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道子名画 徐悲鸿与吴道子的一幅名画
发布时间:2020-02-27 来源: 历史回眸 点击:
吴道子与徐悲鸿,一位是唐代画圣,一位是当代书画大师,他们相距一千一百多年,怎么会有一段传奇的机缘呢? 画圣真迹渺难得 悲鸿偶获惜如命
在今河南省禹州市城西四十华里二峰山之阳、蓝河水之左、九龙山北坡处,有一多为吴姓的村庄,名为“山底吴村”,因为这里历来多出画工、画匠、画师,亦称“画匠吴”。史称“百代画圣”的吴道子,约公元680年就降生在这片沃土。
吴道子不仅擅画人物,也画花卉,画史记载“道子画竹,不加丹青”,始创“墨竹”画种,并“始创山水之体”,自为一家。后人对吴道子的画评价极高,画工界称他为“祖师”,画史界称他为“百代画圣”。
吴道子一生创作数量惊人,但是往事越千年,吴道子绘画真迹已寥寥无几。后人看到的多是吴道子的摹本。至近代,残留的吴道子真迹连同著名的摹本又多流失海外,中国的画圣在他的中国故乡却很难看到他的真画了。
徐悲鸿,作为一代绘画艺术大师,对“百代画圣”吴道子当然深有了解,但并未亲睹其真迹。不想1937年5月,他应香港大学之邀在港举办画展时,竟对吴道子真迹有重大发现。
一天,徐悲鸿居港好友、作家许地山教授及夫人介绍他去看一位德籍夫人收藏的中国字画。这位夫人的父亲在中国任公职数十年,收有四箱子中国字画。其父去世后,这些收藏就由女儿继承下来。她不懂中国字画,托许地山夫人代为其觅人销售。徐悲鸿先看了两箱,从中挑出了几幅佳作。当看到第三箱时,徐悲鸿的眼睛陡然一亮,一幅很长的人物画卷令他惊呆了,以至他展画的手指颤抖起来,心跳也因兴奋大为加剧。他几乎是叫喊道:
“下面的画我都不看了!我只要这一幅!”
那位德籍夫人也愣住了,她对徐悲鸿在这满是墨线的画卷前的震惊状大惑不解,她仍请求徐悲鸿把下面的画看完。可是徐悲鸿连连摇头说:“没有比这更使我倾心的画了!”
于是,当即议价:徐悲鸿因手头的现金不足一万元,愿再加七幅自己的作品,作为交换。德籍夫人表示同意。
该画卷佚名,绢底因岁月久远而呈深褐色。画面上有八十七个人物,列队行进,衣带飞扬,威风凛凛。人物体态优美,造型生动,个个飘飘欲仙。作者采用白描手法,线条遒劲有力,疏密有致,没有着色却有渲染效果,展现出高超的技艺。
徐悲鸿已注意到,当时已有粤中罗岸觉氏以玻璃版印出的北宋武宗元的画卷《朝元仙杖图》,因为武宗元是宗法吴道子的画家,历代画家、画史家都依此画卷间接地了解和研究吴道子的画风画技。令徐悲鸿惊奇的是,该画卷的构图与他新得的这幅画卷几乎完全相同,连人物的数量也一样,都是八十七人。为相区分,徐悲鸿为新得画卷命名为《八十七神仙卷》。
作为行家里手的艺术大师,徐悲鸿把这两幅画卷对照仔细揣摩、研究,还是发现武宗元的《朝元仙杖图》在人物造型、笔力等方面不及《八十七神仙卷》。他认为,宋代的武卷显然是一摹本,而《八十七神仙卷》则非唐代高手不能为也。他指出:古今画家,才力足以作此画者,当不过五六人;而五六人中又当首推吴道玄(吴道子)。徐悲鸿好友、著名画家张大千则进一步认为,此卷应是吴道子“粉本”。“粉本”者,壁画之底稿也,《八十七神仙卷》是吴道子作壁画时的一幅小样底稿。师承吴道子画法的武卷,则是对此作的临摹,他说:“北宋武宗元之作,实滥觞于此。”徐悲鸿完全支持张大千的见解,说:“吾友大千欲定为吴生粉本,良有见也!”
史载武宗元为河南白波人,当代著名书画家黄苗子考证武宗元和吴道子都属阳翟(其郡所为今禹州),是同乡。他自幼崇敬前朝同乡吴道子,临摹道子作品,师法道子技法,应属常理。所以,徐悲鸿和张大千把武卷《朝元仙杖图》鉴定为“滥觞”(起源)于《八十七神仙卷》,又认为《八十七神仙卷》是吴道子粉本,这一见解虽在学界有不同意见,也多认为合情合理。
徐悲鸿能为这件流落外国人之手的国宝赎身,使它回归祖国,是他平生最快意的事。他把吴道子《八十七神仙卷》粉本视为自己的生命,特在画面加盖了一方“悲鸿生命”朱印,并于1937年7月题诗一首,曰:
见得神仙一面难,
况与侣伴尽情看。
人生总是葑菲味,
换到金丹凡骨安。
国难国宝再遭盗 悲鸿心疾留终生
笔者以为,徐悲鸿视吴道子《八十七神仙卷》为生命者,原因有三:
一是此国宝重归国门实属不易。鸦片战争之后,外敌入侵,巧取豪夺,我历史遗存精华纷纷沦落外国人之手。国藏民藏珍品日俱稀少。著名画家、原中央美院院长张汀教授慨言:“吴道子一生作壁画三百多幅,仅存的一幅就在北岳庙。”吴道子传世名作《天王送子图》早已流落日本,有五十多页的《道子墨宝》于1900年八国联军抢劫北京时流失国外,前已述及的宋人武宗元摹吴道子的《朝元仙杖图》,几乎是在徐悲鸿以重金赎回《八十七神仙卷》的同时,被日本人在香港以巨款收去。同一内容的画卷,当其著名摹本流落国外的同时,其起源的原本由海外重归国门,真是好险!至此,现代中国的国内才有了唯一一幅我们老祖宗画圣吴道子的画卷,也是唯一一幅唐代的人物画卷。后来张大千也得一幅唐代人物画卷《韩熙载夜宴图》,加之才共有两幅。徐悲鸿以能为国宝赎身,感到由衷的欣慰和自豪。他说:“此国宝复还国土,而为不佞毕生慰藉。且俟河山奠定,献与国家,以为天下之公器。”徐悲鸿爱国如命,因此视其为生命。
二是此画艺术价值实难估量。徐悲鸿认为《八十七神仙卷》 “抑世界所存中国画人物无出其右”。徐悲鸿爱艺术如命,因此视其为生命。
其三是此画卷证实了“百代画圣”吴道子在中国乃至世界画史上的地位。徐悲鸿重点是把吴道子此画放在世界美术史上进行评价,说吴道子此作可与古希腊之班尔推依浮雕相媲美,两者“实入场相提并论。因其惊心动魄之程度曾不稍弱也”。吴道玄在中国美术史上,地位与菲狄亚斯在古希腊相埒。徐悲鸿说,在世界美术史上,吴道子比菲狄亚斯晚千余年,而“吴道子之画艺,必于是增其不朽,可以断言也”。
因此,徐悲鸿为得吴道子此画卷而“深自庆幸也”,他把它视为生命。
但是,这幅“生命之卷”仅随徐悲鸿四年有余,后突然被盗。这一打击几乎要了他的命!
1938年秋冬时节,徐悲鸿为筹款支持抗战,经香港要赴新加坡举行画展。在港停留时,他把随带的《八十七神仙卷》交中华书局照相制版,用珂罗版精印。在新加坡访问期间,徐悲鸿还应印度诗哲泰戈尔之邀赴印讲学和举办画展。1941年12月7日,日军偷袭珍珠港,太平洋战争爆发,新加坡遭日军进攻。徐悲鸿星夜离开新加坡,匆忙经缅甸向云南进发,于1942年年初终于脱险回到昆明。
逃难中,徐悲鸿不得不舍弃许多珍贵画卷,而《八十七神仙卷》却始终带在身边,小心保护,万无一失。至昆明后,装有该画卷的画箱也始终紧放在他住的云南大学的宿舍里。
一天,空袭警报突然响起,随之日本飞机在昆明上空盘旋轰炸。徐悲鸿和许多人一起匆忙躲进防空洞,可是等日机走后他回到住处,发现门锁被人撬开。他赶紧检查画箱,发现《八十七神仙卷》被盗!同时失去的还有他自己的精品三十余幅。
徐悲鸿仿佛被人当胸猛击了一拳,站立不住,两眼一黑,几乎跌倒在地。他双手支撑着桌子,极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可是他还是感到头晕目眩,血往上涌。那《八十七神仙卷》绝不是一般的画卷,也不是一般意义的珍品、精品,它是画圣吴道子留下的绝品,是他千辛万苦赎回的国宝!他把它视为自己的生命!而今得而复失,实是对他的生命的沉重打击。
徐悲鸿当即报了警,但毫无结果。他整整三天三夜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心忧如焚,焦灼不安,并最终因体力不支而病倒了。经医生检查,他患了高血压病。四十七岁的徐悲鸿一下子老了许多,从此高血压症就时时缠身,经常犯病,直至十一年后终因高血压导致脑溢血而谢世。
在《八十七神仙卷》丢失的日子里,徐悲鸿无限哀伤地写下了深为自责的诗句:
想象方壶碧海沉,
帝心凄切痛何深。
相如能任连城璧,
愧此须眉负此身。
历史上闻名的蔺相如能舌战秦王,机智地保护价值连城的和氏璧“完璧归赵”,而徐悲鸿为未能保护住画圣遗墨之国宝而深为自责和内疚!
悲鸿重金再赎宝
画圣在天应有知
自从丢失《八十七神仙卷》后,徐悲鸿的身体就时时受高血压病的折磨。时间进入1944年,他的身体和精神逐渐恢复起来。
这年春天,经八年分居之后,徐悲鸿以重金为代价,终于摆脱了与蒋碧微的痛苦婚姻。同时与廖静文女士订婚,开始建立新的幸福美满的婚姻。
四十九岁的徐悲鸿似乎又年轻了起来。
还是在这一年的春天,一个极为意外的喜讯大大震惊了徐悲鸿:一位在成都中央大学艺术系听过他的课的女学生卢萌寰来信说,她在成都一个人家里见到一幅古代人物画卷,完全和徐悲鸿失去的《八十七神仙卷》相同。这位女同学曾在课堂上看到过徐悲鸿为他们展示的该画卷的放大照片,并让大家临摹,所以她知道关于这幅画的故事。
徐悲鸿读过这封信,十分激动,在室内走来走去,他对未婚妻廖静文说:“静,我必须立刻到成都去。”他的声音里既有快乐,又有焦虑。廖静文考虑到他身体刚刚恢复,需要照顾,就说:“那么,我陪你去。”
可是,徐悲鸿又担心自己亲自出面,风声传出,会使藏画人惧祸销赃,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思忖再三,徐悲鸿决定请一位朋友出面从中周旋,伺机妥善解决。他一再对这位他委托的朋友交代:“最重要的是不能使藏画人害怕,以防止他将画毁掉。如果能花钱买回来,那就花一笔钱吧!”
这位朋友到成都后,很快就来信称,他已见到画卷,确系《八十七神仙卷》。但要使画安全到手,需花一大笔钱。徐悲鸿赶紧筹措了二十万现金寄给这位朋友,随后又寄了数十幅自己的作品,最后终于完璧归赵,徐悲鸿又收回了《八十七神仙卷》。
徐悲鸿激动地手捧着被他视为生命的这幅画圣遗墨、国之瑰宝,两颊通红,以颤动的手指小心打开,只见那“八十七位神仙”依然那样安详、肃穆,体态依然那样优美,仿佛没有受到任何惊扰。只是画面上那方“悲鸿生命”朱印被挖去了,他写的题跋也被割去。在徐悲鸿看来,这都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吴道子的粉本完好无损。
《八十七神仙卷》的失而复得,似乎给徐悲鸿体内注入了巨大的生命活力。在此后的一段时期里,他以惊人的精力,冒着重庆特有的酷暑,几乎是昼夜不停地作画,创作出了一批精品。他以刚劲雄健的笔力,画出气势恢弘的骏马,幅幅赫赫然显示着我中华民族之龙马精神。他画枝头鸣叫的小鸟,画含苞欲放的荷花,无论是人物、花卉、山水,全都充满着生机。此时徐悲鸿曾创作了一幅仕女画《少陵诗意》,他用中国传统的线描勾形,以西洋画中的明暗和光影技法渲染,笔墨酣畅,色彩淡雅,显然是既继承了吴道子又发展了吴道子。
当然,悲鸿拼命的工作,也有来自应付巨大开支的压力。想想看,他从德籍夫人手里赎回《八十七神仙卷》时,已付出万金和多幅己作,这次又付出二十万金和几十幅己作,他的工资每月不及两万元,不加紧创作能行吗?
繁重的工作终于又使徐悲鸿病倒了,经检查不仅血压高,还染上了肾炎,急需住院治疗。可是这位为赎回国宝不惜万金的鼎鼎大名的大画家,竟只能凑出他本人的住院费,连守护他的未婚妻廖静文女士的饭费都难保证。廖静文女士常常悄悄躲到走廊,流着眼泪以悲鸿吃剩下的由医院提供的无盐低油饭茶充饥!继之冬天来了,她在大冷天还穿着单薄的夹衣,因为,他们没有钱购置一件棉袍……
《神仙》画卷入国库 道子悲鸿心终安
在举国庆贺八年抗战胜利的日子里,年已五十一岁的徐悲鸿和廖静文女士在重庆举行了婚礼,郭沫若、沈钧儒担任他们的证婚人。
1946年盛夏,由李济深先生提供两张极难得的船票,徐悲鸿夫妇匆忙收拾行装,准备返回南京。这时,徐悲鸿的四十箱书画成了负担。但是那《八十七神仙卷》是必须随身携带的。他们把它和一些最珍贵的书画装进特制的画箱中,其余的只好留待以后再说。在第二天上船时,徐悲鸿和廖静文上了船,而画箱却被阻在岸上,船方称因人太多,船已超重,不准携带箱子。徐悲鸿十分焦急,因为画箱中有他视为生命的吴道子画卷。他说:“如果这些画箱不能上船,我也就不走了。”他绝不能再和这《八十七神仙卷》分开。所幸在开船之前意外地遇到一位认识徐悲鸿的船上管理人员,经他帮助才把画箱装上了轮船,使吴道子画卷和徐悲鸿夫妇一起顺江而下,安抵南京。
在南京,徐悲鸿接受了北平艺术专科学校校长一职的聘请。徐悲鸿偕夫人旋即又经上海乘船北上,至秦皇岛再转乘火车于8月31日抵达北平就任。
1948年,徐悲鸿在北平将《八十七神仙卷》重新装裱,并请张大千和谢稚柳先生写了跋。他们在跋中一致认为宋代武宗元之《朝元仙杖图》实“滥觞”于《八十七神仙卷》,而是卷“非唐人不能为”。他们还热烈赞扬悲鸿道兄之“以为性命可轻,此图不可复得”的精神。
新中国成立后,政务院总理周恩来亲自任命徐悲鸿为中央美术学院院长,接着徐悲鸿又当选为全国美术家协会主席,成为新中国美术界最为光彩夺目的代表人物。五十五岁的徐悲鸿忙于政务、忙于教学、忙于创作又忙于社会活动,成为美术界最为忙碌的人。他的创作精力空前旺盛,深入生产第一线完成了大量反映工农兵生活的画稿,画了一批笔墨极为酣畅、内容十分丰富的作品,他的创作思想和艺术风格产生了新的飞跃。
但是,繁重的工作使徐悲鸿在1942年因丢失《八十七神仙卷》而落下的高血压病连续发作,几次发生脑溢血病危情况。1953年9月23日,他在出席全国文艺工作者第二次代表大会时,脑溢血再次发作,经抢救无效于26日逝世。当代中国一颗灿烂的艺术巨星就这样陨落了。
徐悲鸿夫人廖静文女士陷入极度悲伤之中。丈夫生前曾不止一次讲到要把他创作的精品赠与爱妻,并在许多精品上写下了“静文爱妻保存”。但廖静文痛定思痛,她认为徐悲鸿的生命属于人民,他的一切创作成果及收藏应归国家和人民所有。于是,廖静文擦干眼泪,立刻前往中华人民共和国文化部,将家中的全部钥匙送交沈雁冰部长,请国家派员接收徐悲鸿的遗物。
不久,徐悲鸿一生收藏,包括《八十七神仙卷》在内的千余件唐、宋、元、明、清及近代名家书画,千余件自己的作品,以及万余件珍贵图书、图片、碑帖,还有家具什物等,一并收入国库。
1954年,国家在徐悲鸿生前住处建立“徐悲鸿纪念馆”,周恩来总理亲书“悲鸿故居”,陈列的徐悲鸿生前作品及收藏,向国内外观众开放。《八十七神仙卷》从此公开展出,引世人关注。
“文革”中,已收归国库的《八十七神仙卷》安然无恙。其后在周恩来总理的关怀下,徐悲鸿纪念馆在北京新街口又重建并对外开放。
2009年,徐悲鸿艺术基金会还在北京西山脚下创办了徐悲鸿艺术学院,徐悲鸿与廖静文的儿子徐小鸿担任院长。
《八十七神仙卷》以它自身的艺术魅力千古流芳,而徐悲鸿的艺术才华和他那炽热的爱国主义精神,也将永远激励着我们后人。■
(责任编辑/穆安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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