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付宝,等待登堂入室】登堂入室

　　6月21日下午,支付宝公众与客户沟通部的朱健,手机与MSN几乎未消停过。当天,央行突然发布《非金融机构支付服务管理办法》,并宣布从今年9月1日起一年内,非金融机构必须申请到《支付业务许可证》,才能继续开展相关支付业务。
　　消息一出,占据了第三方支付市场份额半壁江山的支付宝,立刻成为关注焦点。朱健晚上回想了一下,一个下午就约有40家媒体找过他,“手机没停过”,几乎所有媒体都问了同一个问题―未来支付宝还能用吗?
　　这可是一个大问题。5岁的支付宝每天要发生500万笔交易,产生超过12亿元日交易额,如果支付宝停止运行,会有3亿人的生活受到影响。针对人们突然而至的恐慌情绪,网上甚至有“马云博客”呼吁支付宝用户“不必担心支付宝的安全和无法支付的问题”,因为“支付宝完全能达到申请条件,将积极准备申请”。
　　后来证明,这只是一起“乌龙事件”,有网友希望通过山寨马云博客,来表达自己的愿望。不过“山寨马云”的表态并非没有质量保证,至少跟稍后的正版支付宝官方态度保持一致。
　　朱建当天不停地回应:支付宝肯定能继续使用。“我们已在准备申报材料,我们不但没有意外,反而认为这是件好事。”
　　
　　政策照顾巨头
　　
　　认为这是好事的不止支付宝,市场排名第二的财付通也如此。腾讯在线支付部的张佳就很有信心,财付通能争取到第一批牌照:“央行开出的门槛并没有超出我们的预料。”据他说,从6月22日开始,财付通就已按照央行的要求,将公司运营的财务资料、商业银行开设的备付金存款账户、公司高管人员背景、涉及支付业务领域等资料,逐一准备妥当。
　　张佳说他们反应如此迅速并不奇怪,因为去年年底,央行就派人来财付通摸底调查,“早在今年年初,我们就已经在准备这事了。”
　　当然老大支付宝也是调查对象之一,易观国际的数据显示,去年这两家的市场份额分别达到24.7%和52%。央行聚焦的重点,正是行业规范问题。第三方支付的兴起,尤其网络支付,给用户带来了极大便利的同时,也带来了大量沉淀资金的使用争议,增加了洗钱、套现、赌博、欺诈等非法活动的风险,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业内人士说,央行认为必须在企业资质上设闸,才能有效杜绝这些不良现象。
　　为此,支付宝以及财付通都接受了央行的多轮咨询。正式的“办法”出台之前,2005年央行就出台过征求意见稿,2007年和2009年又发布过修改稿,可就是不能形成最终意见,5年来这个行业政策竟被修改了30多次。
　　迟迟不能给第三方支付企业一个名分,这不仅令人们对第三支付市场的命运忧心忡忡,就连支付企业自身都畏首畏尾,以至于马云甚至都发出“只要国家需要,随时准备把支付宝献给国家”的示好话语,其实只是想让监管机构明白,虽然没名分,但他们很乖很听话。
　　所以尽管5年来,第三方支付发展繁荣,去年整个市场达到5550.3亿元,今年更有望超过1万亿元,但“地下情人”终究没有保障,今年4月央行宣布“超级网银”将于4个月后正式上线时,就有媒体大呼支付宝们大限将至,很可能被国进民退。
　　幸运的是,在敏感时期,央行终于下定决心,要迎娶第三方支付企业“过门”。随后的6月25日,总理温家宝还破天荒考察阿里巴巴,这让外界觉察出一丝信号,支付宝“被退”的危险似乎已经过去。
　　“看看这次央行开出的条件,你就知道网络支付巨头们为何如此高兴。”易观国际高级分析师曹飞观察过2005年的意见稿,以及2007年和2009年的修改稿,一些重要条款长期一脉相承,并无改动,比如全国和省内机构注册资本最低限额分别为1亿元和3000万元等。
　　“怎么看,这些条款都像是为已成名的支付巨头量身定做。”曹飞说,支付宝和财付通,一个背靠阿里巴巴,一个背靠腾讯,根本不缺钱,他们的出资人也很容易达到新办法的资质要求:连续为金融机构提供信息处理支持服务2年以上,或连续为电子商务活动提供支持服务2年以上;连续盈利2年以上;最近3年内未因利用支付业务实施违法犯罪活动或为违法犯罪活动办理支付业务等受过处罚。
　　支付宝,这个单恋的“地下情人”终于看到了获得名分的机会。
　　
　　绕不开的网银
　　
　　事实上,自诞生之初,支付宝就在争取获得央行的了解,虽没有明文规定,第三方支付企业由哪个部门监管,但支付宝2006年就将央行支付结算司列为自己的顶头上司,这样的做法也为支付宝带来了大量好处。
　　“生于淘宝”的支付宝,最初的任务是打破中国网购市场的壁垒―信任问题。当初,复制eBay模式的易趣,收获了一线城市中新锐人群的欢心,平时在大公司里忙碌地过着办公室生活的白领,下班之后到易趣网购买时髦的新奇物品,引领了一种新潮的生活方式。
　　不过阿里巴巴却不这么想,缺乏良好购物环境的二、三线城市,其实才是中国网购市场的广阔空间所在,但他们不像一线城市的用户那样乐于尝试新鲜事物,总是担心给钱之后收不到货,或者发货之后收不到钱,于是阿里巴巴设计出解决这个难题的工具―支付宝。
　　支付宝最初使用起来也不方便,用户只能通过邮局汇款到支付宝账户,才能用于购物。为了让支付宝实用起来,2004年,时任淘宝网总裁的孙彤宇,带着公司财务总监,去拜会当时工商银行市场部负责电子银行拓展的葛勇荻。
　　孙彤宇的来意,就是想让2000年就推出网银产品的工行与支付宝合作,通过网络就能把钱流入支付宝,当时孙向葛描述了一番第三方支付美好前景:在众多商户与众多银行网银之间,需要有一个桥梁,因为没有一个银行能独自发展所有商户,也没有一家商户能做到接入所有网银。
　　工行也希望能推广网银,将银行网点柜台的业务压力通过网络缓解,“但苦于缺乏真正的用途,当年中国全部个人网上银行用户仅有1000万户,人们不知道用网银来干什么,而淘宝网的提议不失为一种尝试,反正让用户多一种使用价值以吸引用户,对工行而言并无任何损失。”
　　葛勇荻听完孙彤宇的讲述,大感兴趣,他极力促成了财大气粗的工行,同当时弱小的淘宝网达成战略合作,支付宝独立后不久,他索性跳槽过来,成为支付宝金融事业部的总经理,在他带领下,支付宝又陆续打通了其他国有银行、股份制商业银行以及部分城市商业银行的通道。
　　至此,以网银作支撑,支付宝才成为一个真正的网络支付应用,每年交易额以200%-300%的速度猛涨,接入方式也从网银、扩展至卡通(可以不用网银,只绑定借记卡)、信用卡以及后来的拉卡啦充值和电话卡充值等,其中后两样充值方式仍属于线下方式,在支付宝所有接入方式中所占比例寥寥无几。
　　“没有网银,就没有支付宝的今天。”支付宝前CEO邵晓峰非常务实,尽管在他任上,支付宝的用户数远远超过了银行中用户最多的工行,但支付宝的现实仍捏在银行手里,后者断掉服务,前者就是无源之水。
　　
　　谨慎讨好
　　
　　支付宝明白,自己必须与银行合作,因此势必要得到银行监管者央行的认同。所以,邵晓锋打造的支付宝团队,从一开始就参照银行的管理和风险控制标准,还从2006年起,制定同央行的定期沟通机制,每月向各级央行呈报业务文件―一份七八页纸内容,由财务、法务及合规部将资料汇总,通常会涉及各项分支业务的经营情况、经营数据,就连组织架构变化、管理层调动等比较敏感的公司信息,也都在其中。
　　而央行甚少对这些汇报做出回应,可支付宝仍然坚持不懈做这件事。“我们就是要让全社会和央行都了解支付宝到底在做什么,我们到底是怎么运作的。”邵晓峰的接任者彭蕾,在刚刚到任时,就明确表示,要实施同银行系统对接和流程的优化,继续深化双方的合作。
　　为了向央行表明自己的本分,支付宝从一开始就建立了合规部门,公司所有业务流程必须经过合规部审核,与风险控制部门关注欺诈与套现不同,合规部主要检查各项业务是否符合国家现有各种政策,可谓操控着产品的生死大权。
　　如此小心翼翼的做法,在支付宝大力开拓外部商户,整合银行资源的过程中,原本是一个竞争利器,这个时候支付宝是一个电子商务支付平台,它符合这个过程的关键词―安全。随着支付宝的野心逐渐放大―并不满足网购市场,而是想渗透入整个支付环节,不断加入水电煤气、宽带缴费、信用卡还款之类的新应用,并努力转型成为一家在线支付平台后,它突然发现自己不能满足下个阶段的关键词――便捷和快速。
　　比如信用卡还款,支付宝不比财付通或者快钱有优势,支持支付宝还款的银行只有11家,而财付通及快钱则都支持18家。三者都需要开通网银的借记卡(支付宝还可以用卡通,但只能为用户自己还款),都不能用账户余额还款,因为害怕还款资金来源于信用卡,这同只要有借记卡和信用卡,就能在线下还款的拉卡啦相比,显得异常繁琐,后者省去了输入大量卡号、准备U盾、牢记各类支付密码的麻烦。
　　在其他细分支付行业市场领域里,支付宝往往也不具备先发优势,在机票购买市场上,被财付通先行一步;教育支付市场,2009年的全国公务员考试,用的是易宝支付;首家进军网络基金销售的公司,不是支付宝,而是汇付天下。
　　支付宝生活助手运营团队负责人朱晓蕾,用“轻松、方便、可靠”6个字来形容公司的生活应用,但与网购相比,多种多样的个人生活应用却明显魅力不足,使用生活应用的次数长期都远远低于网购的使用次数。
　　
　　政策松绑,而非束缚
　　
　　6月25日下午接受《南都周刊》采访时,朱晓蕾的团队正在为如何为一款个人应用产品的流程进行优化讨论着,这也是她们团队最核心的任务。
　　“我们还有很多不足之处需要改进,等到足够好的时候,自然会做一个大力推广。”朱晓蕾并没有解释支付宝的个人应用平台,何时才能形成一个最终的整体形象。不过,马云似乎等不急了,他更希望支付宝能尽快摆脱“成长的烦恼”,不要局限于只是一个网购工具。
　　2010年支付宝年会上,一向儒雅的马云竟然全程黑着一张脸,痛骂支付宝的固步自封,“用户体验烂到极点”。此时,阿里巴巴正计划从一家电子商务基础服务提供商,转变为一家数据业务提供商。
　　马云规划的战略中,支付宝必须嵌入人们的日常生活,这样才能获取大量数据,从而可以建立一个用户行为模型,通过这些数据和模型,支付宝不仅可以判定每个用户的信用度,还可以根据用户偏好提供个性化服务。
　　很明显的是,支付宝做的还远远不够。在痛骂过后,马云决定未来5年,继续向支付宝注资50亿元人民币,这也是全球第三方支付领域有史以来最大的一笔投资,同时将集团首席人力资源官,分管着行政、市场及人力等重要资源的彭蕾,兼任为支付宝首席执行官。骂归骂,两招重棋全落在支付宝上,可见马云对于这个“小儿子”仍是相当的偏爱。
　　现在央行终于要颁发牌照了,这对马云而言是个好消息。常年对央行孜孜不怠深耕的支付宝,不仅可以凭借优越的条件拿到合法身份,而且不必顾虑各方猜测,果断出击开展业务。牌照新政就被支付宝上下视为难得的松绑机会,他们可以在央行限定的业务范围内进行创新。比如,最近葛勇荻的部门就收获了一项突破―支付宝账号现在可以直接给银行卡转账了,在1万元内免收手续费。“2008年,针对信用卡网络支付的不便,我们曾经劝说过招行,让他们开发新的支付系统,只用输入卡号和背面验证码,并用手机接受支付安全码,这样就不用开通信用卡网银,而像国外使用paypal那样,直接通过信用卡支付。”葛勇荻说,这般看似简单的调整,却花费了招行半年时间,但他认为这是一件好事,当支付宝看到好的应用空间,便会想办法激励银行开发出类似的产品,尤其是新政策出台后,支付宝更有信心这么做。
　　只是,央行已经明确规定第三方支付企业为非金融机构,这相当于属于银行开展的业务,第三方支付企业仍然不能碰。此外,“沉淀资金”能否用于投资、利息的归属权问题,《办法》亦没有明确,合理业务范围也得等后续制定的实施细则才能确定。
　　对于5岁的支付宝而言,这个似乎并不是最重要的,刚获名分的支付宝就觊觎银行的地位和权限,既不明智,也不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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