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又见撷烟叶,问君嗜烟何时休

　　一个名叫Mike的哈佛大学公共健康专业学生，一次滇边烟草收获季的探寻之旅，一个祖上也曾侍弄烟叶的美国人对中国烟草产业的疑惑与思考……
　　
　　楔子——未名小镇&烟草大鳄
　　
　　个旧，一个人口13万5千的县级市，地处云南省会昆明西南280千米处，距中越北边境线仅有个把小时的车程。个旧坐落于地形狭长的山谷间，四面环山，市中心环湖，名曰“金湖”，湖面甚至大过市区面积。
　　个旧西临老阴山，东倚老阳山。汉语中，“阴”意喻女性而“阳”则为男性，然而老阴山高耸过老阳山甚多，且个旧的居民也顺势将老阴山看成了个旧女子强悍、坚韧的象征。
　　虽为笑谈，但是独特的地理却实在地影响了个旧男人地位。“阴阳”两山蜿蜒的山脊中蕴藏着丰沛的锡矿，这让个旧成为了全亚洲最大的锡矿产地，同样更是云南锡业集团的“老巢”。其向南略远的山脉盛产烟叶，曾经居中国国内产销量前茅的红河卷烟就以此为原料。锡矿和烟叶这两大产业是个旧经济发展的助推器，但同时难辞其咎的是——个旧的男性肺病发病率居中国前列，也源于此，其发病率为同年龄美国人的5-7倍。
　　姑且不论个旧的肺病发病率与经济问题，个旧的锡矿和烟草工业的发达亦有赖于老阳山山势平缓，便于上下。老阳山山腰的一座三层砖房，便是二战后来此搞工业援助的苏联顾问的宿舍。由此往上，均为独栋建筑，且附带花园与车库，属于红云红河烟草集团有限责任公司员工的住房，该公司是排名仅次于菲利普莫里斯、英美烟草、日本烟草之后的世界第四大烟草集团。其生产一些中国最著名的香烟品牌，如：红河、石林和云烟，这些品牌名称多与云南当地的地理名称有渊源。
　　个旧虽贴近中国烟草产业中心，却未盛名远播，即使在中国国内，个旧以此天然资源产业基地之重，也未博得名号，个旧当地的朋友常以“天高皇帝远”来打趣个旧此间尴尬。个旧的人不止一次开玩笑地说，除非中越开战，否则中国的领导人们甚至不会在地图上把个旧标出来，更不可能身临此处。与此一样，若非2010年夏天因一个公共健康项目而涉足个旧，我对此地亦一无所知。原以为此地会是一个满面扑尘的矿镇，初一抵达，呈于眼前的却是一个富饶且自信的瑰丽小镇。此后，至7月，我开始慢慢了解了个旧的烟草产业以及红云红河烟草集团，这个或许是世界级烟草企业“大鳄”中最不知名的一个。
　　
　　中国，世界上最大的烟草生产者和消费者
　　
　　由中国疾病控制中心和美国疾病防治中心以及世界卫生组织联合发起的2010年国际成人吸烟情况调查显示：中国烟民约3.5亿，一个远超美国的总人口的数字。而吸烟在中国跟性别的关系也密不可分，据世界卫生组织2010年的调查显示，中国男性57.4%吸烟，而女性则是3%，男性吸烟的比例如此之高与广告和市场策略也是息息相关，因为传统的男性形象、伟人形象（毛泽东和邓小平抽烟的形象）以及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的情怀（著名的中华香烟）都一直应用于做烟草宣传。人类学家Matthew Kohrman在2007年提到，无论在城市还是乡村，中国男性都是以递烟的形式在进行沟通和交际。
　　2007 年，中国364公顷的土地上收获的烟草占世界总量的2/5之重，虽用于烟草种植的土地还不及中国农业用地的1%，但是烟草产业还是成了烟草产地政府税收的重头，据2009年的《烟草图册》报道：中国超过40%的烟草种植地位于云南，普遍观念认为云南之所以成为产烟叶品质最高的产区之一，其原因为当地高海拔地貌及丰沛的降雨量。而大部分滇产烟叶都来自其中东部的七个产区：昆明、玉溪、楚雄、昭通、曲靖、大理和红河（1999年电子新闻采集）。
　　另据《烟草图册》2007年报道，仅烟草产业的税收就占云南省全部税收的半壁江山，在2011年4月云南省统计局发布的季度经济报表中，也称烟草产业是云南“最重要的支柱产业”，也是“全省工业的鞭策者和支持者”。
　　虽然红云红河烟草集团有限责任公司是世界最大的烟草公司之一，但是世界领域内有关它的报道却鲜为人知。红云红河公司是2008年由红云公司和红河公司合并而成的，在此之前，两家公司都是独立的烟草公司，这次合并是经由隶属于“工业和信息化部”的“中国国家烟草专卖局”批准的，该局专门负责管理中国国有的烟草企业。这其中值得玩味的是，农业部却并没有涉足本属于“农副产品加工”的烟草制品的生产、定价以及销售的相关权力。国家烟草专卖局发布烟草生产指标和销售许可证，再由中国烟草总公司实施这些指示，而中国烟草总公司也控制了采购、运输至储存烟草的全过程。因此，虽然表面上看，当地政府的影响力比当地烟草公司要大得多，但是中国烟草总公司这种垂直管理的模式也会形成一条自上而下完整控制的产业链。此番红云和红河公司的合并也反映了中国的烟草工业生产企业将持续兼并重组的大趋势，这必然带来中国境内各区域烟草工业企业间的竞争，而此竞争或可给它们带来在国际上提升知名度的机会。
　　
　　踏雨寻烟叶，获而又惑
　　
　　为了深入了解烟草产业在个旧经济中所扮演的角色，我在烟草收获季参与了一次红云红河公司官方的烟草农场参观活动，同行的好友则跟红河香烟的供应链经理的妻子一同参观了小学。经过好友和她同学的几通短信沟通安排之后，我在该公司提供给其员工大区（化名）和其妻子的住宅中受到了极好的款待。事实上，当出租车把我载到了该公司位于老阳山高海拔区域的住房时，我注意到了这些成片的漆成淡黄色的独栋别墅，我很自然地将这种黄颜色与新兴的房地产业联系起来，云南各处的楼宇建筑、豪华的大厦、居民区都是这种颜色，而这种颜色与乡间人自调的刷墙的泥浆色颇多相似——云南的城市景观多少有点乡村审美情趣。
　　一餐当地夏季特有的蘑菇饭之后，我给大区讲述了我们家族烟草种植的历史，先提父辈在肯塔基州中心富饶的山上种植白肋烟，又及我的曾祖母Zelma Crump如何独自管理100英亩土地，且其中有一部分还是联邦烟草的分配份额；包括曾祖母还可以自己种植且将烟草卖到当地的熏制房去。当时，美国农业部会发布一个计算每年每个家庭烟草种植户种植产量指标，然后根据这个指标来制定香烟的价格。而曾祖母都会留少许烟叶自己卷烟来抽，因为她对工厂的滤嘴技术嗤之以鼻。后来美国卫生局局长1964年刊登的《吸烟与健康》的文章终于让我曾祖母减少到每天抽一盒手卷烟……但是我却忘记告诉大区我曾祖母在她女儿把烟草农场卖给邻居、举家迁移路易斯维尔之后于1971年死于肺气肿。
　　听我讲罢，大区举杯相敬，几年前他因公赴美学习到过肯塔基州，他印象中，那里是“环保的、美丽的”，且当地之山与红河的颇有几分相似。相谈罢，大区邀我同他一起赴屏边苗族自治县的烟草农场做为期两天的考察，屏边位于个旧南部，距个旧也仅几小时的车程。我欣然接受邀请，坦白地说，此前我从来没见过烟草长什么样子，有关我曾祖母的烟草家史是我所接触到的有关烟草农场最相关的故事了。
　　我如约在旅社阶前等待大区，落雨倾盆笼罩金湖，长浪如须漫上路基，5辆黑色SUV停下，大区摇下了车窗，招呼我上车。此前共餐时，大区提到这次旅程是烟叶收获之前的一次例行检查，现在他解释道，公司的王经理将一同前往，跟几个当地政府官员在路上汇合，这样的安排也有助于加深红云红河公司和屏边县领导之间的关系。
　　沿着狭窄的谷间路我们南下广袤的蒙自平原，红河州新的县政府就建在那里。一路上都是新建的商业房、住宅区，而原来这里曾是一片废墟；在云南，一般楼房都漆成了黄色，剩下的则是没有粉饰过的水泥。还未到蒙自，我们途经了一片不甚精致的楼房，前面有一个巨大的金牛雕塑，便就是红河县和红河烟草的共同象征。大区道：“那个就是新的县政府了，比你们白宫还大呢！”离开蒙自之后，车子在平缓的山坡上徐行，开到了一个全是泥土路的乡村，路旁零星散落着低矮简陋的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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