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度琼瑶红

发布时间:2020-04-11 来源: 感悟爱情 点击:

  将《又见一帘幽梦》定义为琼瑶在大陆传播的第三波浪潮,这或许夸张。但是,几乎没有其他人像琼瑶这样,贯穿中国大众文化市场从无到有、从萌发到细分的全过程。   2007年7月25日,琼瑶在博客中写到,《又见一帘幽梦》收视率再创新高,突破3%,打破了近年来连续剧的纪录。十几天前,《又见一帘幽梦》播出过半,根据央视索福瑞统计,其收视率为1.99%。这个成绩已经是近期同时段全国卫视节目第一位。
  电视上又能看见趁热重播的琼瑶老片,秦汉和刘雪华数不清夕阳红了几度,我们算得出琼瑶红了多少年:从有电视开始,琼瑶就不曾离去;还没有电视的时候,琼瑶就已经到来。
  琼瑶上一次被讨论,是因为《还珠格格》。这部电视剧的火爆程度,在今天已经像是一个神话。据湖南电视台台长欧阳常林介绍,1998年,《还珠格格》第一部在北京有线电视台播出时的收视率是44%;1999年,《还珠格格》第二部在北京、上海及湖南台播出时平均收视率分别是48%、55%和50%,最高点突破65%。《还珠格格》第三部,在演员集体换人、观众审美疲劳的情况下,收视率也有两位数。即使考虑到地方台收视率与卫视收视率的差别,《还珠格格》仍然远远不是《又见一帘幽梦》可以比拟的。
  事实上,更早些时候,在电视机逐渐普及、电视节目无比乏味、收视率还是一个陌生词的时候,琼瑶的爱情故事已经普度九州。
  中国内地到底印过多少本琼瑶的小说,她的书到底在多少人手中传阅,这些已经完全不可考。留下的都是粗糙的印象派:说她唤醒了最多数人的感性柔情、说她启蒙了一代人的浪漫幻想、说八十年代春风解冻、说大众文化在混沌中分不清文艺与通俗。当年捧书流泪的人都还年轻力壮,可是讲起来竟像是前尘往事。
  
  那时候不仅性禁谈,爱情也禁谈
  
  琼瑶的小说在大陆最早现身据说是1982年,《海峡》杂志刊出的《我是一片云》。根据花城出版社原社长范汉生回忆,当初国家对港台文学作品的出版是有管制的,在80年代中期政策慢慢放宽,特别允许花城等6家出版社出版港台文学作品。
  但是这个规定似乎并未得到遵守,鹭江出版社、江苏文艺出版社、江苏人民出版社都不在国家许可之列,但是早在1985年就推出了琼瑶作品。根据不完全统计,仅1986年,就有超过20家以上出版社同时出版了琼瑶言情小说。
  范汉生说,“那时国家对港台书籍占刊物的出版份额也做了限定,上面的人总是说:‘要少印,要少印。’我们那时印多了,就有人向宣传部告状,说我方向不坚定,思想不健康。”
  在这样的压力之下,花城出版社在1986年推出的《菟丝花》几经再版,还是印卖了几十万册。那一年的二十几家出版社到底印了多少本琼瑶小说,每本印了多少册,已经无从计算。那个年代租书店很多,小说的传阅率很高,读过琼瑶的人数大概要以千万计,说琼瑶在一夜之间红遍中国,并不算是夸张。
  因为当时版权制度还不健全,两岸交流也比较困难,琼瑶在内地有一个代理人,书出版以后,通过他付一点稿费,没有正式地买版权。1989年,琼瑶先后授权作家出版社和花城出版社,她的书在中国内地的出版逐渐呈现常态化的趋势,这种常态中当然也还包括不计其数的盗版。直到2004年,长江文艺出版社还有信心出版琼瑶全集,内地文娱市场日新月异,琼瑶也没有被淘汰,虽然声响时大时小,但二十几年来琼瑶的爱情故事在人群中的流传从未停止。
  与后来琼瑶电视剧的流行不同,琼瑶小说八十年代在大陆一炮走红,其中几乎不包含市场营销的因素,大众心理赤裸裸地敞开它的渴望。那时候的市场关系一目了然,言情小说就是供不应求,不论是岑凯伦还是张恨水,全都很好卖,琼瑶就更不用说。
  在人们事后稍嫌浪漫化的总结中,八十年代大地开化河流解冻,全国人民万众一心地饥渴,饥渴着的是温暖的人情、浪漫的爱情、是健康舒展的性情。
  复苏其实是一个复杂的过程,深埋在人心底里的东西或许需要被呼唤,或许可以自己醒来,但至少,它需要共鸣和共鸣所带来的正当感和安全感;而绝对需要学习的是,一种新的(或许本来是旧的)人际关系和社会伦理,以便让新近醒来的人情在社会生活中安生。
  以现在的知识分子眼光来看,琼瑶小说里全是矫情,既不能够唤醒健康真实的人性,也无法示范包容诚恳的伦理。但是在那个年代,琼瑶小说或许起到了矫枉过正的作用,一定有社会动员形成共识的功效。
  罗女士是1980届的大学生,“我们这一批在文革成长起来的学生,那段时间能看的书就是那几本,什么《青春之歌》,更没有什么爱情启蒙。我记得家里高高书架上还藏着的几本书,其中有一本叫《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里面写到爱情的,但只用了“缠绵悱恻”一笔带过,那时我十分好奇,赶紧翻开字典查起来。”这是她所能接受到的爱情教育。
  虽然只是二十几年前,那时确实风气迥然不同。曾经有朋友特意找到范汉生,说:“范老师,怎么这期《花城》有篇文章出现‘性欲’一词,那怎么行呢?”
  “不能说这个同志保守。那时候不仅性禁谈,爱情也禁谈。父母不说,老师不说,年轻人从哪里了解爱情?就是言情小说。”范汉生认为,要赋予琼瑶作品以“复苏人性”的意义还是太牵强了,但是言情小说确实为年轻人提供了了解爱情的渠道,而琼瑶小说是此类中比较好的,这就是她的作品畅销的原因。
  罗女士28岁看到第一本琼瑶小说《窗外》,她那时一就着了迷,“有一段时间,我就一直看,把她的书全看完了,有时不吃饭,有时醒过来发现手里还捧着琼瑶小说”。“以前的小说哪有这样热烈地描写爱情,大学时最新潮的伤痕文学,描写的爱情也是那十年被压抑的爱情。”
  
  从一个时代到另一个时代
  
  琼瑶进入中国内地立即走红,成为全民爱情读本。对此,“情感饥渴说”是最有说服力的解释,可能在事实上也最接近主因。按照这种解读,琼瑶爱情故事滋润中国内地亿万民众,从一开始走的就是大众娱乐的路线。但是,在那个太快就成为历史、又太快就被写成传奇的八十年代,琼瑶和莎士比亚、弗洛伊德是一同出现的。
  所以不奇怪,有人把琼瑶小说当作文学来阅读,不仅从浪漫故事中获得幻觉满足,还有更为整体的美感愉悦。相对过去千篇一律的革命爱情故事,琼瑶所带来的阅读体验是新鲜的。时至今日,仍然有人认为琼瑶的小说具有文学价值。2004年《琼瑶全集》的策划人钟擎炬甚至认为,琼瑶在中国文学史上具有里程碑的意义,因为在80年代,“她将中国人的阅读从一个状态领到另一个状态”。
  导演史蜀君是在1986年年初接触到琼瑶小说的。奇怪的是,那时候琼瑶小说应该已经在国内开始走俏,但是史蜀君却是经过一翻辗转才读到:朋友的父亲的台 湾朋友将一本《月朦胧,鸟朦胧》带到美国,从美国寄到上海,最后终于借到史蜀君手中。她说她看之后,“感觉非常新鲜,把政治背景社会矛盾都滤掉了,纯粹就是爱睛,或婉转,或强烈,情话写得特别棒,她的小说就像一个花园,没有大树和小草,只有花,品种丰富,时而风和日丽,时而狂风暴雨。”
  史蜀君决定把《月朦胧,鸟朦胧》拍成电视连续剧。这部电视剧由闵西电视制作中心在1986年摄制完成,经过中央电视台播出,受到许多观众的喜爱,有些地方电视台反复重播。
  “当时这样的电视剧太少了,”史蜀君的解释和大家想象的一样,“那时在播的是《乌龙山剿匪记》之类的。长期以来,爱情就是被描写成服从于革命与政治的,它被推到一个非常次要的位置。男女之间就是同志般的情感,奋斗奋斗再奋斗。”
  这应该是在中国内地播放的第一部琼瑶小说改编的电视剧。
  根据史蜀君自己的描述,这部电视剧被处理得非常富于文艺气息。虽然事先没和琼瑶沟通,但远在台湾的琼瑶还是看到了此剧。她说很满意喜欢此剧,希望史蜀君继续拍她的连续剧,并在1987年,寄来两个剧本,一个是《烟雨蒙蒙》,另一个是《庭院深深》。史蜀君说,这两个剧本的商业性很强,强调了情节与对话,文学性的描写都被抽掉了。但她还是决定将《庭院深深》拍成电影。导演增强了影片的文学色彩,结果不仅卖座而且也受到好评。“影片得了许多奖,在一定程度上扭转了文艺界认为琼瑶小说低俗的成见。”
  对史蜀君来说,《月朦胧,鸟朦胧》和《庭院深深》是尝试一种新的风格,也是在探索如何把言情片拍成文艺片。探索结束,史蜀君就再没拍过琼瑶的故事,她认为琼瑶的小说确实有重复,而且随着商业时代和娱乐时代的到来,逐渐不再具有对社会的挑战意味,并丧失了原本也并不清晰的艺术气息。
  直到今天,史蜀君还是坚持认为,琼瑶本人并不是一个商人。“她都这样一个年纪了,还继续写言情小说和剧本,真的是很不容易,不能苛求她,她就是这样的人,就是专门写爱情的。我想,在她这个领域上,她已经是把它做得最大化了。”
  
  小虎队和罗大佑,四大天王和吴宇森
  
  1988年4月琼瑶回大陆省亲,拒绝了一路蜂拥的记者。时任湖南电视台对外部记者的欧阳常林,凭借自己的倔强和韧劲,打动了琼瑶,获得了独家专访的机会,还有琼瑶的欣赏、信任以及友情。
  1989年,琼瑶与丈夫平鑫涛再次来到大陆,寻找电视剧制作伙伴。那时,琼瑶在台湾已经经历了电影事业和电视事业的两次辉煌,也经历了两次低潮,这一次她准备在大陆东山再起。
  当时两岸影视合作却还没有起步。大陆方面虽然放开了,可有关审查手续仍然繁复。以琼瑶对大陆政府机构尤其是文化管理机构的有限了解,要想打开这扇门,难度很大。她希望能够在大陆找到一个可以信任的合作伙伴,突破困局。琼瑶首先想到了欧阳常林。
  1989年,欧阳常林代表湖南电视台和琼瑶合作。这合作没有先例,只能摸索。最初主要由台湾出资、提供技术和演员,湖南电视台只是协拍。电视剧拍好后,大陆版权归湖南电视台。最初版权还不能买卖,仅仅只是在各省台间交换而已。
  很快,欧阳常林受到港台电视剧制作模式的启发,在湖南电视台名下成立华夏公司。公司成立不久,国家政策放开,可以卖版权了。当时全国版权,每集卖到6万元。
  1989年,华夏公司拍摄了“六个梦”系列中的前三部,共计48集,赚了几百万。到1992年,琼瑶对欧阳常林及华夏公司的信任加深,将协拍模式改为合拍。这种合作一直延续到1994年,华夏公司拍摄了“六个梦”、“梅花三弄”、“两个永恒”,共11部257集琼瑶电视剧。
  五年间,中国的电视屏幕已经丰富起来:一方面引进了大量港台剧和海外剧,让观众开了眼界;另一方面,从《渴望》(1990)、《编辑部的故事》(1991)到《北京人在纽约》(1994),大陆本土通俗电视剧经历了第一波繁荣。
  从更大范围看,中国大众娱乐市场也发展迅速,不论是图书、影视剧还是流行音乐,人们都有了更多选择。小虎队和罗大佑,四大天王和吴宇森,正大综艺和余秋雨,还有冯小刚和葛优、倪萍和赵本山,他们都出现在这五年间。中国内地的大众文化气象变迁日新月异,天下正在被瓜分,邓丽君一转眼就不再时髦,琼瑶电视剧却稳站市场,每年有序推出,成为中国大陆文化娱乐产品中单独的一支目录。
  这一阶段,对琼瑶的讨论并不多,也不热烈。大致的情况是,喜欢看的人便看,不喜欢的人找得到自己的爱好,觉得琼瑶与己无关。
  从1989到1994这五年间,琼瑶爱情故事的主要传播渠道是前述湖南电视台所拍摄的电视连续剧。这些电视剧是在欧阳常林的市场化风格下完成的,与之前史蜀君所拍的富有文艺气息的《月朦胧,鸟朦胧》完全不同。刘雪华陈德容马景涛们呈现出来的,是商业产品,不是艺术作品。那时候市场化的大众文化刚刚起步,人们还没有来得及反思和批评;或者说,能够引爆反思和争论的作品还没出现。
  
  越娱乐越精英
  
  1995年元月,欧阳常林通过公开竞聘成为湖南经济电视台台长,工作重心明显转移,合拍琼瑶剧的工作不得不停止了。到1997年,欧阳常林已经为湖南经济电视台攒下了足够的资本,打算独自拍摄一部具有轰动效应的电视剧。他与琼瑶在香港会面,欧阳常林将自己对当下市场的分析告诉了琼瑶,提出了一些新的创意和构想。参照这个思路,琼瑶动手创作了两部剧本,悲剧《苍天有泪》和喜剧《还珠格格》。
  当时《苍天有泪》的投资较大,但是《还珠格格》一炮走红。《还珠格格》收视率最高达到过65%,这种走红的程度,基本上没有词汇可以描述。人人都在看《还珠格格》,人人都在说《还珠格格》,即使你本来没兴趣,你也要看上一眼它到底讲的是什么,流行到了具有强制性的程度。
  《还珠格格》捧红了一众明星演员,给湖南经济电视台赚来了巨大的利润、甚至还有声誉。
  人们开始分析这部电视剧的市场化操作模式,试图从中找出成功的原因。欧阳常林专门撰文介绍经验:突出“新、精、快”三个特点,扣紧“制作、播出、广告、观众”四个市场链条。后来《还珠格格》第三部播出的时候,媒体开始报道琼瑶电视剧的产业链条,并且将之命名为琼瑶经济。湖南电视台的相关负责人曾表示,“琼瑶从《六个梦》开始和湖南台合作后,她的戏从没有让电视台亏过,好的电视剧不存在风险,它的故事情节肯定有市场。”
  《还珠格格》这部电视剧更是被当作样本,小燕子的形象塑造,和戏说历史的方式,还有情戏中的闹剧,文戏中的武戏,这些都被认为是《还珠格格》大受欢迎的原因。对琼瑶故事的这些文本解读,将电视剧的市场化分析和大众心理分析联 系在一起:原来大众的趣味是这样的!
  二十世纪末,中国电视正处在娱乐化的高潮,除了电视剧的通俗路线,还有《欢乐总动员》、《快乐大本营》、《玫瑰之约》这些纯粹娱乐性的综艺节目都大受欢迎,关于“电视娱乐热”的讨论已经开始预热。与之同步,以娱乐新闻和社会新闻为主的都市小报开始走红,周星驰和他的无厘头喜剧从大学校园的BBS传到全社会――“娱乐”一词大概从未有过、以后恐怕也不会再有这种待遇,遭遇到一部分“精英”的热烈拥抱,并赋之以先锋性和进步性。
  在这样的时代氛围里,《还珠格格》一出现,就在劫难逃地与大众趣味、娱乐化和市场化这些词语联系在一起,而且争论起来很容易陷入一种无意识状态中,仿佛非有结论不可:大众文化的娱乐至上,要么是进步、要么是堕落。
  
  强迫知识分子对大众趣味表态
  
  真心喜欢《还珠格格》的人,多半不善表达与辩论。构成交锋的批评与辩护,发生在媒体和理论界。
  批评的观点,主要指向大众文化产品的内容、趣味及精神影响,这方面有许多西方理论可以引用,可以说它虚假、反现实、提供幻象、制造空洞的和谐;另外,小燕子赵薇的一夜成名,还有她的商业成功,让人们看到了商业利益的推动作用,感觉到市场利用大众的危险;再有,当时还有一些保守派人士认为,《还珠格格》及小燕子赵薇的成功,将会对青少年造成不好的影响;甚至还有人认为,琼瑶在中国大陆泛滥是需要警惕的现象,因为她带来了资本主义趣味,正在污染群众。按照当时一些知识分子的逻辑,对《还珠格格》的批评再深入一步,就是对大众趣味的不接受和不信任,当时有杂志评论说,“《还珠格格》的火爆只能说明我们大众的欣赏趣味出现了问题。”这句话很容易受到攻击,大众的欣赏趣味难道应该由别人来定义吗?
  还是在1999年,有一位网友在剖析周星驰现象的时候,发表了相当精辟的言论:“就我知道的,仅仅十几年前,中国还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诗人;另一种是文盲。前者占百分之一,后者占百分之九十九。到今天,已经逐渐有个文化市场的模样了,这就很了不起。”这段评论很好地说明了,当时为什么会有一些知识分子以进步性的名义维护大众文化市场化和娱乐化。
  为《还珠格格》辩护,有几个关键词,尊重他人的趣味――自由化;允许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存在――多元化;尊重文娱产品市场的供求规律――当时人们的信念是市场解决一切,文化领域也不例外。这几个关键词,在当时具有鲜明的进步性。
  而且,就像后来对超级女声的讨论一样,虽然明显有过度解读的倾向,但是其中隐匿的是知识分子心中凄苦的一厢情愿,说起生活自由化、文化多元化和经济市场化的时候,心里始终萦绕的,其实是政治民主化。
  我们知道大众文化被市场推动,在有限的空间内朝着娱乐化的方向一路狂奔,这是历史的趋势。而《还珠格格》的火爆,就好像是大众趣味的一次大游行,有自我宣告的意味;但是在那个时候看起来更为紧迫的,是知识分子似乎必须对大众趣味表态,你觉得《还珠格格》怎么样?这在当时包含了考验立场的意味,许多人都找不到一个恰当的答案。
  琼瑶爱情故事在内地的传播,《还珠格格》的播出代表着第二个高峰。除了普及程度和商业效用,它的影响力和它被解读的范围,都远远超出一部电视剧的内涵。《还珠格格》风行,实际上是大众文化强行要求社会接受,因此引起了广泛的讨论、争议和反思,并成为激荡社会的公共事件,成为中国大众文化发展史上的重要坐标。
  
  我们改变了什么?
  
  紫菱:“云帆,我晕车耶!”
  云帆“怎么会晕车呢,这只是马车呀。是不是中暑了?有没有发烧?”
  紫菱:“我不是那种晕车!我是坐着这样的马车,走在这样的林荫大道上,我开心得晕了,陶醉得晕了,享受得晕了,所以,我就晕车了。其实,我自从来到普罗旺斯,就一路晕。我进了梦园,我晕。我看到了有珠帘的新房,我晕。看到古堡,我晕。看到种薰衣草的花田,我还是晕。看到山城,我更晕。反正,我就是晕。”
  以上便是今年夏天最爆笑的“十三晕”了,它被模仿、复制以及恶搞的次数,堪比去年黄健翔在世界杯上午夜发飙。
  又见一帘幽梦,又见琼瑶阿姨――现在大家改叫她,琼瑶奶奶了。《还珠格格Ⅲ》之后,琼瑶阿姨已经放了我们3年的长假。
  实际上,《情深深雨蒙蒙》和《还珠格格Ⅲ》虽然收视还好,但是并未引起很大轰动。新世纪以来,琼瑶阿姨逐渐消声,与此同时,中国大众文化市场的发展,照旧是一日千里,其中的每一个变化、每一个新现象,几乎都与琼瑶无关。
  单是电视剧这个品种,虽然广电总局对海外剧做了限定,但是仍有韩国爱情偶像剧、台湾漫画改编剧、反腐剧、帝王剧、戏说历史剧、民国商战剧、重拍金庸剧、都市情感剧,每种都红过,每种都在市场上瓜分到一个基本盘。
  在电视剧之外,还有选秀节目、真人秀节目、谈话节目、电视讲堂等其他电视产品争夺市场。在电视之外,还有盗版光盘带来了无穷无尽古今中外的电影电视剧;还有图书市场让人眼花缭乱;还有电影市场在缓慢复苏,国产大片年年在骂声中收获票房;还有……互联网。
  琼瑶离开我们的这几年里,互联网迅速普及、同步改变世界和中国。互联网不仅在大众文化生活中占据了日益增长的一个份额,而且改变了大众娱乐的方式和态度,有学者概括,网络让更多的人有了话语权和发言欲望,有了更明确的主体精神。其中最明显的现象,便是网友以恶搞的方式来反抗“受众”身份,消解文娱产品中作者的那份自以为是。
  《又见一帘幽梦》播出以后,常规的娱乐评论也很多,但是它能够成为一个受关注的社会话题,原因之一便是它极具被恶搞的潜质。“十三晕”被改写成“十三吐”,“最肉麻台词”“最令人想撞墙台词”的评选大受网友欢迎,“十三晕”和“又见一遭噩梦”凑成为网络流行语,而且这种流行很快扩散到网络以外――已经有人用它来评价中国足球在亚洲杯上的失利了。
  《又见一帘幽梦》能够引起人们再次讨论琼瑶,除了恶搞、除了台词,更主要的原因是,它的收视率出乎人们意料。和2005年底《无极》的情形相似,《又见一帘幽梦》在嘲讽甚至羞辱中,从电视剧收视率排行榜的第三名攀升至榜首,并且以3%打破了近年电视剧在卫视播放的收视率。
  这个结果本身并不像《还珠格格》那样具有压倒性,它也远没有形成全民动员,但是这个结果还是让许多人感到吃惊――原来琼瑶仍然有市场!
  琼瑶刚来的时候,我们的借口是,文革才结束嘛,没有书读嘛,没见过直接描写的爱情嘛;《还珠格格》大红的时候,我们的借口是,大众文化市场才开始嘛,娱乐化还新鲜嘛,以前没有这样的电视剧这样的女主角嘛――但是2007年,《又见 一帘幽梦》再掀收视高潮的原因是什么呢?是湖南卫视超级无敌的全套包装和炒作能力?是新版电视剧与时俱进的可喜变化?是恶搞和怀旧共同制造了泡沫?还是大众口味根本从未改变?
  
  现在打的是怀旧牌
  
  将恶搞当作大众对《又见一帘幽梦》的主要反应,是不符实际的。在某网站的一项调查中,该剧得到了多数网友的支持。5万多网友中,有69.02%的网友为它打了满分5分,还有14.1%的网友为它打了4分的高分,两者之和达到了83.12%。
  在《又见一帘幽梦》QQ群里,15岁的陕西小女孩凌灵,《又见一帘幽梦》反复看了好几次了,常常看到深夜。“现在还是有人相信浪漫,相信爱情的,你相信有这样的人吗?”
  反复阅读、反复回味、幻想中爱情的信念在颤动中保持坚定,这种情境、这种心绪,过去几十年中在许多15岁少女身上发生。琼瑶迷,这世界上真的有琼瑶迷,而且可能永远都会有琼瑶迷,只是现在没有从前那么多,以后也许没有现在这么多。
  2004年《琼瑶全集》的策划人钟擎炬说,这样一大套书,还是很有利润空间的。它其实在内地有一个巨大的市场。根据前期市场分析,他们主要打的是怀旧牌,或者说,依靠的还是琼瑶积累下的群众基础:琼瑶的小说伴随着80年代的、90年代的青少年的成长,有很深的青春记忆。
  钟擎炬提供了一个细节,一次他出差在外,接到一个同事电话,同事年纪颇大,想给刚出生的孙女取名字,于是想到早年读过的一部琼瑶小说主人公名字,于是询问钟擎炬,到底这是琼瑶哪部小说的主人公,其结局如何,是否合适用以取名。
  《琼瑶全集》在全国销售的情况反馈了两个重要信息,其一,主要购买力量确实是,30岁以上的女性,其中可能确实有怀旧的情愫;其二,在资讯相对不发达的二线城市,琼瑶的书卖得比较好。
  这是一个证据,它证明大众文化市场已经被细分了。或者说,大众作为一个受众群体,已经分裂了;大众的趣味,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分化。就拿《又见一帘幽梦》来说,有些人拒不理睬,有些人拿它来恶搞,有些人随便看看,有些人真心喜爱。虽然从舆论表象上来看,更热闹的是嘲笑、讽刺和恶搞;但是可能在观众群中沉默的大多数,其实他们还是喜欢看琼瑶。大众的趣味还是这样的。
  将《又见一帘幽梦》定义为琼瑶在大陆传播的第三波浪潮,这或许太夸张了。但是,几乎没有其他人像琼瑶这样,贯穿中国大众文化市场从无到有、从萌发到细分的全过程。在这个新陈代谢过速的时代,难得有琼瑶持续稳定,成为映射变化的镜子、成为制作切片的平台。
  《又见一帘幽梦》所引发的社会反响,虽然没有响亮的和声、也没有热闹的争辩,但是却有清楚的层次和让人感到一点点寒冷的割裂,这反映了一种用其他方式难以概括的、大众的真实。
  
  爱情,或者只是幻觉?
  
  琼瑶每红一次,人们都要问一遍,她的爱情故事为什么受欢迎?她的魔力在哪里?这个问题问了几十年,答案无非两个指向,一是市场操作,二是大众心理。
  对商业流行文化,有一种比较恰当的解释,说它是由大众文化中消费者和销售商之间非常复杂的关系造成的,因此,流行被界定为一种有生命的东西。作为大众文化的创作者,要想占有市场、保持流行,就必须更新自己对消费者的了解,不断以适当的新方式,去开发大众心理的潜力。琼瑶几十年长盛不衰,是因为她一直在迎合市场、作出改变吗?
  琼瑶经历过几起几落,每一次起落都伴随着她的一次主动转型。从1963年发表《窗外》开始,到二厅式电影热极台海从成立影视公司,再转型拍摄电视剧;从转战大陆市场,到改走喜剧路线;从重拍《一帘幽梦》,到开博客与观众交流――琼瑶以文学女青年的出身,一步一步变成了影视神话的缔造者,这本身就已经是一个市场化的过程。
  1989年见过琼瑶的史蜀君认为她并不是一个商人,2003年的琼瑶说,“这些剧(《还珠格格》)就是用来娱乐的。”“除非《还珠格格Ⅲ》将来没人注意,只要有人喜欢,他们就会红。”这几乎完全是一个文化商人的想法。
  欧阳常林讲到自己1994年因为工作关系停拍琼瑶剧的时候也说,“(琼瑶)和大陆合作之后,事业出现了极为广阔的前景,因而,她制定了一个庞大的发展计划。”
  不知道如果当时的琼瑶剧一直拍下去,如果《还珠格格Ⅲ》之后琼瑶没有停止,她在中国大陆还会不会迎来一个事业的新高峰。实际的情况是,《又见一帘幽梦》在紫菱的十一个“我爱你”中结束了,琼瑶也在自己的博客上暗示自己可能会“收山”。琼瑶的爱情故事还会传播下去吗?一直传播下去?
  琼瑶的关键词其实不是市场,而是爱情。琼瑶是矫情的,而且矫情得低级,但是她满足了大众的爱情幻觉。幻觉的内容是假的,但是对幻觉的需求是真的吗?琼瑶利用了人性的弱点吗?爱情是我们的弱点、幻想是我们的弱点?或者爱情和幻想本来就是一回事?
  琼瑶曾对史蜀君说:“有人说我的小说假,我的故事假可我的感情是真的,就像圣诞树,明知是假的,叮叮咚咚,闪闪发光,每个人都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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