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CFA只是一个开始|开始

　　ECFA作为框架协议签署之后，摆在大陆与台湾之间的复杂挑战依旧不少。比如ECFA能否顺利通过台湾“立法院”审查，框架协议之后各类细节谈判将旷日持久，台湾地区与其他经济体商签FTA的议程或许也会很快提上日程。
　　
　　2010年7月10日―11日，主题为“加强新兴产业合作，提升两岸竞争力”的第六届两岸经贸文化论坛在广州举行。
　　此次两岸经贸文化论坛召开的时间有其特殊性。就在十几天前，6月29日下午，从2005年“胡连会”五大愿景即开始酝酿的ECFA(《海峡两岸经济合作框架协议》)，这份近年来两岸经贸商谈中最复杂、最重要的经济协议，终在重庆正式签署，其内容几乎触及两岸所有经贸产业，如货物贸易、服务贸易、投资、经济合作等。据台湾媒体报道，台湾“行政院”通过文本及附件后，台湾“立法院”8月若表决通过，ECFA将于2011年1月1日正式生效。
　　而这也意味着，自1949年两岸分隔以来，ECFA将是第一份具有台湾地区民意基础的两岸总体性经贸合作法律文件。
　　此次论坛上，众多嘉宾显然尚未从ECFA签署的兴奋中走出来，对于ECFA的深入探讨由此成为热门话题。中国国民党副主席蒋孝严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指出，“要让ECFA尽快生效，这在台湾还需要一个过程。希望能够在今年8月中旬前生效。”台湾新党主席郁慕明认为，“ECFA的签订是各个层次协商、交流，逐步积累善意的结果。ECFA签订后所展现出的两岸合作的趋势，也是建立在以往两岸长期努力的基础之上。”
　　在ECFA框架协议中，除相互减免关税、布局更加紧密的产业合作以外，“服务业开放”与“投资合作”也是最受瞩目的利好信息。多位与会嘉宾表示，服务业、尤其是金融和教育服务将成为“ECFA时代”两岸产业合作的“新沃土”，在ECFA框架下，两岸互相扩大市场开放，尤其是大陆进一步扩大服务业市场开放，将成为两岸下一轮合作的重点。
　　后国际金融危机的大背景下，签署ECFA对于同处经济结构转型路口的两岸经贸产业发展来说，其重大的政治和经济意义不言而喻。作为以外贸为导向的经济体，关税事关台湾地区生存命脉，台湾地区多年以来从未停止追求对外公平贸易待遇。在大陆让利多多的ECFA尚未签署之前，马英九就积极表示ECFA属于台湾全球经济战略的一部分，其“壮大台湾、结合两岸、布局全球”的经济开放策略更意在与大陆签署ECFA之后，尽速推动和其他经济体签订自由贸易协定。所以不少媒体都评论指出，签署ECFA影响到台湾地区全面对外经贸关系，马英九签署ECFA的目的就是打开台湾对外的经贸困境。
　　虽然海基会董事长江丙坤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ECFA对两岸双方都是利大于弊，并无让利情形，但在众多观察者看来，在早收清单中，两岸双方的降税商品产值(台湾对大陆降税约28.6亿美元，大陆对台湾降税产值则高达138.3亿美元)相差近五倍，明显是“一边谈，一边让”的谈判结果。
　　自1990年恢复较为正式的沟通以来，两岸关系起起伏伏，签署ECFA过程中不曾间断的各种波折如今也已成为过去。然而ECFA作为框架协议签署之后，摆在大陆与台湾之间的困难依旧不在少数。比如ECFA能否如各界预料那样顺利通过台湾“立法院”审查，以及框架协议之后各类细节谈判或将旷日持久。此外，两岸观察者都悉察到的一点是，ECFA除了可能会给大陆的外贸谈判带来某些困扰，台湾地区与其他经济体商签FTA的议程或许也会很快提上日程。对于这个问题，国台办主任王毅在签署ECFA后即委婉表示，台湾急于推进FTA商签的心情可以理解，但大陆建交国奉行“一个中国”的政策也是现实情况，在和平发展的大方面上，大陆会合情合理对待，务实妥善处理。
　　针对后ECFA时代两岸经贸关系的发展与变化，本刊记者在第六届两岸经贸文化论坛上对中国国民党国政研究基金会科经组召集人、台湾国立政治大学经济系特聘教授林祖嘉进行了专访。可以肯定的是，后ECFA时代的两岸频繁互动过程中，必将面对一些更为复杂和微妙的挑战和问题。
　　中国报道：海基会董事长江丙坤曾表示，ECFA签署不仅影响两岸经贸未来，也是台湾经济新的里程碑。马英九更表态说ECFA将影响亚太经济结构。如何理解这句话?林祖嘉：ECFA可以让世界走进台湾，也让台湾由此走向世界。台湾与大陆签署完ECFA之后，也要与其他国家签署自由贸易协定，台湾经济要借此走出去。整体开放以后，全世界也会走进台湾，这个方向肯定是对的。
　　这其中，我认为很关键的一点还是中国不断发展的大国地位。很多国际上的资金和产品希望能够通过台湾这个渠道进入中国大陆，所以大陆市场是我们非常努力在耕耘的。签署ECFA的一个很大的意义所在，就是台湾应该扮成一个枢纽的角色。当然，大陆很大，世界也很大，有关的产业发展和经贸项目不可能全部从台湾中转，台湾只要在几个高科技或其他优势产业中居于枢纽的位置就足够了，比如电脑产业、面板产业，或一些服务产业。在很多领域里，陆资可以跟着台资进入东南亚，类似这样，台湾完全可以作为一个枢纽的管道。台湾过去一直想发展成为亚太运营中心，但一直未成功，原因就是没有大的市场，而大陆是一个很大的市场，那我们是否能充分利用大陆广大的市场，让世界通过台湾走进中国，让中国通过台湾走向世界?我觉得台湾应该具备这样的实力，面前也存在这样的机会。
　　中国报道：ECFA是否会打开台湾对外经贸困境?
　　林祖嘉：今年年初，大陆与东南亚国协(ASEAN，即“东盟”)签署的自由贸易协定正式生效，有九成双边贸易往来商品降至零关税。韩国、日本等其他亚洲国家也都和“东盟”签署了自由贸易协定。台湾的区域竞争者纷纷签署重要的自由贸易协定，如果台湾不签，那沉重的课税负担就会使得经贸商品基本上走不出去，没有贸易也就没有台湾。和大陆签署ECFA，一方面把课税的不平等地位变为平等，另一方面，也增加了台湾与其他国家签署自由贸易协定的机会和可能性。当然，这是影响台湾经贸发展的外部因素，另外很重要的一点还是台湾要提升自身的生产实力。所以概括来说，台湾面临的经贸困境，首先是要跟别人站在相同的竞争地位，其次就是必须把自己的经贸和生产特色找出来。
　　比如说前不久通过的“产业创新条例”，在台湾产业发展的十字路口，我们把外商到台湾投资的利润税从25％降到20％又降到17％，就非常具有国际竞争力。所以，一方面在与大陆和其他国家的经贸往来中获得免税优惠，另一方面，跨国性龙头企业到台湾赚到钱缴纳的税率又很低，这样才能有更大的能力吸引外资进来。再加上台湾本身的技术进步，台湾的经济发展才可以真正动起来。
　　中国报道：和普通的FTA(自由贸易协定)相比，台湾和大陆签署的ECFA有什么特 殊之处?
　　林祖嘉：有几方面比较特别。首先，大部分FTA只涉及商品贸易，而ECFA中包含商品贸易、服务贸易和投资合作，涉及的范围和领域比较广泛；
　　其次，大部分的FTA协议在降税方面都有时间限制，比如从2002年开始降税，到2010年降税完毕，而ECFA没有这方面的限制，所以是很有弹性的；
　　第三，ECFA没有项目限制，通常的FTA会规定90％的产品降税，或95％的产品降税，而ECFA也没有这方面限制，所以这个也是有弹性的，涉及降税的产品，可以谈20项，也可以谈200项，农产品可以谈也可以不谈；
　　第四就是关于终止条款，大部分的终止条款都是说如果对方在降税过程中无法兑现原来的承诺，另一方就可以宣布终止这个条款，但两岸的ECFA是完全没有这个规定的，而是规定，如果甲方通知乙方要终止条约，那乙方必须在一个月内提出协议，如果乙方不做出相应的回应，那么甲方的终止提议在半年之后自动生效。也就是说，终止条款是随时可以拿出来用的。那这个就比较紧张，因为如果民进党赢得选举后说要终止条约，马上就可以终止，或者大陆方面看到民进党赢了选举后说要停止协议，也可以马上停止。
　　弹性的意义也在于此，要看情况而定。中国报道：怎样看待岛内反对签署ECFA的声音，比如认为ECFA签订对岛内的经济并无实质影响，EGFA是将台湾地区经济命脉过度集中在大陆地区?
　　林祖嘉：此次ECFA谈判，表面上看大陆是给台湾很多让利，但是这种让利对大陆也没有什么损失，也是会得到好处的。因为双方并非是通常的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平等谈判，双方都有政治上考量的因素。
　　台湾岛内对ECFA反对的声音很大，但说ECFA对台湾的经济发展影响很小，这是不对的。ECFA的签署对岛内经济必然会有很大影响。岛内反对的声音，其实大部分出于政治因素，觉得台湾和大陆靠得太近，那些要讲独立的人会觉得困扰，所以这些是政治上的考量。但经济上的利益是非常清楚的，可以非常确定。现在问题就是，为了政治目的，你愿意牺牲这么多经济利益吗?也不是不可能。岛内有一句话叫“肚子扁扁也要选阿扁”，肚子再饿也要选，没办法我就是坚持我的立场。那我们希望大部分的中间选民或者有理性的人认为经济是很重要的，政治问题以后再设法慢慢解决。只要有大部分人有这个想法其实就可以了，我们不能为了_少数人就完全和大陆切割，那你不想吃饭，还有好多人想吃饭，想过好日子。台湾是个多元化的社会，本来就是有很多想法，所以政府要争取绝大多数人的共识，我觉得这样就可以了。
　　中国报道：签署ECFA过程中，台湾方面坚持的核心原则是什么?ECFA对台湾经济来说。利弊何在?哪些产业受ECFA负面影响较大?
　　林祖嘉：对于台湾政府来讲，最重要的就是对点、对等、尊严，大陆和香港的“一国两制”提法，在ECFA签署过程中不能出现，就是说台湾在政治立场上非常坚定。ECFA为什么没有规定终止时间，就是因为考虑到，一旦确定了终止时间，民进党或许就会说，这是统一时间表，很多人就会产生政治上的解读。所以这次ECFA签署过程中，台湾在政治立场方面守得很紧，ECFA在序言里写的是“根据WTO的规范”，双方进行经贸商谈。这样也可以和台湾人民解释，我们是根据WTO的规范在和大陆谈判，是两个WTO的会员在谈判。这样对台湾人民来讲比较可以接受。
　　中国报道：ECFA签署后，有不少之前期望很高的项目最后没有包括在早收清单，最失望的是什么项目?
　　林祖嘉：现在来讲就是汽车整车和石化没有包括进来。这些产业中的从业者都很失望，因为已经游说了很久。现在想想，受惠较多的是中小型企业，回台湾来讲，这个样子政治上也比较能有交代，因为民进党就说你怎么只照顾大企业，现在来看大企业并没有包含在里面，都是中小企业。所以大企业是哑巴吃黄连，像王文渊他们抗议的很厉害，但是没办法，现在出于政治上的考量只能这样。不过也还好，因为半年后我们还会再展开谈判。所以这些台湾比较有竞争力的产业我觉得下一两次就应该可以放进去了。
　　中国报道：ECFA可以说签署了一个两岸经贸合作的框架性协议，后续议题还有哪些?是否已有商谈日程?后续谈判的分歧重点在哪里?林祖嘉：具体的后续议题现在还不明确，因为ECFA的正式通过还须双方都经过一定的法律程序，比如说台湾要经过“立法院”审议，然后正式启动交换文本。正式启动后六个月，各方面的细节谈判才开始启动，像商品贸易、服务业贸易、投资合同等等都要在六个月后开始启动谈判。这其中的项目就很多了，比如光贸易就有一万项，所以后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谈。
　　现在看来，后续谈判中，液晶面板和石化两方面的谈判会比较困难。尤其是液晶面板，现在还有3％的税，台湾有很大量的面板进入大陆，但是大陆方面也想自己发展这个产业，如果之后要降低面板的税率，大陆方面可能会有些意见。其他像服务业也有希望进入，还有就是银行方面，但是银行领域需要对开，大陆向台湾开放同时也会要求台湾对大陆开放，所以这些方面商谈起来可能还会有些问题。
　　两岸之间还有很多其他的经济议题，都可以摆在ECFA这个框架之下来谈，比方说两岸的投资保障协议，还有注税协议，货币清算协议，等等。这样其实也有好处，在统一的一个框架下，有一个合作委员会，就在这个制度性的机制下继续去谈，很多问题在ECFA的框架下都可以逐渐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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