属性都是劳动的产物,因此马克思主张劳动是人的本质,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但是他认为劳动只能把人与动物从类上相区别,只是人的“类本质”,要进一步认识到人是社会的人,“个人是什么样的,这取决于他们进行生产的物质条件。”“人的本质并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8]这才把对人的本质理解由 “类本质—劳动”深化到了人的“社会本质—社会关系”上。
此外,人的本质具有一定的结构系统:人的需要、价值和自由等等。人的需要是人与人类社会维持自身生存发展的客观要求,它涉及到人与自身的关系即需要和对需要的满足的关系。作为一种与劳动直接相连的人的本质属性,人的需要提供了人自身作为主客体相统一以及人不断完善、社会不断进步的内在依据;
人的价值是人的自我价值和社会价值的统一,体现着主客体之间的需求和满足的关系。它通过人们的实践活动来实现,其实质是人与人之间关系的体现;
人的自由不等同于萨特(Jean-paul•Satire)“人的本质就是自由”,是主体在主客体相互作用中表现出的自觉、自为、自主的状态。[9]它体现于人的实践活动,内在于人的本质之中,是人与社会发展的终极目的。从这个结构体系来看,人的本质规定实质上内在体现着对社会学研究的规定:它一方面把表现、实现和确认人的需要、人的价值、人的自由作为目的,以人为本;
另一方面又把这种目的的视线放在一定的社会实践活动下来考察,以社会实践为本,这要求社会学研究必须遵循人(人的本质—需要、价值、自由等)—社会实践—社会的逻辑轨迹。
其中,现代社会日益关注的是人的本质异化问题。异化这一概念首先出现于黑格尔(F•Hegel)的哲学,在他那里“人的本质的一切异化都不过是自我意识的异化”,[10]人类理性史就是一部连续不断的异化史。马克思却认为人的本质的异化是人的本质力量和活动的产物,是私有制下的独特现象。在这种制度下,劳动产品不依赖于生产者而存在,反而成为一种异己的力量与劳动相对立;
随着劳动资料的剥夺,劳动活动本身对劳动者也形成异化,这是人的自我异化;
这种与自己的劳动产品、生产行为的异化必然导致人自身——人的智力、体力和机能等的异化,即人同自己类本质的异化。在这个充斥着异化的社会,人只是机器的附属品,人性不断迷失,“逃避自由”(弗洛姆)现象普化,社会问题层出不穷,社会组织逐渐科层化,人类和社会将在不断异化中消失于所建立的各种组织结构中。马克思认为只有彻底破除私有制,才能实现“人的自我异化的扬弃”,完成“人向自身、向社会(即人的)人的复归”。可以说马克思对异化的精辟阐述不仅仅是一种哲学理论,它为现代社会普遍异化现象引发的一系列问题提供了解决的理论支撑点。雷蒙•阿隆(Raymond•Aron)也认为,“在马克思主义中,异化的过程并不表明一个哲学上或形而上学不可避免的过程,而表明一个社会学上的过程”,“从社会学角度揭示这种异化是对目前社会秩序所作的历史学上的、道德上的和社会学上的批判。”[11]因此,对人的本质异化的关注必将是现当代社会学研究的一个不可或缺的时代任务。
㈢ 社会学研究的直接对象是具体的历史的人
人的本质是人得以存在和发展的一个依据,由此,它必然为各门社会科学分析和研究人的问题提供了一把万能钥匙。值得一提的是,这种作为“劳动”和“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的人的本质,不同于西方传统哲学的理解,它是非实体化的,永恒变化的。劳动把人与动物从类上区别开来,反映的只是人的一般的类本质,社会关系才体现了现实社会中的人的社会差别,体现了人的特殊的社会本质。因此,人类历史长河中不同的社会关系的总和体现了人的不同社会本质,那么在具体的历史阶段,人是具体的人,人的本质也是具体的本质。
纵观整个社会学史,它产生于一个资产阶级的剥削代替“由宗教幻想和政治幻想掩盖着的剥削”、“人的尊严变成了交换价值”[12]的时代,为了解决这种生产关系和社会关系急剧变化而引发的众多社会问题,社会学应运而生。孔德“人类教”、斯宾塞(H•Spencer)“同等自由法则”的提出,就是针对于改变当时人的生存状态的一种解答。在目前异化劳动盛行、人的社会关系普具利己主义性质的状况下,包括哈贝马斯(J•Habermas)在内的法兰克福学派和具有摧毁与建构双重精神的后现代主义社会学派则日益活跃。所以说在不同的历史条件下,社会学研究的不是“一般的人”、“抽象的人”,而是“现实的人”、“具体的历史的人” 、“一定社会关系中的人”,(点击此处阅读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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