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田章男的自我救赎_丰田章男

　　“这是一个标志性的时刻:丰田是全球最成功的汽车厂商,在过去25年里打败了底特律,并迫使其改正自身缺陷,而现在,丰田的总裁丰田章男却要在美国国会面前低声下气。” 　　
　　丰田章男(Akio Toyoda),丰田汽车公司总裁,是2月24日当天,在美国众议院监督和政府改革委员会作证的第二个证人。
　　他如以往一样打了一条海军蓝领带,在步入听证会现场时,表情凝重的他引来了噼噼啪啪一连串的相机快门声。进入席位后,他举手宣誓:听证会上,绝无虚言。
　　就在几分钟之前,同样的位置上站着的是美国运输部长雷•拉胡德(Ray LaHood),他受到了议员们的激烈盘问,甚至有议员拿着油门踏板在他面前挑衅般晃动。这一切都让丰田章男感到了压力,众议院监督和政府改革委员会成员保罗•坎乔斯基(Paul Kanjorski)在丰田章男发言前,就抛下狠话:“光道歉不够,他(丰田章男)得说更多的东西。”
　　
　　丰田章男的“鸿门宴”
　　
　　丰田章男,这位1956年出生于日本名古屋的“皇太子”,是丰田财团创始人丰田佐吉的嫡系曾孙。他孩提时代的梦想是成为一名出租车司机,但其显赫的家族背景注定了他长大后要有更重要的任务担当。或许没人会想到,这份“担当”居然是成为丰田集团十年决策失误的领罪人。
　　对于丰田章男来说,这场听证会不过是这五个月来“恶梦序曲”的一个乐章。从2009年10月份开始,丰田就在全球各地累计召回了800多万辆汽车。这是一个新的历史,在人类有汽车以来,还没有哪家车企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召回了如此多的汽车。现在,美国和加拿大更有至少10起集体诉讼等着丰田去处理,索赔金额高达36亿美元。自己的手下败将,受金融危机冲击汽车工业元气大伤的美国,官方和民间正呈现“合围”丰田的反攻之势,听证会正是他们精心设下的一场“鸿门宴”。
　　从法律上讲,美国国会无权强迫外国公民出面供证,以往,碰到类似的麻烦,外国公司的总裁通常会避开这类半以公益之名、半属公开羞辱的听证会。所以,2月17日时,丰田章男曾表示他不会出席美国众议院就丰田召回事件举行的听证会,在他看来,丰田美国公司的总裁稻叶良睨已可以代表丰田汽车接受审查。
　　不过,这个草率的决定却引发了众怒。美国议员达莱尔•伊萨就向丰田汽车致函表示:“丰田汽车的所有决策权归日本总部所有,那么仅派北美公司总经理出席就足够了吗?看起来丰田并没有诚意向美国议会和民众解释召回事件。”
　　在各方压力下,丰田章男辩称:之所以不打算出席是因为没有收到美国方面的正式文件,“如果美国国会正式要求出席,将予以考虑。”丰田章男的表现像是一个因为搪塞责任而手忙脚乱的学生。
　　不过,搪塞并不能解决问题。丰田章男所面对的,是一群能够在其2月5日的45度鞠躬礼和五天之后的90度鞠躬礼上,解读出他的“悔恨程度”的吹毛求疵者。在这场“鸿门宴”上,丰田章男从迈出第一步起,就已经扭到了脚。
　　宣誓完毕后,丰田章男用英语念起了精心准备的讲演稿,他向发生事故的驾驶员表示“深深的歉意”。但到了质证程序,丰田章男改用日语,通过翻译回答问题。
　　事实上,在美国度过7年时光的丰田章男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他高中时期在美国总统奥巴马的母校――夏威夷的普纳后学校(Punahou School)就读,而后又在美国私立大学巴布森学院(Babson College)读取了工商管理硕士学位。之所以在听证会上选择日语发言,可以看出丰田章男的谨慎。
　　“我想首先声明一点,我和其他人一样热爱汽车,也和其他人一样热爱丰田。能够提供受消费者欢迎的汽车令我感到无比愉悦。我知道,丰田在全美国的20万名团队成员也和我有同样的感受。”丰田章男如此表述:“我是丰田汽车创始人的孙子,所有的车辆上都印有我的姓氏――丰田。对于我来说,一旦车辆出现问题,我也无法安然自得……”
　　对于这段情真意切的自白,美联社如此说“这是日本人在危机中常用的方式”,在日本企业文化中,总裁最主要作用是确保稳定与和谐,必要时需要谦恭的哭腔,需要讲感情。
　　而论感情,丰田章男怎么比得过那些在听证会上声泪俱下的控诉者?田纳西州的郎达•史密斯在第一天的听证会上已经讲述了自己驾驶丰田汽车的“死亡体验”。她的那辆刚跑了2728英里的雷克萨斯汽车在没踩油门的情况下,突然自动提速至160公里每小时,无法减速。郎达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她要给丈夫打最后一个电话,而就在这时,“上帝开始干预了”,这辆失控的汽车自己慢了下来。不过另外34名驾驶者却没有她这样的好运气。
　　这个意外加速的问题正是本次丰田大规模召回的导火索。在听证会上,丰田章男一方面谦卑地道歉,一方面又坚称电子油门系统没有缺陷,矢口否认意外加速与汽车的电子系统有关。
　　“这是一场关键的考试。”日本《朝日新闻》如此形容:“他(丰田章男)的表现不仅将决定丰田公司的命运,也可能影响所有日本公司和消费者对他们产品的信心。”
　　
　　在政治化中褪色
　　
　　“你以后可以吹嘘,自己经历过(美国)国会委员会质询的考验了。”来自美国宾州的众议员保罗•坎乔斯基(Paul Kanjorski)对这位日本老总调侃说。这可不是寻常的考验,在长达3个小时的冗长的听证会上,丰田章男如坐针毡。
　　“这是美日历史上一个标志性时刻:丰田是全球最成功的汽车厂商,在过去25年里打败了底特律,并迫使其改正自身缺陷,而现在,丰田的总裁丰田章男却要在美国国会面前低声下气。”对于这场听证会,《华尔街日报》如此评论。
　　每一个回合,都可能暗藏玄机。来自纽约州的民主党众议员唐斯(Edolphus Towns)发难说,丰田会不会向所有车辆提供一个“刹车优先系统”,这样就可以有效防止汽车突然加速的情况?
　　丰田章男和一边的女翻译嘀咕了半天后,用日语发表了很长一段看法,接着翻译开始用英语表述。不耐烦的唐斯当即打断她说:“够了,我只想知道答案是‘YES"or" NO’!”丰田章男错愕得不知所措。
　　对这位年仅53岁的丰田掌门人来说,美国国会山的听证会,是一场不对称的较量,他的对手是一群经过美国选战机器考验的美国议员。路透社评价说“这是在媒体面前一向露怯的丰田章男,所面临的最棘手的挑战”。
　　一年前,丰田章男升任社长时,可谓是“受命于危难之际”。当时丰田以897万辆的销量称霸全球,把通用拉下马,却出现了71年来的首度亏损。为了恢复盈利,丰田章男在很多事情事必躬亲,他还打破公司一直以来的自大和大手大脚的习气,比如高管国内出差时不得乘头等舱,海外出差时不能坐商务舱,媒体甚至送他一个“平民社长”的称号。
　　很多人将丰田章男的继位视作“丰田精神”的回归,在丰田章男身上套上了巨大的光环。不过,现在这层光环正随着丰田召回漩涡不断褪色。
　　在丰田内部也开始弥漫起对于“丰田章男是否是带领公司走出困境的合适人选”的怀疑。自召回风波以来,丰田章男的行为包括:正值丰田在美国宣布召回之际飞往瑞士达沃斯,在是否参加美国听证会一事上摇摆不定……令外界质疑他是否是一位果断自信的领导人。此外,丰田章男业余兴趣广泛,比如在1月中旬之前他还一直化名Morizo,为赛车撰写博客,这似乎成了他“不务正业”的反证。
　　而在国会山证人席的另一边,则是一场及时的、美国国会秋季中期选举前议员们的政治秀。听证会经由电视台转播,可以直接观看议员们的活动,可以说是对美国有选举权的公民进行宣传的绝好舞台。众议员们争先恐后地提出强烈谴责,以显示自己维护消费者的形象。这种正气凛然,他们已经在镜子前反复演练。
　　所以,《日本经济新闻》担忧地表示“对丰田的批判已成为美国的社会政治问题。”这不仅是触及美方消费者利益的问题,更重要的是时间点比较敏感。现在,美国在就业、贸易出口等宏观数据仍不理想,而汽车工业又是各行业中的重头,何况美国精神的象征,底特律的汽车工业早已在经济危机的冲击下没有了往昔的风采。
　　“美国政府似乎想借此打击日本汽车行业,扶持蹒跚而行的通用和克莱斯勒公司。”国泰君安证券研究所汽车行业分析师张欣认为,召回事件在汽车行业是可大可小的,丰田这次普通的召回事件愈演愈烈,美国政府日趋强硬的态度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丰田自进入美国以来即成为底特律的强大对手,因此把丰田押上议会的政治审判台,无疑最符合美国三大汽车厂商及其背后的政客利益。在丰田召回事件中,丰田面临的是美国整个国家机器的有步骤、组合式的打压,包括国家公路交通安全局的频频施压、美国媒体的疯狂报道、本土汽车制造商的趁火打劫以及评级机构的落井下石。
　　汽车专家贾新光告诉记者:“丰田汽车的召回已从一般的事件演化成政治风波,对丰田来说,最明智也是最无奈的办法就是真诚地道歉。”丰田章男的态度不可谓不真诚,在日本、在美国,他都曾数次鞠躬道歉,并一度潸然泪下。这正是美国听证会的观众们最希望看到的局面,他们为此等了很久。
　　
　　丰田走向何方
　　
　　时间倒退一年,美国通用、福特等汽车巨头,被以丰田汽车为代表的日系汽车逼得无路可走,不只要乖乖地交出世界第一的“玉玺”,还要断臂求存。而现在,丰田召回事件,却让一切有扭转之势:据统计,丰田1月在美销售下跌16%,通用、福特则分别上涨了24%、16%。
　　趁丰田困顿于国会山之际,美国本土汽车商更是纷纷推出了针对丰田的促销措施:通用在2月启动了高达1000美元的现金或提供无息贷款,以吸引丰田车主购买通用汽车,福特和克莱斯勒也宣布加入促销阵营,为有意离弃丰田的购车者提供1000美元的购车折扣。
　　一张丰田章男紧锁眉头,撅着嘴唇的图片被日本主流媒体《读卖新闻》放在了当天的头版。日本NHK电视台在对听证会的报道中称,丰田章男的动情表现缓解了日本公众对他的不满。
　　“我很赞赏丰田章男出席美国国会听证会并就大规模召回事件进行解释的做法,但我并不认为丰田事件已经告一段落。”日本首相鸠山由纪夫说。大部分日本专家也认为丰田章男在听证会上的表现是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显然并不能让丰田重新赢得美国消费者的信任。
　　在能够预见的未来,丰田还要至少承受四重打击:首当其冲的是几代丰田人在世界范围内建立起来的“质量神话”的破灭;其次是兴师动众的大规模召回所带来的财务负担;第三是对受害者高昂的赔偿费用;最后是丰田在资本市场的长期低迷――从1月下旬到2月初,短短两周之内,麻烦缠身的丰田的市值已悄然蒸发了340亿美元。
　　召回事件更像是一场瘟疫,受影响的不仅仅是美国市场。德国科隆一家市场调研公司的报告显示,丰田在德国的形象已经受到严重打击,召回事件之前,丰田品牌在德国是和沃尔沃、奔驰、宝马同样处于高级别,而如今已经跌到和法国雷诺、标致相近的中等地位。
　　而在中国,这个最新的第一汽车消费市场上,春节后一汽丰田和广汽丰田销量均出现大幅下滑。来自北京的几家丰田汽车经销商表示,消费者退订皇冠、RAV4的开始增多,皇冠汽车销量下降近10%。与此同时,丰田汽车售价也开始松动。受美国召回事件影响,此前加价方能提车的RAV4已经取消加价,连极少促销的凯美瑞,也打出了购车即享受1.3万元优惠的广告。召回所引发的颓势,正在全球主要汽车市场一步步显现。
　　结束了美国的“鸿门宴”后,3月1日,丰田章男立即奔赴中国北京,在这个与美国同等重要的市场,他举行了又一场召回说明会,只不过在美国是灭火,而在中国是为了防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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