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巴歌手等|中巴友谊

　　中巴歌手　　柳　桦 　　 　　有道脑筋急转弯，说中巴车上安麦克风，是个什么车，答案是旅游车。骗上一车游客，弄个黑导游，拿着麦克风，一口京片子：各位朋友，欢迎来到首都北京，现在请大家掏钱掏钱再掏钱，北京欢迎您……
　　这道脑筋急转弯是我编的，安了麦克风的中巴就在我们小区。每次都是违章停车，还一车占俩车位，我要不是个知识分子非拿刀扎它轮胎不可。太可气了，我每次大晚上回来没地方停车时就编排它的故事，到现在也编了一百多万字了。
　　
　　有天终于看到车里有人了，我展开轻功，八步赶蝉一苇渡江地奔了过去，那车子居然一直发动着，排气管子突突地冒烟。真没修养啊，没事你着车干吗?不知道汽油涨价啊?不知道浪费可耻啊?不知道大气污染温室效应南极都快化了啊?我要制止他，我要勇敢地制止他，我满心忧患，越跑越快，动如脱兔，惊鸿照影，似乎还有阵阵梵唱相随。嗯?居然真的有歌声，而且是从中巴车上传出来的?
　　我静如处子地停了下来，车中是一个小朋友，嗯，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站在车中间的过道里，手里拿着麦克风，低声唱歌。
　　这算是卡拉OK吗?这也算卡拉OK?
　　作为一个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都市人，我的成长经历与卡拉OK分不开，从最早的泳装伴奏带，到后来的VCD家庭影院，我都站在放声讴歌的时代前沿，唯一的心理阴影，就是人家都买经典电影，我提着一口袋卡拉OK碟，容易觉得自己浅薄。没办法，抗拒不了浅薄地引吭高歌带来的浅薄快乐。后来有了内存万首歌曲的影碟机，刚买那天我唱了一夜，唱到声音嘶哑不过一百多首，真要把万首唱完，天哪，我不成歌神了吗?虽然可能是神经的神。
　　结果还没等我唱完一万首，京城大地就雨后春笋般出现了钱柜、麦乐迪、乐圣等卡拉OK宝地，而且人家不叫卡拉OK歌厅，人家叫KTV，听听，K-T-V!三个字母搁在一起就是好听，不管是KTV还是UFO，那段时间我奔波在不同的KTV，有次还看到个“钱柜大王”，以为是开了家新店，再仔细看去，却是铁柜大王。哼，你个卖文件柜的这么拽干吗?
　　关于卡拉OK的前生今世，在这辆中巴前转瞬回忆完毕，而这个小女孩，也用稚嫩的嗓音唱完了一首歌，她还练习了几遍报幕，说大家好，我是二年级一班的果果，我给大家唱的歌叫“鲁冰花”――
　　原来是一个用这样的设备练习唱歌的小朋友，我心里柔情忽动，那个被我编排了一百万字的粗鲁司机大概是她爸爸吧，我还是原谅他吧。
　　
　　X年才俊　　任　田
　　
　　“如果不是老婆要买房，谁会去买!”刚买了房的老胡在办公室里发牢骚，这几天给他撞到一个“未婚女青年推高房价”的新闻，牢骚一下子就升级成了社会矛盾，旁边还有小女生起哄，“就是要买房子。要不谁跟他结婚呀?”
　　是呀，想当年我未婚的时候，也是把硬话砸得咣咣作响，没有大房子休想叫媒婆进门，结果还不是乖乖就坡下驴落入陷阱。在广州房价最高的日子里，各自守着婚前独立拥有的小户型做城市走婚族。心里那个不爽啊，只好生个儿子替我报这一房之仇。
　　人总是活在比较中，一比较，心里就容易不平衡。往上比，我姥姥当年嫁人拼了几只箱子就跟人家开伙过日子，骑着驴车漫天黄沙考古大敦煌，有情饮水饱嘛；往下比，我家诸位表姐妹收彩礼至少是二百平米，动辄高呼，“回来就住我那里!”
　　我样貌并不丑，在我家排行前三；性情不算乖戾，两人吃饭也能弄出三菜一汤；学历职称都不赖，人生未遭遇过重大失误；品行端庄，还严词拒绝过若干诱惑：写文章是咱专长，生孩子估计也顺理成章……
　　既然说未婚女青年推高房价已蔚为潮流，咱不去推波助澜就算给面子，为啥要给某男这个大台阶下?
　　老胡说是“买房全都为了老婆”，心里还是高兴的，房价持续高走的今天，他至少还在老婆的英明“强迫”下拥有了一处稳中有升的不动产。办公室的其他小青年，月人几千的工资，模样也算齐头整脸，生活无虞却断无买房的能力。我好心给人张罗女朋友，却总是碰钉子：“有房子吗?”不提房子也行，她妈就会问“有钱吗?是青年才俊吗?”
　　幸亏我不是这几个的妈，否则要心疼我儿惨受世间白眼。我孤陋寡闻没见过世面，多年采访过的阵容里，老年队伍兴许还有个把才俊，中年是不是个才俊，老婆都异常之凶，青年且才俊的真不多。靠老爸江山撑起来的倒是有几个，可绯闻多到八卦记者都发抖，这样的男孩子，哪家的妈妈会放心?这年头，空手套白狼被狼咬伤的不在少数，还真不知道最后谁钓着谁。
　　恰巧昨晚又看到杭州一豪宅飙至每平米12万天价，还没盖完，还全毛坯，还看不见西湖，还抢……据说开发公司董事长本来给自己留了一套，被一位要娶未婚女青年的x年才俊好说歹说给强行买下了，博红颜一乐。以我虚荣至此的人格，都觉得这钱花得冤枉透了，于是拍着肚子对我儿子说：你将来要为个女人做这种不争气的事。看你娘不打你屁屁……
　　
　　寡妇不风流　　笨笨娘
　　
　　手机响了，李寡妇的声音有气无力，还是那句老话，你有空来我这里拿书看啊。问她，你那事解决了吗?她说，腰还疼，病还没好，那事还没完。
　　她原本可以不必这么烦恼。一个有几分姿色的寡妇，一双儿女的母亲，上天也给了她一些机会。比如两年前，她刚摆书摊那阵子，管摊位的市容监察大队的一个领导给了最好的摊位，并向她示好。
　　她“不识抬举”，最好的摊位消失了，最差的摊位都难保，那天她与监察队员发生了肢体冲突。围观的人很多，有人打了“110”。警方认定属于纠纷，打人者要承担医疗费用。当天下午医院诊断显示她左耳外伤性耳聋，肩、背多处红肿，胆囊淤血。几天后，她从警方处拿到500元。她把医生开的药退了一些，钱还不够，她决定自己去要。
　　她找到市容监察大队。那些人看到她就躲开，说只有领导有权给钱。她到领导办公室，人不在，桌上有一杯热茶、一台笔记本电脑。她把电脑拎回家了。她以为她拿了东西，人家就会给她药费。可人家直接报案了，说价值过万的重要物品失窃。半个小时后，她带警方到家里取走电脑。当天下午她因涉嫌盗窃被警方带走。当晚，她14岁的女儿要自杀，12岁的儿子离家出走被找回。这些，是她交了2000元保释金，办理取保候审手续之后，才从父母处知道的。
　　身体每况愈下，治疗费仍无着落，能起床时，她去要钱。终于讨回一些，然而不足抵消已花掉的费用。并且，她不敢再去看病了。半年后，再次去要钱时，被一杯开水烫伤了下身。她想报警，又觉得很丢人，自己回家用冷水冲。两个孩子的抚慰打消了她的赴死之念。此后体力允许时，她偶尔还会去摆一下书摊。有人说她傻，一个寡妇人家，还不识时务。她把人骂跑了。
　　但笔记本电脑一事，远非她想的那么简单。5个月后一纸传票召她到庭，她被指控涉嫌犯有盗窃罪。开庭那天她的情绪屡屡失控，自始至终不承认自己有罪。但审判结 果是盗窃罪名成立，不过免予刑事处罚，判罚金一千。有关她伤情的司法鉴定至今未做，因此她还将继续讨要医疗费，还有多少不可预见的事情在等着她。
　　免除牢狱之灾她并不知足，耿耿于怀的是自己成了小偷、有污点的人。“我根本没想偷东西，我怎么就成了小偷?我现在不清白了……”
　　她问得多了，我不免要想，倘时光倒流，倘注定要不清白，风流与做贼这两者之间，她会否精明一点，选择前者?
　　这只是假设。
　　
　　出于好奇　　郭江涛
　　
　　几年前，他骄傲地把拇指伸向我，刚开始，我以为那是在夸我，哪知道是在炫耀他的“天下第一指”。他就是这样让你永远摸不着头脑的朋友。
　　如今，李拇指先生，手机短信的行家里手。其伟大不在于快如闪电的短信速度，而在于，他告诉我，他终于学会了走路不看路却可以发短信的绝技。这都要感谢那条并不显眼，但确实存在的盲道。为此我参观了李拇指的盲道短信演示活动。
　　他低着头，拿着手机，在人行道上走出一条漂亮的直线，50米，100米，甚至转了个弯，下了台阶，走过人行道，上了天桥，下了天桥，然后回头朝我骄傲一笑，我的手机收到他一路走来写下的短语――走路不看路气死你丫的(重复若干次)。
　　在我俩举行的庆贺晚宴上，我提出了把他眼睛蒙上再来一次的愿望，李拇指带着酒气说：“我还没学会盲打。”
　　出于对新鲜事物的好奇，我像李拇指那样上路了，可脚底实在分不清那直线形有凹凸感的路是什么滋味。
　　李拇指告诉我，要穿轻便、底薄、柔弱的鞋子。
　　好奇心延续，我穿了一对拖鞋，开始不看路走路。起先我竟然找着北了，我有点兴奋。当我想掏出手机的时候，我感到右脚拇指与坚硬的物体发生了撞击，剧痛。我踢到墙壁了，哦，该死的盲道，被一堵围墙切走了一半。如果要坚持走这条道，没什么，只要我不爱惜身体的右半边手臂和大腿，以及裹在上面的衣服。显然我做不到，但出于好奇(该死的好奇心)我继续前行，观察这条盲道。不久，盲道上的专用地砖不见了，少了6块，地上出现一个小坑，有积水。之后，这条盲道又开始了，一直通到墙里。
　　出于好奇，我想，要是盲人走在这条专为他们铺设的道路上，会怎么样呢?如果有天我们瞎了又该怎么办?
　　对此，我是充满信心的，因为我从没见过在路上跌倒的盲人，有一条神奇的棍子带他们回家，而我们的报纸上似乎从没出现过盲人走路摔跤、跌倒、受伤、死亡这样的新闻，想必是我多虑了。我收获的知识，奇迹般地战胜了我见到的事实，或者说常识。专用的盲道地砖似乎只是为了让人行道看起来不那么单调和乏味。
　　有一天，我把这故事告诉了我的朋友李拇指。他平静地告诉我，他是举着可乐罐，学会在盲道上走路的。那次是他的盲走快打首秀，他还平静地告诉我，除非你对城市安全有足够信心，请不要在马路上举着手机前进。
　　放下电话，他的短信就到了――幸好，我们都还看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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