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田洋次,庶民精神的胜利

发布时间:2020-04-11 来源: 历史回眸 点击:

  “他的影片内容就是普通日本老百姓的喜怒哀乐。   他的影片形式就是普通日本老百姓的日常活动空间”      6月7日,山田洋次来到北京,出席中日联合举办的导演50周年纪念展映。他穿着黑色长衫,戴着黑边眼镜,一头灰白的长发。平易近人的姿态如同他的作品本身。
  两个多月前,日本遭遇9级强震。已过耄耋之年的山田洋次曾第一时间在《朝日新闻》上撰文《用想象联接》:“我在想,如果寅次郎经历了这次地震,他会说些什么,又会做些什么呢?”
  他回忆1995年阪神大地震后,他在神户市长田地区拍摄的情景。因房屋被毁而无家可归的受灾者对他说:“希望寅次郎能来这里看看。”
  开始,山田洋次感到为难,他觉得像寅次郎这样没有责任感的男人,不可能将他放在受灾地区。但是,后来陆续赶来见他的长田人都不约而同地说了下面这番话:“我们现在需要的不是同情,不是‘加油’的口号,也不是‘挺住’这一类的激励,而是能在我们身边陪我们一起哭,时不时说些有意思的话,逗我们笑的人,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需要寅次郎。”
  听了这些,山田洋次最终决定在灾区拍摄。正如同面对这次大地震,山田洋次承诺:“我要努力发挥自己贫乏的想象力,继续想象灾区的难民们。通过这样的方式把彼此连接起来。我现在想要做的就是这些。”
  
  法律系学生当了导演
  
  山田洋次对难民的生活记忆犹新。二战时,山田洋次的父亲是“满铁”的工作人员。日本战败后,一家人从中国大连被遣返回日本。此后,父亲一直失业在家,山田洋次不得不一边赚钱一边上学。
  1950年,山田洋次考入东京大学法律系。在校4年间,日本政府从战后民主主义倒退,警察进驻东大以及日共分裂造成的学生自治会纷争,都使他倍感苦恼。童年远离故土的经历,使他对日本既有一种疏离感,却又极欲与之亲近。对日本的现实和传统,山田洋次始终抱着较为冷静的态度。他没有参加任何学生运动,只加入了电影研究社。尽管他后来承认,参加电影研究社,并非出于对电影的抱负,只是排遣苦闷而已。
  1954年,山田洋次考入松竹电影公司。那时,由于就业困难,很多人被电影业的繁荣所吸引,报考松竹副导演的竟有2000人之多。山田洋次是其中之一。
  “我的成绩并不理想,”山田洋次说,“凑巧日活公司恢复拍片,把松竹公司的副导演今村昌平等许多人拉走,我才得以补充进来。”
  山田洋次还记得第一次领到饭票,看到食堂盛得满满的大碗米饭,顿时感到一种由衷的幸福:这下总算可以不愁吃了!
  在当时的日本电影界,“日活”擅长爱情片,“东宝”擅长怪兽片,“东映”擅长武侠片,而山田洋次所在的“松竹”则尤其偏爱小市民情节剧。当时日本电影的巨匠小津安二郎和木下惠介都是松竹公司的导演。他们因《东京物语》、《卡门回乡》等一批生活气息浓厚的影片被誉为昭和时代的“抒情派”导演。
  但是,山田洋次最初的“师父”却是野村芳太郎,他以拍摄松本清张小说改编的推理片闻名。山田洋次虽为野村的名作《砂器》担任编剧,但他最倾慕的还是小津的家庭剧。
  “我年轻时也不喜欢小津,嫌闷,觉得应该拍像黑泽明那样的电影。”山田洋次回忆说,“但进了松竹,不知不觉就受影响。日本人的性格在小津的电影中表达得很清楚,而这是我最感兴趣的。”
  和山田洋次一起进入松竹的,还有大岛渚。大岛渚才华横溢,从一开始就确信自己将来会成为大导演,而山田洋次却并没有当导演的抱负。大岛渚写剧本时往往先定主题,再树立人物和场景,显得很有气魄,而山田洋次只能写一些随处可见的,例如面条铺的姑娘和菜店的小伙子谈情说爱的剧本,总让大家瞧不起。
  他一度陷入苦恼,直到结识作家早已女胜元。他安慰年轻的山田洋次说:“我也和你一样,只会写些平凡的故事。可这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平凡人的不平凡
  
  在山田洋次看来,创作上最重要的是强烈的创作愿望。“所谓的创作冲动,本来就是这么一种东西,”他说,“它是暧昧的、朦胧的,一种难以言喻的在心灵深处翻滚的强烈创作愿望。”
  他讲到自己拍电影《家族》时的情景。拍这部电影5年前的某日,他在东京郊外的车站等车。当时正是白天,他看见一个建筑工人模样的大叔站在小卖部前喊道:“给我来瓶烧酒。”小卖部不卖烧酒,他最后买了一小瓶廉价的威士忌。他回到月台,那里还有两个小学生模样的女孩子和一个中学生模样的少年。他们带着大件行李等着电车到来,就像是一家人正在迁居他处的途中。
  车来了。两个女孩跪在座位上抓着窗子的扶手,车一启动就叽叽喳喳地喧闹起来。那位大叔取出一个纸袋,从纸袋里抓了一把脆薄饼递给女儿们,自己也抓了一块,打开威士忌小口小口地呷起来。乘客们都以好奇的目光看着这家人,而那少年独自站在离家人稍远的地方,把头扭向一边,好像表示和这个有失体面的家庭毫不相干。
  山田洋次后来下了车,可是见到的这个家庭却和《越境者》一样,无法从脑海中抹去。
  当时,正值煤矿纷纷倒闭,有不少失业家庭,千里迢迢前往北海道开辟新生活。山田洋次想拍这样的影片,可他知道,在寅次郎一炮打红之前,拍摄《家族》这样一部平淡无奇的影片,必然会得到“别异想天开”之类的答复。他把《家族》的想法压在心底,毫无指望地梦想着有朝一日能拍成,甚至过了4年也没有放弃夙愿。
  “4年来,这个故事时时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山田洋次说,“连那些细小的情节也渐渐丰满清晰起来。”与此同时,由于在公司里逐步树立起威信,山田的夙愿终于在5年后的1970年得以实现。
  影片《家族》上映后立即获得强烈反响,取得当年《电影旬报》十佳影片奖的第一名。从此以后,山田洋次除了每年推出两集《寅次郎的故事》之外,便潜心构思自己想拍的影片。1972年,他推出《故乡》,获十佳的第三名和菊池宽奖。1977年,《幸福的黄手帕》获得十佳奖的第一名和日本第一届学院奖的第一名。1980年,《远山的呼唤》,除了获得十佳的第五名之外,还荣获蒙特利尔国际电影节特别奖。
  
  《寅次郎》的故事
  
  山田洋次说:“对于处在极度痛苦、严峻困境中的人来说,他们所需要的正是笑。能以笑鼓起大家勇气的人,也必须同大家一样,把自己置身痛苦的环境中。而艺术正是产生于作家使人愉快、欢乐,而本人恬淡无欲的精神。这种精神越旺盛越能创作出优秀的作品。”
  山田洋次正是以轻喜剧独步影坛。他迄今拍摄了八十多部电影,其中有48部是《寅次郎的故事》系列。这是电影史上最长寿的喜剧系列。
  在拍摄《寅次郎的故事》之前,山田洋次和寅次郎的扮演者渥美清有过两次合作,但彼此并不了解。当有一天一位制片人告诉山田洋次,公司打算拍一部由渥美清主演的电视剧时,山田洋次把渥美清拉到他的住所,一起谈了两三天。
  渥美清讲,他在少年时代曾想当个江湖商人,甚至连做买卖时的吆喝声都能学得惟妙惟肖。山田洋次被渥美清的风趣和描绘能力惊呆了,他的眼前浮现出一个又一个的形象,而且渐渐具体起来。
  “常说落语艺术家要使听众产生形象,就好像观众看到舞台上表演的戏剧那样,”山田洋次说,“渥美清的话就有这种魅力。《寅次郎》的创作冲动,完全来自渥美清这位演员。”
  此后,山田洋次开始着手剧本,写好后交给渥美清。渥美清回忆说:“看到剧本时,我大吃一惊。山田先生把我那不得要领的闲谈编成了有血有肉的剧本了,而且连场景都考虑好了。原来作家可真不简单呐。”
  在电影史上,系列片的成功不乏案例,然而没有哪部系列片像《寅次郎的故事》一样,不仅没有随着放映时间和集数的增长而使观众流失,反而随之成正比增长。该片第1集的票房收人为1亿日元,第2集为1.2亿日元,第5集为1.8亿,第6集为2.3亿,第8集为4亿,第12集升至10亿,第38集达14亿,第44至第47集均在15亿以上。该片的总观众人数达8000万人次,票房总收人达468亿以上。
  1996年8月4日,渥美清去世。在拍摄第47集时,他已到了癌症晚期,但仍然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病情。当山田洋次正在家中创作第49集的剧本时,他接到了渥美清逝世的消息。悲痛之下,他特意重新制作了第25集《寅次郎木槿花之恋》(加新片段)作为纪念,这也是山田洋次“毕生最爱的作品”。
  在《寅次郎的故事》刚刚出现的1969年,日本电影业正面临着巨大危机。观众从战后的最高点11亿多人次骤降到3亿多人次。各大公司的好莱坞化倾向严重,为追求高额利润而竞相拍摄淫亵怪诞和暴力的影片。有的公司甚至把拍摄色情片称为“异常性爱路线”。
  《寅次郎的故事》的出现,无疑使很多观众如沐春风。正如山田洋次所说:“他(寅次郎)是一个反英雄,也是庶民剧的精髓,他是一个小人物,其貌不扬,经常失败,真正代表了人类悲哀、寂寞的一面,故容易引起共鸣。”
  据说,每当寅次郎的主题歌一响起来,观众就开始和着节奏拍手。每年的贺岁档播放新一集时,很多家庭都愿意一道去电影院观看。看《寅次郎的故事》成为彼时很多日本人贺岁的传统项目。
  《寅次郎的故事》长盛不衰还得益于许多久负盛名的演员的客串加入。如笠智众、田中绢代等人都在这部系列片中扮演了一些角色。而更令观众兴奋的是,寅次郎在剧中单相思的对象几乎都是当红的女星:栗原小卷、松坂庆子、田中裕子、京盯子、浅丘琉璃子、秋吉久美子、若尾文子、吉永小百合、岸惠子……
  
  日本的“人民艺术家”
  
  山田洋次镜头下的大部分主角都是寅次郎这样的小人物。山田洋次说:“对我影响最大的是在日本有250年历史的‘落语’(单口相声),这些故事的主人翁通常都是穷人。我自小就喜欢落语,对这种小人物感兴趣。”
  1996年《寅次郎的故事》完结后,很多人怀疑山田洋次也将逐渐淡出影坛。但是从2002年开始,山田洋次连续拍摄了3部武士电影:《黄昏清兵卫》、《隐剑鬼爪》和《武士的一分》,重新为他赢得了荣誉。
  日本的古装片历史悠久,山田洋次之所以能够“后来居上”,在于他把自己一贯的庶民风格与武侠动作片完美地结合。他借《黄昏清兵卫》里真田广之的一句台词道出自己的心声:“虽然自己选择的生活并不富足,但内心感觉幸福就可以了。”山田洋次希望以此劝告当代社会为赚钱而辛苦奔波的民众,因为那样“永远充满了不会完结的斗争,不会拥有安稳的心态”。
  在山田洋次从影的50年里,电影界发生着巨大变化。商业化的残酷考验,让很多影人为票房所累,放弃了曾经的追求和坚持。然而,山田洋次却能在这种大环境下,坚定地走自己的路――他总是从一个永恒的平民视角观察生活。
  “他的影片内容就是普通日本老百姓的喜怒哀乐。他的影片形式就是普通日本老百姓的日常活动空间。”电影理论家俞虹说,“自1954年他跨入电影界那一天开始,他就是这样做的。”
  
  对话山田洋次
  
  人物周刊:你童年在中国东北长大,这对你日后的创作有怎样的影响?
  山田洋次:我也说不太好有什么影响,但是我想说,我觉得自己没有明确的归属。普通的日本人,在哪里出生长大就会和当地的人建立一种联系,但是在我身上没有这种纽带。另外我想说的是,与其说是在中国的生活经验,不如说少年时代作为战争难民被遣返的经历给我造成很大的影响。我就像寅次郎一样,有故乡却经常远离故乡,在他乡徘徊,总是想着能回家就好了。我想有故乡的亲人,比如爷爷奶奶,在我回家的时候能来迎接我。但是我没有。
  人物周刊:寅次郎这个人物是否体现了日本人的“幸福观”?
  山田洋次:对。现在日本人的价值观在逐渐转变,特别是近50年来,日本逐渐成为了竞争社会,想着赚大钱,登高位,但是寅次郎却完全无此意识。他不认为身居高位的人多了不起,也不认为有钱人多好。对寅次郎来说,住大房子什么的,他丝毫不羡慕,他所向往的是跟美丽贤惠的女人恋爱,把帮助别人之后得到的感谢作为自己的人生价值。现在日本人的价值观就是,大家都向往住大房子,赚大钱,开好车。中国正在飞速成长,中国人或许对此也有同感,但是寅次郎却对这样的生活不以为然。从这一角度说,我羡慕寅次郎,觉得能像他那样就好了。但现实是,我们像他那样就没法生活下去,我们不甘于永远贫穷,我们被生活所迫,为了生存而拼命工作养活自己。看着寅次郎,看着电影,我虽然觉得很好笑,同时不禁觉得这样生存的我们很可悲。
  人物周刊:1970年代,日本电影进入了一段萧条的时期。60年代活跃的导演们,如今村昌平、大岛渚、铃木清顺、敕使河原宏都沉默了,然而正是在这段时间,《寅次郎》出现了,帮助松竹挺过了最艰难的10年。为什么在很多导演都走向沉默的时候,你却大放异彩?
  山田洋次:成功纯属偶然。我跟寅次郎的扮演者渥美清偶然相遇产生灵感。我很幸运。我发现这个角色很有意思,正好也有制片人跟我商量拍电影的事,因此一拍即合。我认为拍电影是需要运气的,我跟渥美清相识于60年代末,对我们来说,这都是珍贵的缘分。
  人物周刊:你是如何发现自己拍喜剧的天赋的?以前你曾说过,一直觉得自己只适合拍一些调子比较低沉的爱情片。
  山田洋次:我拍的第一部电影并不是喜剧,但由于主角是个不靠谱的人,大家看过之后都觉得可笑。寅次郎一开始也并不是喜剧,自己看样片也没想到,不过一出来就有效果,大家都笑了。我很佩服渥美清,作为喜剧的主角,他一出现就能让人发笑。
  人物周刊:寅次郎拍了近30年,这期间日本社会也发生着巨大的变化。你是如何做到让人物随着时代不断演进的?
  山田洋次:寅次郎没变,一直都是那个寅次郎,无论世间怎么变,我都不让人物发生变化,让他活出本色。
  人物周刊:《儿子》、《弟弟》、《母亲》这类影片,很多影迷愿意把它们和小津的电影相比。和寅次郎等喜剧片相比,这些影片是否有更多艺术上的追求?
  山田洋次:没有,无论是哪部电影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寅次郎的形象是傻傻的,演员喜剧功底深,因此大家反响也好。现在渥美清去世了,如果还有这样的优秀喜剧演员我还是想拍喜剧。
  人物周刊:如何看待电影的娱乐性和艺术性?
  山田洋次:我认为两者完全一样。我更看重电影让人发笑的特性,比如从前的老牌喜剧演员卓别林等,我非常欣赏他们,觉得他们伟大,甚至可以说是人类的恩人。这么多优秀的喜剧演员中间,我认为渥美清尤其伟大,他让饱受困苦的人们开怀大笑,让人们有努力生活的勇气,对未来充满信心,他是我心中真正的大明星。即便现在我的梦想还是能拍出让人捧腹大笑的喜剧电影。
  人物周刊:你经常被拿来和小津安二郎比较,你和小津谁更能代表日本文化?
  山田洋次:是小津老师。他是我的恩师,伟大的导演。他也写喜剧,如果他能与渥美清相遇,会写出同样精彩的故事。我们的风格不同,但是拍电影的出发点有相同之处。除去打戏、爱情戏,他笔下的人物与寅次郎有相似之处,都是描写身边平常人的生活。
  人物周刊:你从2002年开始拍了武士三部曲,都改编自藤泽周平的小说。是什么打动了你?是否可以看作你风格的一次转型?
  山田洋次:藤泽周平是一位伟大的作家,他从不写身份高贵的武士。他小说的主人公都是生活在底层的武士,描写这些贫穷困苦的武士如何奋斗生活。我很喜欢这样的风格,喜欢他的读者有很多。至于转型,我倒认为,我是从与寅次郎一样的出发点和风格来拍摄的,只不过讲述的是两百多年前的故事。
  人物周刊:你的影片中有很深的日本文化痕迹,你如何看待西方文化的渗透,对此是否担心?
  山田洋次:特别是近150年来,日本文化一直大量吸收外国文化。对于文化渗透我并不担心,只是我们应该重视并认同自古以来特有的传统文化。可惜的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们遗失了我们的文化,我们丢掉了本国文化。日本人崇拜欧洲,轻视亚洲,一直试图脱亚入欧。这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导致了我们文化上的迷失,对此我们必须有清醒的认识。
  人物周刊:今年是你从影50周年。回顾这50年,你如何评价自己的成就?
  山田洋次:这半世纪以来,电影发生了很大变化。我当时拍电影还是黑白单色电影,现在技术很发达,出现了3D等新的电影形式,但是我却不认为电影本身真的有进步和提高。如果让电影人投票选出最好看的电影,我认为结果是黑白时代的电影,比如黑泽明的《罗生门》、《七武士》等,也就是六七十年代的电影。纵观世界电影历史也是如此。世界电影史有110多年,如果让电影人投票,恐怕大家认为的经典依然是四五十年代的作品。如今,高科技虽然发达,但电影的软件部分却没有得到相应的发展。
  人物周刊:拍了50年电影,你是否感到过厌倦?是什么一直激发你创作的热情?
  山田洋次:就像做豆腐的,一觉醒来就会依旧做豆腐一样,我认为自己也是个电影的工匠。这是我给自己的定位,我喜欢电影。
  (梁霄月小姐对本次采访进行了全程翻译,特此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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