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炜：中印劳动生产率之比较

　　我觉得，印度经济之所以走得不如中国好，肯定有文化因素在起掣肘作用，比如种性制度。它不利于社会流动。不利于社会流动，就不利于经济发展，不利于经济活力的维持。经济没有活力，劳动生产率就很难上去，整个经济发展水平也就很难上去。根据各方面的研究，印度农业的劳动生产率历来就不如中国----在前现代时期不如中国，20世纪上叶不如中国，在1949年至1979年我们搞纯粹社会主义的时候，也不如中国，改革开放以后就更不如中国了。只有在1950至1960年代，印度的农业劳动生产率比较接近中国。总体让讲，印度工业的劳动生产率也不如中国。虽然它的私人企业强过中国，但它有大量国营企业在拖后腿。相比之下，中国的国企历来就比印度的国企强。

　　我们知道，印度人均可耕地是中国的两倍，历史上甚至还要多些，因为最近二三十年印度人口增长空前地快。但是根据各方面数据，1978年以来印度人均收入不仅一直低于中国，而且同中国的差距越拉越大。为什么会形成这种局面呢？我们只能从文化方面来理解了。印度文化里肯定有一些不利于经济发展的因素。

　　学生：“印度人的工作效率高吗”？

　　私企中印度人的效率一定是很高的。刚才我们讲过印度的私企为世界一流，它的运转一直很正常，或者说一直是按国际标准和要求运作的。但是印度存在着大量的国有企业。印度国有企业的效率比中国国企的效率还低。为什么呢？因为中国的国有企业有党的因素在里边。党啊，这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企业的领导人要升官，要升官就要对党里面的老板负责。企业搞得不好，党的老板不会欣赏你的，你就升不了官，甚至还可能被惩罚，被降级。印度的国有企业产权不清楚，而且不像中国有个共产党因素在里边起作用，于是就形成了一种权责不分明、效率非常低下的局面。这很值得研究。

　　学生：“印度宗教很乱，语言也很乱，又没有统一的政治意识形态，造成国企效率低下也可以理解。但是巴基斯坦信仰伊斯兰教很统一，应该很容易把教育搞上去，但是巴基斯担的效率也很低。政府办事效率更低。为什么？”

　　是的，巴基斯坦比印度还差。但是注意，巴基斯坦也有种性制哦！在南亚的文化环境中，种性制度是永恒的。不管你信仰什么，甚至你成了共产党员以后，也仍然摆脱不了种性，而共产党应该是最讲究平等的啊。几年前，我读到一个材料，里边说印度共产党里有些高级干部竟然像一般印度人那样，也搞种性歧视，很是震惊。巴基斯坦多少也有这个问题，它的文化与印度文化是一脉相承的，只是加进了伊斯兰因素。

　　学生：“可是一个宗教应该可以把全国的力量团结起来……”

　　我刚才讲到印度虽然有很多宗教。宗教是排他性的。印度宗教情况极其复杂，虽然没有使国家陷入分裂，但显然也没有起到把全国人民团结起来的作用。把印度凝聚起来的力量，更多是政教分离这一现代原则和民主、法制等因素。我以为，印度的劳动生率之所以不如中国，可能有其他因素在起作用。文化是大家公认的因素。还有一些社会因素，比如说印度不光有种性，阶级分化也同样明显，贫富悬殊极大。中国历史上也有阶级，有地主阶级、农民阶级，还有资本家；
直到最近，中国政府不还在号召扩大“中等收入群体”吗？“中等收入群体”就是“中产阶级”的另一个说法。阶级在印度同样是一个重要的因素。如果说，大量贫穷人口享有很少的资源，而少数富裕人口享有过多的资源，社会财富的分配就是极其不公平的。你让大多数人成了穷人，譬如说百分之八十的穷人只占有国民财富的百分之二十，而百分之二十的富人却占有国民财富的百分之八十，你就剥夺了大多数人参与市场经济并分享其成果的机会。这么多人这么穷，你的工业产品谁来买？就形不成一个强健的市场，经济活力就会很有限。在这种情况下，劳动生产率也上不去，最后整个经济都上不去，你就不可能有较快的发展（当然速度是相对的）。

　　社会财富的分配非常重要，这跟文化有关，跟文化是否有助于公平分配有关。经济自由也很重要，但公平分配更重要。有了相对公平的分配，才会造就有活力的市场。没有好的市场，你的产品往哪里卖？其实，经济活力和劳动生产率是互为因果的，可以形成良性循环，也可以形成恶性循环。不要以为，只有经济自由才能提高劳动生产率。所以，我们要感谢中国共产党，它用革命的手段把传统的阶级界线打破了，这才有改革开放以来的经济成就。当然，经过这么多年的改革开放，中国又制造出了大量的新富人和新穷人，贫富分化越来越严重。但我们能够取得举世瞩目的经济成就，多少也应感谢20世纪上叶的历次革命。没有一个相对公平的社会财富分配制度，就不可能有高速的经济发展。反过来说，如果在经济发展中任凭贫富分化越来越大，今后一定会有后果的。这后果暂时看不出其严重性，但将来它一定会显现出来。这里，印度是一面镜子。

　　我现在要问大家一个问题。你们认为目前印度在哪些方面比中国发达？

　　学生：“信息产业。”

　　是的，印度的软件业比中国发达。为什么？

　　学生：“印度人力资源丰富，还有语言优势。”

　　英语好，便于他们到海外去揽生意，也便于海外的人和他们进行沟通和交流。制作软件和营销软件需要很多信息交流，世界各国的客户尤其是发达国家的客户的需要必须满足，这里英语确实是帮了印度人的大忙。还有就是信息产业对基础设施的要求相对比较低。基础设施是什么？公路、高速公路、铁路、机场、港口、能源供应（电、煤、气、油）设施、供水设施等等，这都属于基础设施。不光要有这些东西，还有设施的质量和效率问题。在这些方面，中国明显高于印度。所以印度大数情况下同中国相比，处于劣势，一下子是发展不起来的。但是唯独在基础设施要求不太高的产业，印度发展得比较好。除人力资源和英语这两个因素外，还有一个是高等教育。其实，高等教育是人力资源的一个方面。印度的高等教育蛮扎实，和中国很相似。它也是一个靠入学考试来决定一个人命运的国家。所以，印度的孩子非常苦，比中孩子还苦。我在一个纪录片里看到印度孩子早上三四点就起来做功课，一直做到很晚，比中国孩子有过之而无不及。印度高等教育总体说来比较发达，相对于中等教育和初等教育来说高于中国。中国高等教育的地位也许不如印度那么高，但总的来说，中国的教育更发达。政府历来重视中小学教育，投入资源相对说来较大。多种因素加起来，中国的竞争力就明显强过印度。

　　可是除了信息产业之外，印度还有一个方面也强过中国，那就是它的私人企业。私人企业在中国是一个新鲜事物，新现象，因为在中国共产党执政的前四十年，私人企业被认为是资本主义，是不让发展的，是不让存在的。到了旧世纪末、新世纪初，中国共产党终于先进到这种程度，即把私企放开，让私企干好。实际上，所谓“先进文化”，也包括对私人企业松绑，给私人企业更大的自由。在中国这是一个新现象，但在印度这是几十年上百年的传统了。英国人撤走以前，它的私企就已经有一定规模了。英国人撤走后，这个传统也没断掉。印度私人企业的管理是国际化的管理，做法国际上通行的规范的做法。近年来中国人和他们打交道，发现他们的大型私企几乎就和西方国家的私企差不多，其投入产出比也非常理想，跟世界多数大型企业的处在同一水平上。

　　可是印度除了信息产业领先中国以外，其他各方面都比中国差，至少目前是这样。印度人自己都说，我们怎么和中国人相比呢？我们的人均GDP只有中国的一半，我们在奥运会上拿的金牌数是零，中国现在可是在与美国、俄罗斯争第一第二啊。中国人均GDP大约为1500美元，印度是700到800美元之间。这只是按美元计算出来的官方数字。如果把美元GDP折算成购买力，中国的人均购买力是印度的六倍。前几年，我从去过印度的朋友们那里了解到，印度的物价比中国贵得多。在印度，一瓶矿泉水要一美元，而在中国只要一两块人民币。所以这些因素加在一起，就显得印度经济比中国差得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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