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亚伟：中国人大制度的酸甜苦辣咸

　　两会在即，新华社的记者刘江发了一篇报道，题为“代表话民声：职责让我停不下脚步”。看刘江的文章，读罗益锋的故事，用一句套话说，就象是心里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一起涌上胸口。

　　最先来的感觉是掉牙的酸。刘江真酸。说他酸不是因为他象我们的很多记者一样写阿谀奉承的文章。罗益锋是技术人员，搞化工的，不用靠刘江的表扬和夸奖升迁。说刘江酸是他在“两会”的时候写这样“毫无意义”的文章，实在是在为一种不是千疮百孔也是问题大大的制度涂脂抹粉。不知道这个刘江是不是当年在华盛顿当过新华社记者站站长的刘江。如果是的话，他写这样的文章就是酸上加酸了。在美国那么多年，总应该知道老百姓选出的地方人大代表和全国人大代表该干什么和怎么去干。刘江的文章表扬罗益锋没错，但对我国设计高超但在实际运作中却寸步难行的人大代表制度一点不“指手画脚”的确叫人有点失望。

　　之后的感觉是甜。这甜味象是夏日流星，一闪就过去了。感到甜是因为我们还不用完全绝望，我们还有象罗益锋这样履行“三个代表”的人大代表；
感到甜是因为我们的这些有责任感和义务感的代表也许有一天会突然意识到，其实最重要是权力感和执行权力的权力。罗益锋们也许有一天会举起《宪法》和《代表法》，跟政府部门和一直领导政府但最近却摩拳擦掌忙“保先”的人理论，说，“我是选上来的，我有权决定你的去留和你的经费，现在你去处理这个事，回来给我汇报。”

　　再来的是深深的、黄连一般的苦。首先，没想到当人大代表这么苦：罗益锋被“蒙冤群众愤怒的眼泪”浸泡过；
被“违法分子的嚣张和威胁”骚扰过；
不是搞法律的，却要不停地去帮助各地的老百姓打官司。而且，他要为全国各地知道他的蒙冤群众去服务，肯定没有时间去搞科研；
没有时间搞科研，就不太可能拿到国家的科研经费；
拿不到科研经费，他迟早是要下岗的。这当代表的代价太高了，难怪很少听说全国人大代表里有象他和周晓光这样的人大代表（浙江义乌唯一的全国人大代表。2004年春节，周在义乌市电视台播放广告，公开向市民征集意见和议案，并承诺将市民的心声反映到当年3月在北京召开的全国人大会议。一时间，举国上下有冤屈有不满的人都南下去找周晓光这样包公一样的代表）。

　　其次，我们为近3000全国人大代表感到苦。我想他们当中一定有很多象罗益锋和周晓光这样爱为落难者打抱不平、为贪官污吏制造麻烦的代表。可是，除了那些同时又是高级官员的人大代表外（我们党中央的委员都是全国人大代表；
省委书记按不成文的规定还要兼省人大主任），其他的界别代表、性别代表、少数民族代表、劳模代表和非党代表都是要吃饭的，要吃饭就得去做本职工作，就不能太得罪人，所以也不能太冲动和鲁莽。既就是他们不怕没饭吃，不怕得罪人，敢于反潮流，他们一没体制的支持，二没助手和办公机构，三没经费，自费参政怎么参得起。当然，也有那种二者都不怕的“二竿子”代表，拿着宪法和代表法去创天下。对他们，一般的下场似乎是被下级人大代表选掉。河南的姚秀荣就是例子。难道世界上还有那个国家的民意代表比中国的人民代表更苦的吗？

　　最后，还有一种信息被阉割的苦。看了刘江动人的文章，我们知道罗益锋是北京的全国人大代表，搞化工的，至少从第七届人全国大开始就是代表，爱为百姓剪除邪恶。其他有关罗益锋的事我们一概不知。他多大？在什么单位工作？为什么可以连选连任？他每年每年助人为乐要化多少时间和经费？我们从文章里可以大致了解他的困苦和他的出世哲学。他说，“问题得到解决后，来找你的人越来越多。说实在的，有时觉得这是在自找苦吃。”“在本职工作异常繁忙的情况下，冒着各种风险，为一些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人和案件四处奔走，在许多人看来并不值得。可是，人大代表的职责让我停不下脚步。”但是，我们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待这个他差不多要服务20年的最高权力机关？他身边有多少人知道他是人大代表？那些找他出气和讲理的人多少是来自他自己的“选区”，又有多少是来自外地？他愿意放弃自己的本职工作去做专职代表吗？他在不开会的时候能随便进出人民大会堂吗？他为百姓讨公道的程序是什么？地方的政府和司法及执法机关是怎样对待他这个人大代表的？

　　然后是辣。辣，因为罗益锋处理的都是“辣子面”、“辣椒油”型的事件，这个执着的为百姓讨公道的代表在2004年接到了80个案件，件件与和谐社会无补，比如国有资产流失、拖欠农民工工资、暴力拆迁、违法征用土地、司法机关执法犯法等。辣，因为不能吃“辣”的人就不能象罗益锋这样坚持下去。他说，“我当了4届人大代表，有的案子竟然跨越4届才获得初步解决。”

　　辣，因为如果我们的代表都不“辣”，我们政府与腐败就会结成和谐而甜蜜的联盟，把罗益锋为他们鸣不平的蒙怨百姓一扫光。

　　时间持续最长，也最让人痛苦和可怕的是最后的咸味。虽然刘江的初衷可能是赞扬我们的好代表，同时间接地论证我们的政治三角制度的稳定性、科学性和持久性（这个或许象百慕大三角一样神秘的制度是：党的领导，依法治国和人民当家作主）。但是，我们细读刘江的故事，得出的结论也许恰好相反。“党的领导”看不太清楚：也许，罗益锋能连续四次当选是党的领导的功劳。他毕竟不是百姓直接选出来的。党能支持罗益锋是党的英名和福气，党“功不可没”。“依法治国”可以说是艰难的起飞：有了可以上诉的渠道和为他们主持公道的人，但是，障碍还太多，门槛也太高，要不罗益锋为百姓主持公道不会那么难，那么久，那么熬其筋骨，苦其心志。“人民当家作主”这一点是清楚的但是却是与制度的原始设计背道而驰的：人民基本上是被作了“主”的；
当他们发现这“主”作的有问题时自己却很难改变；
制度赋予他们的民意代表的权力不小，但是这些代表却没有任何体制和程序的支持，无法为他们改变别人为他们非法“作主”的状况和并阻止因非法“作主”所造成的个人牺牲和财产损失。

　　这个凸现出来的百姓任人盘剥和他们的代表无能为力的状况就是盐了。俗话说，“少吃盐，多活十五年”。我们国家目前血压已经很高，血管也有阻障，光靠传统的修身养性的中医疗法似乎不能完全解决问题。得吃点西药，外国的药不一定就会毒死我们。当然，最为关键的是要减少盐的摄取量，也就是让百姓和他们的代表能够有序地，和谐地，不受阻挠地与政府和管理政府的人谈判，决定政府的领导人，管住政府的钱袋子。要不，小病会逐渐变成大病，可以治好的病慢慢也许会病入膏肓。

　　人不吃盐不行。让口重的人少吃盐就象让有权的人把权力交出一样难。但是，如果他们晓得多吃盐意味着短命，他们也许会改变饮食习惯。

　　写到这儿，又有了一种感觉。那就是，还是要感谢刘江。瞧瞧他的文章给我们带来了多少思考。思考的感觉是美好的。

　　就算我们还没有完善的理论，我们是不是先跟着感觉走？

　　来源：中国选举与治理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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