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生命极限博弈:他们量出地球之巅的新高度】 地球上第一个人是谁
发布时间:2020-03-03 来源: 历史回眸 点击:
世界最高峰珠穆朗玛峰的精确高度,多年来一直为世人关注。2005年10月9日上午10时,在国务院新闻办公室举办的新闻发布会上,中国向世界宣布――珠穆朗玛峰的高度为8844.43米!同时宣布,我国于1975年公布的珠峰高度数据8848.13米停止使用。
当人们赞叹测量珠峰的仪器日益精进时,却可能在无形中忽略了测量过程,而正是那些测量队员在经历了与生命极限的博弈,将这些带给人类惊喜的仪器,安放在8844.43米之巅。这个过程,显然比枯燥的数字更有力量。记者寻访了其中的几位队员,试图再现他们在青藏高原无人区和珠峰之巅的艰难与梦想,惊险与辉煌。
无人区里的十级大风
2004年12月15日,西安,入冬后的第一场雪刚停。陕西省测绘局的楼顶上积满了雪,30多名男子在那儿不停地拆装着仪器。
他们是国家测绘局第一大地测量队(以下称“国测一大队”)的队员,也是刚刚挑选出来的即将参加2005珠峰科考、登顶复测项目的成员,在屋顶上的忙碌,是为了模拟珠峰测量场景。
尽管国测一大队已有5次进入珠峰地区测量的经历,但如此大规模地考察青藏高原板块运动对珠峰海拔高度的影响,还是头一回。
“元旦过后我们在汤峪县集训了一个月,那里属秦岭山脉,环境和雪山很像。”49岁的办公室主任王新光说。
三个月后,王新光和队友们离开西安,进驻青藏高原。在进入珠峰地区前,他们必须在一个月内完成青藏高原的GPS网观测。
“我唯一一次起了后悔的念头,就是在那会儿。”那时的王新光,和另外3名队友在藏北无人区的东巧东观测点上已经驻守了两天两夜,完成这个点的GPS观测,必须持续整整3天。
高原反应让每个人都难受得不愿多说话。前几天在可可西里五道梁搭宿营帐篷时,突然起风了,王新光没注意,直到有队员喊着让大家戴帽子,这才赶紧找,但已经迟了。当天晚上,王新光浑身乏力地瘫在睡袋里,头一回觉得自己离死不远了,“脑袋里好像装着个铅球,头往哪儿动,铅球就往哪儿砸。”
事后王新光听说,其他小组有个随车司机,把头卡在床头钢管中,因为缺氧,脑袋里面疼,为了止疼只好这样卡住,外面一疼,里面的疼就不觉得了。
由于GPS网观测对时间要求严格,几个观测点必须同时开机接收卫星信号,误差不能超过半小时。有些队员实在呕吐得不行,憋着劲架好仪器开机后,就躺在地上一整天不动。
东巧东观测点周围方圆十几公里都是草原,尽头是雪山。3月的草原没有绿色,没有水,更没有人烟。王新光坐在帐篷里,外头正刮着十级大风,他从没听过这样的风声,“能渗到心坎儿里”。
手机没有信号,王新光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其他观测小组的情况,“那时真有些后悔了,在家好好待着,出来干嘛呢?”
去牦牛都不肯去的地方
2005年4月初,王新光等队员仍在青藏高原上辗转,6名身负攀登珠峰峰顶任务的专业测绘队员已提前进入珠峰地区。
本次珠峰高度复测,必须在海拔5300米的一个山包上设营,两个藏民赶着几头牦牛,往西绒布营地运送物资。
去西绒布冰川没有像样的路,牦牛停在山坡上不肯朝前走,藏民大声吆喝,使劲抽着牦牛。牦牛不听使唤,突然间都掉转头,冲下了山坡。
“哈哈,连牦牛都不肯去的地方,咱们得去。”柏华岗喘着气,笑着和身边的队友说。
按照计划,柏华岗是6名登顶的测绘人员之一。在北京和西安相继接受了两个月的登山训练后,3月1日,他与其他几名队员飞往拉萨,开始不断攀爬海拔四五千米的山峰,进行适应性训练。
“1998年我去过一次珠峰,当时只爬到了5800米的高度。”柏华岗是小组成员中最瘦弱的,当年他刚分到国测一大队,就跟着去了珠峰,回来觉得没啥不舒服,于是这次就报名参加了登顶小组。
2005年4月初,峰顶测量仪器送到5200米的珠峰大本营,登顶测量小组的成员在学习使用方法的同时,也开始了漫长的6500米高海拔适应生活。
海拔6500米的前进营地也叫ABC,来自世界各地的登山队都将这里作为登山的大本营。柏华岗是第一次到达这个高度,“有时就和傻子一样,啥事儿不干,坐一整天。”
为了消磨时间,柏华岗带了几本书,在珠峰大本营里,他还能翻翻,到了6500米,他就再没拿出来过,因为心思都放在了呼吸、走路和学习仪器使用方法上。有时他和队友在作为厨房的大帐篷里干坐一整天。吃了早饭,就找个角落蹲着,等着吃饭,接着继续坐,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直到吃过晚饭,再回到距离十几米的宿营帐篷。
“在那种地方,十几米的距离,能少走一回是一回。”柏华岗时常看见厨房做好早饭,却没几人愿意出来吃,总是磨蹭到中午才走出来吃一顿。
此时,在他们脚下1300米处,珠峰大本营内迎来了15名测量队员。王新光和其他队员们,在完成了为期一个月的青藏高原GPS网观测后,正式进入珠峰地区开始观测。
除峰顶竖立觇标外,还要在珠峰上选择6个海拔高度不同的交会点,分别采集数据。
大本营旁的珠峰高度起算点是海拔最低的交会点,另外5个交会点分别是海拔更高的III7点、东绒布冰川2号及3号点、西绒布冰川点和中绒布冰川点。
王新光和几名队友前往中绒布冰川点选择合适的观测点位,并埋下标志,以便后续队员能在此架设仪器。
穿过绒布冰河,路越来越难走,走上绒布冰川,窄窄的山道上都是风化的碎石。王新光的高原反应越来越严重,呼吸困难,即使慢慢地走,也会迅速消耗体力,往返10公里的路程,王新光和队员足足走了10小时。
两天后,本应前往东绒布冰川2号点踏勘的队员,因为长期睡在帐篷里,膝盖疼得不能打弯儿,结果另一名刚刚退烧的队员主动顶替跑去了那儿。
“他回来后告诉我,走到2号点时,他就往地上一躺,死在那里的心都有,”王新光回忆起当时说,“2号点的海拔高度超过6000米,太远了,实在走不动了。”
走满20步才能跪下
“一步、两步……十九步、二十步。”柏华岗跪倒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等气顺了些,再站起身,接着朝前走,“一步、两步……”
这是在海拔7028米以上的山地,柏华岗的目的地是7790米营地。走在前面的队友任秀波,每走20步,停下来歇歇,回头看看柏华岗是否还跟在后头。
“我脑子里就一个念头,走满20步就能停下来歇会儿。”柏华岗记得自己那时除了呼吸,就是数步子。
自4月中旬起的一个月内,测量队员们完成了珠峰地区的水准测量和交会点的踏勘,而柏华岗等预备登顶的队员,也结束了高海拔适应性训练。
5月19日,珠峰登顶测量组的A组队员正式向峰顶进发。A组队员均是西藏登山队员,在经过一个多月的培训之后,他们将在峰顶架设觇标,并使用雪深雷达探测仪,测量峰顶的冰雪厚度。
柏华岗和任秀波、陈杰是B组队员,他们于5月21日早上从7028米营地出发,并将于当晚到达7790米营地待命,若A组队员登顶失败,将由他们完成登顶测量任务。
在A组队员随身携带的仪器中,每组对应的接口分别涂上了不同的颜色,以便于这些非专业出身的测量队员们在海拔8800多米的高度上,即使停止了思维,丧失了记忆,也能照着不同的颜色,组装仪器。
这个创意,来自任秀波。他是登顶测量小组的成员之一,也是小组里在6500米海拔上思维最活跃的人。
任秀波没有上过珠峰,离珠峰距离最近的一次,是2000年国测一大队进藏做国家重力基本网,当时离珠峰只有30公里。
这次进藏后,任秀波欣喜地发现自己是鲜有的基本无高原反应的人。唯一的反应是耐力差了点,平时在西安打篮球半小时都不累,到了西藏,和当地人打篮球,5分钟就得休息一会儿。
也许是这个优势,任秀波除了要预备登顶,还比其他小组成员多了一项任务――创下新的珠峰重力观测高度。
在进行高海拔适应性训练时,任秀波曾在7018米进行重力观测,为了方便操作,没有带手套。结果攀登到7400米时,突然发觉自己的手冻麻了,抓不紧绳子,偏巧此时遇上了暴风雪。任秀波和高山协作人员立即往7028米营地下撤。
经过7300米的一个小雪坡时,任秀波憋着劲,颤颤巍巍地架着仪器做了一次重力观测,“万一我冻伤了,再也不能上去,好歹我也把重力观测高度推到了7300米。”
回到营地后,有经验的高山协作夏尔巴人,让任秀波举着冻麻的手使劲朝膝盖砸,有多大力使多大力,强迫促进血液循环。“好在是冻麻,还有知觉,要是没知觉了,那就是冻伤,必须截肢了。”
登顶行动开始后,任秀波第二次遇上了暴风雪。5月21日那天,任秀波走得最快,暴风雪来时,他已经看见了7790米营地帐篷的小尖顶,并幸运地躲过了暴风雪。而柏华岗和陈杰,此时还在7500米处攀爬。
为了防止在暴风雪中冻伤,柏华岗赶紧换上更加保暖的鸭绒手套。突然一阵风,刮走了一只,但他没有去捡,继续朝上爬。“不是我懒,那样的高度,谁都不会去捡,两三米呢,谁愿意多走一回。”
柏华岗试图找个地方避避风,却发现暴风雪是螺旋型的,哪儿都能钻进去。他朝下,看不见陈杰,朝上,看不到营地,唯一能看见的,是手中的绳子,他不能停下,停下就意味着可能丧命,所以只能握紧绳索,继续朝上爬。
一杯奶茶的幸福
5月21日深夜的珠峰大本营里,谁都睡不着,王新光拿出奶粉和茶叶,做自己调制的奶茶给大本营里的队友喝。“如果第二天登顶成功了,意味着三个月的工作没白干,也意味着大伙儿终于能回家了。”
3个月的朝夕相处,王新光已经由“王主任”变成了大伙儿嘴里的“王哥”。去珠峰前,王新光收集了很多秘方,比如喝奶茶嘴唇不易开裂。进藏后,他不停地喝奶茶,发觉确实有效,便总找机会自制奶茶和大伙儿喝。
“和以前相比,现在到野外作业的条件已经好多了。”王新光想起二三十年前,有批队员到新疆做观测,结果发生了意外,队员们要走出沙漠找救援,可是又不能丢下观测仪器,因为这些仪器在当时价值昂贵。一名队员自愿留下看守设备,等救援赶来时,这名队员的尸体已经风干得只剩20多公斤,临死前,他喝光了随身携带的钢笔墨水,吃光了身边的一支牙膏。“要是当时条件再好些,或许就不会死了。”
王新光忙着煮奶茶时,柏华岗正在7790米营地里不停地煮水喝。此刻,陈杰还在继续朝着7790米营地攀爬。任秀波已经睡了,柏华岗气喘得厉害,睡不着,想喝水,可是一锅水要煮上一小时才能喝。看着锅里的水,平日里爱抽烟的任秀波,此刻却提不起劲抽烟。前一天晚上爬上7028米营地后,他还能愣愣地抽几支,“直到抽烟时才回过神,发觉自己还是个人。”
两小时后,陈杰终于到达了营地。感冒影响了他的体力,暴风雪来时,他只能在一个三面都是巨石的地方躲避了两小时。
这三个B组成员至今最遗憾的是不能登上峰顶。5月22日早上9点,B组队员接到大本营的指令,要求完成重力观测后,下撤到6500米营地。
“这意味着A组队员登顶基本没问题。”任秀波接到下撤指令后,做完了重力观测,还在7790米营地磨蹭了一会儿,“舍不得下啊,峰顶就在眼前,可惜了。”
直到下午到达7028米营地时,B组队员得到指挥部传来的消息,登顶已经成功。任秀波当即喊了一嗓子。
而守候在珠峰高度起算点上的王新光,此刻却急得差点哭出来。上午11点登顶测量队在峰顶上竖起了觇标后,6个交会点同时开始读取数据。王新光读了3组数据后,突然发现觇标不见了,从目镜里怎么也找不着。“峰顶上风大,觇标被吹倒的可能性很大,而已经下撤的登顶队员是不可能再上去的。”
王新光和身边的记簿员回到帐篷里,谁也不说话。觇标倒了,意味着整个任务失败,3个月的活都白干了。有个驻守大本营的媒体记者,走进帐篷想逗王新光说话,“我让他赶紧走,我怕一说话就哭。”
下午两点多,架设在东绒布冰川3号点的激光测距仪突然传回数据,看来觇标肯定还在。又过了两个小时,王新光终于在目镜里看到了峰顶上的觇标,原来,珠峰地区中午受阳光直射,加上白雪对光的反射作用,6个交会点的经纬仪便无法测到觇标。
5月23日晚上8点,王新光离开观测点,珠峰高度复测已经完成。王新光突然觉得脸疼,回到营地才发现,因为连续两天迎着风吹,他和记簿员的鼻子、脸颊上已经绽开了花,皮肤裂着,甚至能看见里头的肉。
5月23日深夜,距离珠穆朗玛峰脚下7公里处的一个登山者旅店内,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面朝刚刚完成了珠峰测量任务的队员,挺直腰板,神情严肃地行了一个姿势并不标准的军礼。老人是从上海来西藏旅游的,得知中国珠峰登顶测量队登顶成功的消息后,老人当即从拉萨赶到珠峰脚下。这个庄严而真诚的军礼代表了全体中国人的敬意,献给8844.43米这个崭新的数字,献给测量队员在地球之巅与生命极限展开的壮美的博弈,献给他们在科学的征程上百折不挠的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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