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罗·特罗特:为“反美主义”下定义
发布时间:2020-05-22 来源: 历史回眸 点击:
该词的麻烦
“反美”是个含义非常宽泛的词语,常常被用来描绘和诽谤对美国持批评态度的观点。
由于“反美主义”没有一个可以被普遍接受的定义,几乎所有批评这个国家的言论都会被啪地一巴掌打过来,贴上这个贬义的标签---而且一直都是如此。不幸的是,试图对这个词下定义的努力并不总是能够限制它的使用范围。
对“反美主义”研究最多的保罗·荷兰德在其长达500页的美国批评一书《反美主义:1965-1990年间国内外的评论》(牛津大学出版社1992年)用这个词来“表示某种心态,某种厌恶、反感的态度,或者一种极度的仇恨,这种仇恨根深蒂固,体现在与美国社会或美国外交政策的实质或因素根本不相干的事情上。(viii) ”“反美主义”表现在“对现行社会制度,批评一切的倾向。” (4)简而言之,“反美主义指一种负面的禀性,一种不同程度上没有事实根据的偏见。” (viii)
这样的解释确实是这个词最常使用的情况:来表示一种对美国本能的厌恶,对美国的所作所为根深蒂固的、含盖一切的仇恨(不管与事实是否相符)。这个松散的定义在一般性的、非特指的谈话中或许是适当的。比如,人们说许多当代法国知识分子是反美的时候没有人会非常困惑法国知识分子究竟怎么反美,也不会有哪个法国知识分子为此感到个人受到了侮辱。
但是当这个词被用来表示“不友好”的心态,态度,动机,感情时,确实在一定程度上回避问题。通常在使用这个词的时候,一般不清楚认定某个人反美究竟是从他所讲的话推论出来的,还是首先认定这个人的动机和政治倾向,然后再给某人所讲的话贴上反美的标签。在保罗·荷兰德的书中,由于作者已经根据某个人或团体的左倾政治信仰认定他们“反美”,这个词就牢牢套住了相当多对这个国家的批评。很明显的,对美国同样的批评性说法由比如本拉登说出来就比周刊标准(Weekly Standards)的作家说出来更有可能被认为“反美”。(是的,我可以想象这两者对美国的负面评价)如果人们事先认定某人反美再给某个具体的观点贴上反美标签,当然就不难发现有形形色色的反美言论可以引用了。这中间的逻辑是这样的:因为这些极左派人士仇恨美国,他们的言论当然就是反美的了。难怪这个词基本上是个由单一政治派别使用的、带有贬义色彩的绰号。
而且,这个松散的定义虽然笼统讲起来可以接受,但是并不能说明什么时候可以用它来指某些特定的人或具体的言论。让我问您一个问题来形象地说明这一点。请您用荷兰德的定义来判定下面哪个说法是反美的。我用命题做这个实验是因为唯一可以最终推断一个人的秉性和心态的方法是看他的话语(和行为):
1) 布什总统用9-11袭击作为屠杀无辜人民和殖民阿拉伯世界的借口,进而为布什家族攫取石油。
2) 对五角大楼和世界贸易中心的袭击并不比大规模的恐怖主义行为更可耻-——就我所知美国政府为了政治目的,有意屠杀无辜平民的罪行。
3) 对美国的袭击是可以预见的美国外交政策的结果。
4) 对美国的袭击是可以理解的对美国外交政策的反应。
5) 对美国的袭击是正当的对美国外交政策的反应。
6) 早就应该对美国发动袭击了。
7) 我们要为袭击美国鼓掌喝彩。
你的大部分同事对每个说法赞同的机会是多少呢?我怀疑究竟到什么程度算是反美的困惑马上就会浮上台面。(我觉得将2)5)6)7)贴上反美标签是有争议的,原因容后解释)专家、学者、辩论家在评判命题到底是不是反美以前需要对该词的确切含义有个确定的认识。任何判定都得区分“反美”言论2)5)6)7)和出于政党政治,日常社会生活,美国无法避免的失误引起的不尽如人意状况而出现的常见的,猛烈的,没有新鲜感的,可以预见的牢骚和批评。正如严厉批评美国的阿拉伯批评家警告的那样,“肤浅地将真正的政治差异归结为反美主义是终止辩论的策略而不是试图要理解彼此的差异。”(《为什么人们憎恨美国?》资奥底·萨达和迈瑞尔·戴维斯,2002,55页)至少在有些情况下,如果有个更清楚、更严密的定义,有助于正确使用“反美主义”这个词。
一个可能的解决办法:以命题为基础的定义
尽管“反美主义”的松散定义有一定的作用,但是我想给出一个基于明确指定内容的主张的严格的定义(至于该主张是否正确,我不考虑)。事实上,我认为“反美主义”应该被局限在描述针对美国的具体批评主张或指控的一个相对狭窄的范围。运用这个以命题为基础的定义方式,一个主张被贴上反美的标签只能根据主张的内容,而不考虑谁说的或为什么这样说。
这是30年前阿诺德·贝奇曼在《反美神话:原因及后果》(1972,1993)中采用的方法。这里“反美”主张被分为九个类型,每个类型都有个标题---针对美国的指控(比如,“美国是法西斯”)。我想在贝奇曼的基础上更新例子和用词(比如有些过时的说法美国工人是个白鬼子)并将类型从9个减少至7个。如果目标是让该词语减少争议,增加表现性和分析能力,类型越少越好。
那么,究竟什么东西让某个具体的主张成为“反美”的了?要取得这个称号,该命题应该根本上来说指明美国是邪恶的,不是简单的有缺陷,而是在本质上罪大恶极的。这个非常严格的定义应该能将真正的“反美”主张和对美国机构,政策,行为哪怕最猛烈的批评区分开来。
下面是一组我认为符合“反美”定义的主张,不是用作贬义的绰号而是对命题内容的描述。
七个核心反美主张
我认为有七个具体的命题宣称美国本质上是邪恶的。
1) 美国是魔鬼。
如果有个主张或“指控”应该被描述为“反美的”,那就是宣称美国是不可救药的魔鬼,不是“患病”或者“精神失常”或者“有过错的”(贝奇曼使用的指控用语)而是恶毒之极。
这里有一个具体的例子(例子能说明问题,但并没有穷尽)。按一位教授的说法,“如果有哪个国家是真正的邪恶轴心的话,不是别人是我们自己。”(《为什么左派人士憎恨美国:揭露玷污我们伟大国家的谎言》丹尼尔·弗莱恩2002,133页)而国际记者安索尼·劳伯杜则说美国“是撒旦的近亲。让我们看一看圣经中对撒旦的描述,撒旦的价值观是什么呢?性欲,贪婪,暴食,复仇听起来正好像描述美国社会的一样。纽约难道是撒旦的头脑?世界上所有的罪恶都能在纽约找到。(Worldnetdaily.com, 摘自2001年9月13日新共和十月8日11版) 臭名昭著的恐怖分子爪牙卡罗斯在其新书《革命的伊斯兰》2003 也曾像伊朗领袖霍梅尼和基地组织本拉登一样描述美国是撒旦转世。英国剧作家哈罗德品特说美国是“世界上有史以来最危险的霸权,名副其实的向全世界宣战的“流氓国家”,只认得一种语言----轰炸和死亡。”一个美国穆斯林阿米尔穆罕默德称美国为“全球历史上头号的压迫者,头号的杀人犯,头号的恐怖传播者”(在C-Span电视上讲话摘自新共和2001年11月19日16页)
2) 美国是刽子手
另外一个认为美国是邪恶的观点是美国是屠杀成性的(贝奇曼的第2个神话)。早在1967年,苏珊·桑台格写道“美国是建立在种族灭绝基础上的”(党派评论温特尔,52页)菲立浦·斯莱特教授说“美国人总是带有明显的种族灭绝的习性。”(贝奇曼47页)刚去世的爱德华·萨义德则认为美国是个屠杀成性的强权,其大屠杀的罪行包括使得整个民族,国家甚至整个洲陷入毁灭的历史。(美国伟大在哪里?迪尼希·迪苏查,2002,26页)艾略特·弗雷蒙·斯密斯教授认为美国“深深地陷入种族灭绝”(贝奇曼44页)莫顿·坦泽教授声称“美国天天都在犯下种族灭绝的罪行。”(贝奇曼45页)杰弗里·萨斯说“让数百万的人死亡是美国的政策。” (in The Weekly Standard, 28 April 2003, 13) 阿里·马资瑞教授声称美国是“种族主义,剥削和种族灭绝的温床”。(迪尼希·迪苏查,2002,27页)同性恋鼓吹者和剧作家拉里克雷莫认为美国犯下“有系统,有计划地公然清除毁灭不喜欢的人的罪行。”(荷兰德65页)
3) 美国是恐怖分子
现在比较新的反美主张是说美国是恐怖主义分子,一个跟上时代潮流的同义词,在我看来和说美国是邪恶的,屠杀成性的一样。2003年在首都华盛顿举行的示威游行中,标语上写着“美国是头号恐怖分子”,是由恐怖分子操纵的。按照杰尼·采斯辰教授的说法,美国是“全世界恐怖主义,死亡,恐惧,破坏和压迫的象征。”(摘自迪尼希迪苏查,2002,26页)在罗伯特·詹森教授看来,美国犯有大规模恐怖主义活动罪行。(时代2001年10月8日73页)。小说家芭芭拉·金索弗说美国国旗代表“恐吓,审查,暴力,偏执,性别歧视,同性恋憎恨,用纸张破碎机将宪法糟蹋得一塌糊涂。我们在这儿称呼谁为恐怖分子?”(新闻周刊2001年11月19日67页,新共和2001年10月22日10页)
4) 美国是法西斯分子
另一个广泛用来说美国是邪恶的词语是法西斯分子,一个让人想起希特勒德国野蛮暴行的绰号。(贝奇曼书中第一个神话)对芭芭拉·弗勒教授来说9-11对美国的袭击肯定是“美国过去几十年法西斯外交政策的恶果。”(校园报告13,2,2002年春13页)
5) 美国是种族主义者,性别歧视者,同性恋憎恶者
尽管人们可能将该主张分开为三个独立的命题,但是这三个词常常一口气说出来融合在一起来指美国根深蒂固的罪恶。用卡乃尔外斯特教授的话是美国是积习难改的种族主义者,性别歧视者,同性恋憎恶者。这三种相互交错的罪恶存在于美国(白人)的内心深处,也存在于社会机构的隐蔽处。(荷兰德,62页)这些罪恶深深嵌在美国人的心底根本无法连根拔起,连减轻都不可能,只会伪装地更隐蔽,更细致。
6) 美国根本上已经腐化透顶了
这个观点可能已经隐含在前面提到的命题里了,但是常常用另外一组词表现出来。美国社会是不可靠的,淡漠疏远的,让人窒息的,精神失常的,受压抑的,追求物质享受的,病态的,崇尚暴力的,缺乏道德感的,丧失人性的等等。就像在第五个命题,这些词或他们的同义词常常结合在一起以便使指控更加逼人,更有杀伤力。如一位教授所说美国社会“企图竭尽全力要将我们的人性一点一点撕得粉碎,让充满焦虑和物质欲望的克隆取代我们的自身。”(荷兰德29页)自由撰稿人散姆肯说美国人被说不清的官僚机构,企业集团,政府部门控制,由他们决定“我们在哪里工作,居住,接受教育,要不要斗争,与谁斗争,到哪儿旅游,穿什么衣服,公开场合讲什么,接受什么信息等”。(敌人的面孔:反思敌对的想象力,1986,140页)一名教授曾说90年代时候许多欧洲人已经认识到美国是个“极权主义社会的化身”。(Dmitry Shlapentokh, “新式反美主义:美国是个奥威尔式的社会”《党派评论》 69.2, 2002年春, 263页).
如果说美国实行思想控制和极权统治(类似叫做法西斯分子)的话,随之而来的就是它的政治机构肯定是腐败透顶的。按照这个说法,位于基石地位的观念如公民权,共和制,联邦制,民选政府等都是虚伪的骗局以掩盖其压迫,剥削和控制的实质。谢尔敦伍林声称“美国的任何一个基本机构在精神上,设计上,和操作上都是反民主的。”(荷兰德57页)需要说明的不在于美国是个有缺陷的国家,或不完美的民主国家,而是在于美国是对民主理想的严重歪曲。
7) 美国根本就不配活在世上
另一个不可辩驳的反美主张或者希望是,美国实在太邪恶,太歹毒了根本就不该存在。(一个稍微温和一点的说法贝奇曼在“投弹者左派”标题下讨论过;
参看丹尼尔·弗雷恩关于希望美国灭亡的人,198页)这个带有世界末日恐怖色彩的判断是美国邪恶的思想在逻辑和道德上推出的必然结果。
这种要是没有美国,世界会更加美好的信念其实有很长的历史了,甚至在冷战开始前就有了。1940年约瑟福·堪伯尔在萨拉劳伦斯学院的一次谈话中就一再向由于纳粹成功而害怕的年轻女士保证他们不用担心“万一欧洲和美国彻底消灭”会怎么样,因为还有许多“更有教养的人---他们也许会为我们的离开而深感欣慰。” (“从柏拉图到北约:西方及其对手的主张”大卫·格莱斯David Gress, 1998, 452) 安德鲁·亥科教授期待着他能宣布美国末日到来的那一天。(点击此处阅读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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