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理胜理 [有理让无理的忍功]

　　有次打出租车，一路上总有车横来直去乱夹塞，但我这辆车的司机师傅却总是让。我忍不住说，明明是你有理，为何你要让他们？司机苦笑着回答说，这年头，就是有理的让着没理的。后来，我在一本京城的出租车杂志上，看到介绍一个司机25年无事故的事迹，也是说他开车，总是有理时让着无理的，并号召出租车司机向他学习。
　　这样的让法，很有中国特色。中国的传统道德，对于一个“忍”字，很是在意。无论有理没理，遇事先忍。于是“张公百忍”，就成为千古美谈。其实，之所以要忍，前提就是自己实际上是有理的，有理让着无理，才需要忍。一忍、一让，架是打不起来了，冲突也可能会避免。但是，后果则是往往助长了对方不讲理的气焰。开车上路，如果尽是有理的让着无理的，那么无理的人就会越来越多。大家都是凡夫俗子，没有张公那样的好脾气，无理反而能占到便宜，谁不占？
　　但是，事情还有另一面。毕竟，这个世界涵养好而且脾气好的人不会太多，除了绝大多数居于中间状态的人之外，还有一些脾气特别火爆的人，甚至可以为一点小事，动辄杀人。小时候听过一个故事，说是一个老人坐在大树下乘凉，有小孩恶作剧，从树上向下撒尿，淋了他一身。老头没有生气，反而和颜悦色地对小孩说，别怕，我给你糖吃。小孩作恶，不仅没有受到惩罚，反而得到奖励，于是愈发放肆，总是在树上冲人撒尿，一次惹了一个将军，因此丢了性命。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对于作恶的忍让，实际上是害了作恶者，鼓励他们继续作恶，往深度作恶，最终碰上更恶的人，或者撞上法律，受到更严厉的惩罚。更何况，即便是好脾气的人，总是忍让，心里也难免有气，郁闷久了，找不到发泄口，不是自己生病，就是没准哪天会爆发，一爆发，还是要出事。
　　实际上，如果一个社会，总是存在有理让着无理的现象，这个社会的公共秩序，是不可能正常的。小的过错，会积累成大错，小的冲突，也会酿成大的冲突。而在这个过程中，无序和混乱，总是免不了。遵纪守法的人，总是吃亏，蛮不讲理的人，总是占便宜。直到碰上一个不肯忍让的烈性人或者更恶的人，爆发冲突，发生大事。
　　不错，忍让是一种美德，但是，这种美德只有在不存在侵犯的情况下才成立。如果有人明目张胆地侵犯你的权利，开车抢占你的道，排队加你的塞，甚至顺手拿你的东西，占你的便宜，你还要忍让，这就不是美德。而是对作恶、违法甚至犯罪的一种纵容。反过来，也是对遵纪守法行为的一种背叛和打击。
　　在现代社会，个人的权利，需要个人出头来捍卫。自己不作恶，也不纵容作恶，自己不违法，也不纵容别人违法，维护了自己的利益，也就等于维护了公共秩序和公共利益。从这个意义上，在公共场合，人应该像豪猪，身上有刺，你我之间的距离要保持在一定范围，不能轻易允许别人越界侵入。这样的话，于人、于己都有好处。
　　当然，有理的不让着无理的，社会讲理的机制也应该健全。要有地方讲理，在这种讲理的地方，有理不会因为某些特别的原因，变成无理的。没理的无论什么身份，都必须受到惩罚，不被纵容。
　　上世纪80年代，刚从国外回来的龙应台，看到台湾社会类似我们现在这种一忍百忍的现象，发出了“中国人，你为什么不生气”的呼喊。到今天，台湾社会公共场合不讲秩序的现象已经有很大的改善，让前去观光的大陆客人，每每十分感慨。今天的我们，需要的不是百忍，不是鼓励人们有理让着无理，而是生一下气，起来捍卫自己的权利。从这个意义上说，龙应台当年的呼喊，并没有过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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