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建:将“唯漂亮主义”推向世界
发布时间:2020-06-09 来源: 感悟爱情 点击:
黄土地上盖起了新龙门客栈
从个性勃发的乡土英豪的泼墨书写(《红高粱》),张艺谋走到了对中国社会普通人、小人物在历史狂潮中惨烈遭遇和无力的命运的深沉思考(《活着》)。他的影片以自己形式创造的天才表现了中国社会个人的复活和张扬。即使是张艺谋担任摄影的《黄土地》,我们也看到他造型天才的发扬和表达自我、实现自我、扩张自我的激情冲动。张艺谋的《红高粱》中表现了个体在发散自己能量、实现自己欲望时的力量和非常本能的冲动,也显露出个体所崇尚的那种无规则竞争、暴力夺取的可怕心态,但那也正是今天我们每个人的德行。“我爷爷”身上有我们内心的巨大残缺的透视照片和心理疾病的典型摸样。再看看我们今天的社会状况和群体心理,这些作品深刻、准确地揭示了我们各色人等的集体无意识。(发表时删去)
早先的张艺谋功莫大矣。中国大陆电影中第一次有个人这个东西是《红高粱》,中国大陆电影中的人第一次有性欲是在《红高粱》中,在《红高粱》以前,大陆电影中女人要想性感必须得当国民党特务。也许就是因为张艺谋早先曾经说过“人活得要有精气神”,后来他拍出《英雄》这样的片子我这样的人才有点吃惊、有点跟他着急上火。他要是一天到晚就拍片子教育我们雍正王朝如何伟大、康熙帝国的主子是如何为国为民把心都操碎了,大家跟他不也没脾气,也就没什么话说了。
张艺谋早先影响过武打片。我看到他在《黄土地》、《一个和八个》等片中营造的西部造型在美国西部片之后影响了香港的武打片导演。香港导演后来拍摄《新龙门客栈》等影片时用了大量的西部场景造型和那种很“狠”的构图和大、小景别两级镜头跳跃的剪接,我琢磨这就是受到张艺谋、陈凯歌影片西部造型的影响。从张艺谋、陈凯歌以后,中国的大西部才成为拍摄武打片的选景时的最爱场地之一。
十面埋伏兵何在?
这次看《十面埋伏》之前,我就到处跟朋友担保,以张导演的聪明和目前的生活水准,不会再去给那些皇帝拍马屁,为他们杀人找说头。果然,张艺谋拍摄了一部规矩的商业片。《十面埋伏》拍得那叫一个漂亮,场景几乎处处都绚丽。武打设计有几个地方十分好看,刘德华撒豆子让章子怡听声击鼓那一段有创意,画面煞是美丽,节奏感好。这一段设计化武打动作为舞蹈,得了武打片的真魂灵。有人跟我说这片子是讲爱情的,我看了之长了一个历史知识:唐朝时候,人们热恋的时候亲热就是搂抱加亲脖子,不带吻嘴唇的。影片的故事不算严密精巧,但总还能说得过去,虽然有几个地方让我不是很跟得上。结尾处有点让我害怕,张艺谋对人性认识还是落在了这理念上:你不爱我,就得死!刘德华飞刀扎在了章子怡的胸口。所以后来大结局想朝爱情上转就硬得慌:刘德华最后假装朝金城飞出刀那个动作什么意思?他知道章子怡对他这一下的反应是要从自己胸口拔出刀来,金城武前面也喊叫过,说章子怡如果把刘德华飞刺在她胸口的那把刀拔出来就是一个死,那刘德华这个做动作而不出刀的举动有什么大情意可言?也是结尾这一段,插了一个官府的大队人马举着刀在竹林中向飞刀党围将过去的镜头,可后面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导演剪着那边的三个情侣的雪地生死大决战来劲,把自己都感动了,把这边的一笔就此忘记了。有记者问我张艺谋的武打片是否好跟胡金铨、张彻、徐克、李安这几个人的武打片作品有一比,我估计张艺谋自己也不见得这么说。不过我们也得改脑子,不能要求每部商业片都拍成艺术精品、思想宝库。
政治上绝对保险的“唯漂亮主义”
仅就《十面埋伏》来说,这部影片很漂亮,看的时候比较养眼。这片有一种“唯漂亮主义”的美学趣味。我这里说的不是唯美主义,唯美主义包括让人难受的反应,经常触及艺术探索的前沿和社会观念中的冲突性边界。许多唯美主义的作品我们这里的人消受不了的。而《英雄》、《十面埋伏》这类影片中的这么明亮、绚丽的视觉风格我在香港、台湾的武打片中从没看到过。“唯漂亮主义”的美学品味在目前中国是很有主旋律性的,它的视觉和听觉呈现方法是逐步规范化、定型化、程式化的,它的一些固定意象就是在各种申请片(申奥片、申博片)和中央电视台的重大节日宣传片和主旋律电影、MTV、春节联欢晚会中发展起来的。作为武打片,《十面埋伏》的看头就是漂亮。但我个人不满足的感觉是:它在形式上太紧,太着劲,让你看得到它处处都很用力。武打场面设计、打、拍摄得都很卖力气。但是以我个人的趣味来看就少一点高档武打片的那种神韵。有的地方我觉得应该留点气口,可以荡出去一两笔,也应该有休止符。国画和印章艺术都讲究个留白、气口。黑泽明后期拍摄武打片有时就讲究两人决斗前那种对峙的张力,讲究让这种有张力的静态场面与后面一刀决胜负的段落形成一个节奏对比。何平的《双旗镇刀客》就是这样表现决斗的。日本的《座头市》处理武打和复仇场面几乎都是这样。说到北野武2003年拍的这部武打片,《十面埋伏》中的盲人武术高手和把女主角用男人衣服装点都跟《座头市》有一种承接的意思,是跟那作品的对话。本片最后那一段三个人的决斗非要从秋天打成大雪天,我本来就觉得这个片子有点过于满,过于工巧,看到那一段更觉得影片的场景设计有点刻意追求丰富。后来听说张导演是在乌克兰外景地撞上了大风雪才把那半场戏拍成雪景。也许张艺谋觉得给这片子下出雪景来是天助他也,我却认为是造化弄人:这使这部片子更落入一种用劲设计的刻意和繁琐。
拍摄出这样漂亮的电影,张导演再不会被人指责为“展示中国人的落后和丑陋”了。这不,新闻联播都表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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