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核爆_朝鲜核爆后　世界怎么办

　　 　　2006年10月9日，朝鲜宣布成功进行了地下核试验。一时间石破天惊，国际社会反应强烈，并普遍对此表示反对。联合国通过了1718号决议，对其进行谴责和制裁。在本刊第20期，张琏瑰教授撰文发表了他的看法。10月24日，本刊举办“世界知识论坛”，请三位专家分析事件可能造成的后果及发展趋向。截至本刊发稿时，事态有了一些新的发展:
　　外交部发言人刘建超11月2日表示，根据中方建议，中朝美的六方会谈团长10月31日在北京举行了非正式会晤，三方一致同意在六方方便的近期举行六方会谈。11月1日，朝鲜外务省发言人也在平壤宣布，朝鲜将重返六方会谈，但前提条件是朝鲜和美国在六方会谈框架内讨论解除金融制裁问题。
　　六方会谈能不能尽快复会，前景尚不明朗。国际社会仍在期待着……――编者手记
　　
　　时间:2006年10月24日
　　地点:世界知识出版社
　　演讲人:张琏瑰 刘江永 王?生
　　主持人:沈国放
　　
　　沈国放
　　世界知识出版社总编辑
　　
　　朝鲜核试验和东北亚安全形势现在是热门话题。
　　朝鲜10月9日进行地下核试验，遭到国际社会的普遍反对。联合国安理会通过了1718号决议表示谴责。朝鲜这次核试验使通过和平对话解决朝核问题的努力遭到了挫折，国际核不扩散体制面临严重挑战，东北亚局势更加复杂､严峻。现在日本和韩国已经公开要求美国向他们提供更强有力的核保护伞。
　　不管形势怎么发展，有一个事实已经存在，就是朝鲜进行了核试验。它引发的问题和影响是多层面的，而且有些影响是长远的。我们认为，当前各方需要冷静来看待这个问题，不应该采取任何激化矛盾､引发新的危机的举动。同时各国也要认真执行安理会的1718号决议。现在国际上的外交努力还在进行，但是我认为，实际上形势已经发生了质的变化。六方会谈依然是解决朝核问题的重要途径，但是六方会谈的过程可能会更加困难，期间可能还会有意想不到的复杂因素出现。有关方面必须对形势有一个认真､深入､客观的分析，这需要高超的外交技巧。今天我们很荣幸地请来王?生大使､张琏瑰教授､刘江永教授，为我们分析一下朝鲜核试验后的形势。
　　
　　安理会决议应该给朝鲜足够的压力
　　
　　张琏瑰
　　中央党校国际
　　战略研究所教授
　　著名朝鲜半岛
　　问题专家
　　
　　10月9日，朝鲜进行核试验，确实使东北亚地区的形势更加复杂。持续了十多年的朝核危机实际上已经越过了一个关键性门槛，事情正在发生质的变化。主要从以下四方面可以体现出来。
　　第一，朝鲜进行核试验，至少可以说明一个问题――成为核国家是朝鲜长期以来坚持的一项既定国策。此前，我国学术界和国际舆论大都估计，朝鲜发展核武器是在“打牌”，是在增加谈判的筹码。现在朝鲜已经用实际行动说明这种看法并不正确，朝鲜发展核武器不是一个即兴性的决策，也不是根据最近几年所遇到的情况来进行的应付决策。有人说2001年小布什上台以后把朝鲜定为“邪恶轴心”，朝鲜安全受到威胁，所以发展核武器。这种说法有一定的道理，但并不准确。因为发展核武器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需要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和财力，需要坚持十几年或者更长时间才能完成，并不像我们做早餐烤面包片那样简单。种种资料表明，朝鲜真正开始发展核武器是从上世纪50年代后期，60年代就取得了一些阶段性的成果，此后几十年一直在努力。
　　第二，朝鲜核武器的发展已经取得决定性进展。去年2月10日，朝鲜宣布已经搞成了核武器，已经成为核国家，但世界上很多国家都不相信。媒体大多认为是虚张声势，不是真的。朝鲜这次核试验表明，朝鲜的那次宣布在相当程度上是真实的，我们要正视这个事实:朝鲜已经跨过了核门槛。现在朝鲜要做的工作是进一步把核武器小型化､实用化，由科研产品变成军事武器。
　　从另一个角度看，朝鲜在核问题上的策略有了变化。如果说核试验之前，朝鲜主要目的是通过外交斡旋，争取时间发展核武器的话，下一步朝鲜在外交上可能会出现一些新特征，比如朝鲜会以有核国家的身份和大家谈判，迫使国际社会承认它是一个核国家。
　　第三，就像刚才沈大使所讲，朝鲜核试验会使六方会谈变得更加困难。我们一直希望通过六方会谈､通过对话，以和平的方式来解决朝鲜半岛核问题，但非常遗憾的是，我们这种努力的实际成果并不显著。去年9月19日第四轮六方会谈结束时发表了一个非常好的文件《共同声明》，但是没能落实。11月份举行第五轮会谈，没有什么成果，以后朝鲜就拒绝参加六方会谈。现在朝鲜进行了核试验，可以肯定即使朝鲜回到六方会谈，也绝不会同意讨论恢复朝鲜半岛无核化的问题。今年9月16日，朝鲜主要领导人之一金永南到古巴参加不结盟国家会议时就称，朝鲜已经成为核国家，朝鲜放弃核武器的先决条件是朝鲜半岛和朝鲜半岛周围地区没有核武器。所以要是再举行六方会谈的话，议题就会完全变了。六方会谈已经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六方会谈。
　　第四，朝鲜半岛无核化局面被打破后，对世界､对有关国家究竟有什么危害?坦率地说，朝鲜半岛无核化遭到破坏，没有赢家，包括朝鲜在内都是输家。朝鲜是一个经济欠发达的国家，老百姓生活很苦，花大量的财力物力发展核武器，搞成了以后还要花很多钱维护其安全，可以说是经济发展的沉重包袱。何况朝鲜有了核武器后，其安全系数并没有增加，反而更容易遭到美国的进攻。美国已经表示，绝不同有核的朝鲜共存。美国助理国务卿希尔不久前就说过，朝鲜有核就没有未来，要想有未来就必须放弃核武器。
　　朝鲜有核以后，对韩国也没好处。最近韩国社会已经分裂，有些人对朝鲜拥有核武器沾沾自喜，暗中高兴，觉得这些核武器在半岛统一后就都是韩国的了。也有些人反应很强烈。说实话，朝鲜有核以后，南北关系究竟朝什么方向发展，会不会出现一些意料不到的事情，现在还很难说。现在韩国和朝鲜相比，综合国力占上风，但在南北关系上，朝鲜具有绝对主导权。朝鲜想发展关系就发展关系，想停下来就停下来，韩国实际上是被动的。当朝鲜拥有核武器之后，南北关系肯定会发生很大变化，韩国甚至可能在南北关系上丧失发言权。朝鲜也有可能利用核优势主导南北的统一进程。
　　对日本来说，朝鲜有核从某种角度说有利有弊。日本可以借此进行再武装，但是如果朝鲜的核武器搞成后，日本就是朝鲜的主要目标，这一点日本也应有感觉。
　　对美国来说，朝鲜有核的威胁也是很明显的。美国人实际上不担心朝鲜把核武器甩到美国去，因为朝鲜至少在十几年之内没有这个能力。美国担心的是朝鲜的核武器被卖到恐怖分子那里去。因此最近布什在这个问题上有一个非常坚决的表态，说如果朝鲜把核技术､核材料和核装备进行了扩散，朝鲜领导人要负严重责任。这是一种警告，也反映了美国人的一种心态。
　　现在国内有些人认为朝鲜有核不一定是坏事，朝鲜有核不是针对中国来的，而且我们还可以用它来“打牌”。我不同意这种看法。朝鲜有核对中国来讲绝对是一件坏事。我们正在进行和平建设，我们希望拥有一个稳定的环境。朝鲜有核直接破坏了朝鲜半岛的和平与稳定，搞得局势非常紧张，弄不好也可能发生军事冲突。何况朝鲜有核以后，很可能引起核军备竞赛，日本､韩国､甚至台湾都会跟进，这会使我们的周边环境进一步恶化。胡主席10月13日会见韩国总统卢武铉时有一个非常明确的表态:我们仍然坚持维护朝鲜半岛无核化。我觉得这个立场是非常好的，我们应该坚持这一点。但是坦率地说，安理会通过的1718号决议，由于删除了动武的条款，使决议变成了经济制裁和政治制裁的政治决议，目标也从实现朝鲜半岛无核化改成促使朝鲜回到六方会谈。这样1718号决议已经不是一个独立解决朝鲜核问题､或者实现朝鲜半岛无核化的决议，而变成了一个新的出发点､一个过渡和一个平台。我们希望1718号决议能给朝鲜足够的压力，让朝鲜回到六方会谈上来。但如果1718号决议执行无效的话，美国可能还会进一步推动联合国做出新的制裁决议，那时候问题就比较严重了。因为1718号决议已经采取了除武力之外的所有制裁措施。我们应从本国和全人类的共同利益出发，稳妥地处理这个问题，关注这个问题的进展。
　　
　　争取危机向有利方向发展
　　
　　刘江永
　　清华大学国际
　　问题研究所教授
　　著名东北亚问题专家
　　
　　从朝核问题产生和发展的由来看，目前堪称发生了第三次朝核危机。第一次朝核危机发生在20世纪90年代初期，后由于美国前总统卡特访问朝鲜，1994年达成美朝核框架协议，危机得到缓解。但美国国内对朝政策有分歧，2001年布什上台后否定前任克林顿政府的对朝政策，2002年10月引起第二次朝核危机，其后朝鲜宣布退出《不扩散核武器条约》(NPT)。六方会谈就是在这种背景下于2003年8月起举行的。通过多边搭台､双边对话，在某种程度上使第二次朝核危机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缓解，有关各方也都在当中发挥了作用。2005年9月19日的第四轮六方会谈达成《共同声明》，这是为解决第二次朝核危机而取得的一个阶段性的成果。但是，同年10月，由于美国对朝实行金融制裁，朝美矛盾激化，使第五轮六方会谈无法复会，朝鲜决心进行核试验。这就是第三次朝核危机。这次危机的本质和前两次不一样，朝鲜已经进行核试验，问题的性质发生了变化。朝核问题已经从六方会谈这样一个地区多边框架提到了联合国，并且通过了决议。所以说矛盾是升级了，而不是缓解了。
　　未来的趋势是让人忧虑的。如果美朝紧张关系继续升级的话，不排除朝鲜进行第二次核试验的可能。在联合国讨论1718号决议时，中国反对武力解决，不同意把联合国宪章第七章第42条写进去，只同意根据第41条限制核材料等流入朝鲜。目前的制裁维持在第41条，达不到效果的话可以进行政治制裁――断绝外交关系。但如果朝鲜进行第二次核试，美国势必会重提第42条，事态就会向战争边缘发展。在这个背景下，才出现了近期唐家璇国务委员及美国的赖斯国务卿的穿梭外交。目的就是要争取矛盾缓解，以及朝鲜半岛向无核化的方向转舵，重启六方会谈。
　　产生这次危机的根源是什么?我们用排除法来分析。第一不在中国;第二不在韩国;第三不在俄罗斯。那么是不是日本?日本人说“No”。究竟是谁压的?究竟怎么出来的?我想全世界人民对这件事情自有公论。为什么没有核的国家非要拥核?这是一件十分清楚的事情。最近，国际原子能机构总干事巴拉迪说，全球有30多个国家是核门槛国家，其中一些国家感觉到国家安全受到威胁，可能导致核扩散。实际上他是做了一次不点名的批评。他作为职业的原子能机构的负责人，说话是负责任的。
　　从根本上说，朝鲜是因为感到很绝望，四处无援，谁也靠不住，所以认为只有靠核武器才能保卫自己。假设美国不说“请放心，我给你核保护伞，给你提供一切安全保障”，那么日本､韩国又会怎么样呢?现在中国和俄罗斯并没有给朝鲜提供核保障，而且同声要求它不能拥核。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不强调朝鲜安全关切也要得到保障，就会有个公理的问题和地区安全结构失衡问题。结果朝鲜就会豁出去，用中国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如果造成这种情况，美朝双方都是有责任的，而美国是造成矛盾的主要方面。因为美国力量大，对这个问题是有主导权的。遗憾的是，美国在这个问题上采取的是一种双重标准，比如，印度和巴基斯坦在1998年相继进行了核试验，美国虽然也制裁了一通，但又考虑到印度将来可以作为制衡中国的一股力量，也就网开一面了。结果导致迈过核门槛的国家可能越来越多。
　　当然，无论什么理由，朝鲜自食其言搞核试验，都会使其在国际上更加孤立，使其在外交上陷入更加被动的局面。但另一方面，我认为这个问题确实跟美朝矛盾的升级有关。在去年9月六方会谈达成《共同声明》之后，美国一些人认为对朝让步太多，因此又对朝采取高压政策，以朝鲜洗钱､制造假币为由，对朝鲜实行金融制裁。这导致了六方会谈的中断。
　　这次朝核危机和前两次的一个很大不同点在于地区力量开始出现失衡。朝鲜核试验后，陷入外交孤立，而美国就像一个彪形大汉在教训一个小娃娃。我们说美国不敢对朝动武，那只是现在。另外，按照联合国宪章第七章第41条对朝制裁，由于美国与朝鲜既没有贸易也没有外交关系，所以美国根本不必付出贸易制裁或断交的成本和代价。美国实际上不需要做什么，只要制裁的结果能加剧中､俄等其他国家同朝鲜的矛盾，最终压服朝鲜，美国就可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从冷战后美国发动的四场局部战争的先例看，无一不是首先在该地区形成对美有利的力量对比态势。而一旦未来东北亚爆发意想不到的冲突或战争，韩国､中国将是最大受害者，日本也在劫难逃，而美国在大洋彼岸，除了驻韩､驻日基地之外也许没什么损失。正因为美国所付出的成本和代价最低，又把朝鲜视为“邪恶轴心”，把改变朝鲜现政权和朝核问题联系在一起，所以不排除它今后继续对朝采取强硬立场的可能性。
　　我们再看一下前景。前景就两个字:拖和僵。在拖和僵的过程中，朝鲜会不会搞第二次核试验?我认为，从技术层面看完全有可能，但作为外交手段，作为打破局面的一种方式，时机和做法要看它自己怎么拿捏。如果美国继续搞强硬政策，我认为朝鲜搞第二次核试验不是没有可能的。拖到什么时候会出现转机?我认为金正日执政时间会比布什长。布什想颠覆金正日政权，但实际上可能在此之前他自己先被民主党人所替代。如果美国民主党上台，布什的对朝政策即便不会被全面推翻，也会做出较大调整。届时朝鲜也可能在外交上做些外界难料的大动作。
　　这种情况下，中国必须预测到美国以后的对朝政策及未来可能出现的各种发展趋势，要善于拿捏。从中国的角度讲，首先要弄清:今后一段时间，我们总的方针是什么?总的国家利益是什么?我认为，第一，我们要营造和谐世界;第二，我们要与邻为善，以邻为伴。不管情况会怎么发展，维护我国周边的和平与稳定都符合我国的根本利益。在朝鲜半岛问题上，我们要充分运用我们的智慧和外交斡旋能力使矛盾相对缓解，争取第三次朝核危机向有利于地区和平与稳定的方向发展，向有利于朝鲜半岛无核化的方向发展。这同时也符合美国的安全利益，有利于中美关系的发展。
　　
　　国际社会的几个误区
　　
　　王?生
　　中国前APEC
　　高官
　　中国国际问题研究基金会研究员
　　
　　朝鲜核试后，国际社会反应强烈，联合国安理会一致通过决议，进行谴责和适度制裁。目前，有关各方反应一般都比较冷静和克制，不同程度上都承诺或鼓励尽快恢复六方会谈，争取形势向缓和方向转化。但也有不少“过度的反应”和“炒作”，在众多的议论中，还有一些误区，值得注意。
　　
　　误区之一:把朝鲜核试与柏林墙倒塌相提并论。
　　美国《纽约时报》近日发表著名专栏作家托马斯?弗里格曼的文章说，朝核试验预示着“后冷战时代”的结束。作者认为，柏林墙于1989年11月9日倒塌，让人们进入了“后冷战时代”;朝鲜2006年10月9日进行核试验，把人们“带出后冷战时代”，带入到一个问题更多的时代――“后冷战后时代”。这个时代的主要特点是朝核试验“导致亚洲有核化”，以及“中东走向有核化”，“比美国独霸的后冷战时代威胁更大”，将“更加危险和动荡”。
　　我认为，弗里格曼先生的这一观点有点不符合事实，似乎也太过虑了。
　　首先，从宏观上看，朝鲜核试验同柏林墙倒塌与苏联解体并没有什么可比性。朝鲜核试验固然严重冲击和损害了《不扩散核武器条约》的权威性，但其影响所及，还不至于引起国际格局变化和时代变迁。
　　理由其实很简单:这次朝鲜核试验并没有任何大国(更不用说冷战时期苏联那样的超级大国)支持与合作的背景。相反，尽管各自的利益和考虑有所不同，但各主要国家､特别是联合国安理会五个常任理事国却一致表示坚决反对。这正好说明，这是“后冷战时代”和9.11事件后国际关系新的特征，是顺应和平与发展时代潮流的。在重大国际安全问题上，只要有关国家､特别是有关大国基本立场趋于接近，利益汇合点不断拓宽，就不可能出现什么“更加危险和动荡”的“后冷战后时代”，也不可能引发什么“亚洲新冷战”和大规模军备竞赛。
　　
　　第二，从实际情况看，尽管日本少数新保守主义分子又开始产生“核冲动”，但日本民众对原子弹的灾难记忆犹新。日本首相安倍近来再三重申，日本将坚持“无核三原则”。美国总统布什和国务卿赖斯也多次明确表示，不支持日本发展核武器。赖斯这次访问日本和韩国时强调，美国将“全面”保护日本等盟国的安全，提供“核保护伞”，显然也是有的放矢。鉴于此，朝鲜核试验可能会引起某些国家或地区趁机发展新型导弹，但不至于引发这一地区的“有核化”。
　　
　　误区之二:朝鲜是条约的“挑战先锋”和“天敌”。
　　无疑，朝鲜目前是《不扩散核武器条约》的最新挑战者。朝核试严重损害了条约的权威性，冲击和影响了本地区的和平与稳定，同时，也使自身处于孤立与某种引火烧身的境地。
　　但实事求是地说，朝鲜还算不上是什么“挑战先锋”或所谓“罪魁祸首”和“天敌”。此前，至少已经有三个“挑战者”，一个是美国默许和众人皆知的，另两个也是块头比朝鲜大得多的。这四个“挑战者”加在一起，确实令人感到不安，它们的作法使条约的有效性受到质疑，甚至有面临崩溃的危险。
　　为什么会这样?追根溯源，美国显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不扩散核武器条约》明确要求，核武器国家必须进行不可逆的核裁军。在国际法中，这个条约是平衡的:一方面，防止核扩散;另一方面，进行核裁军。近几年来，美国不仅没有进行核裁军，反而公开宣布要发展更加先进的核武器。不仅如此，美国还先后把朝鲜等国家定为“邪恶轴心”和“暴政前沿”，并有“更迭政权”的战略目标。在此情况下，尽管美国总统说“无意进攻朝鲜”，恐怕也难以让朝鲜放心。此外，伊朗等其他国家(国际原子能机构人士说，可能高达30个)，也有可能以安全和自保为由，挑战条约，质疑美国。如果这样继续下去，就可能造成一种恶性循环局面。“玩火”是很危险的，不研究和解决“玩火”的诱因可能更加危险。
　　
　　误区之三:中国应该支持和顺着美国走。
　　在这一复杂而敏感问题上，中国采取的立场，是中国独立自主和平外交政策的反映，它既符合国际社会､特别是东北亚国家和平与发展的愿望，也是中国走和平发展道路与构建和谐社会战略的需要。如果说“谁支持谁”，无论是在联合国安理会，还是在六方会谈基础上的外交磋商，都是相互的，是一种协调与合作。联合国安理会的每一个成员都是“利益攸关方”，都应该是对联合国宪章“负责任的”成员。那种单纯要求中国做“负责任的”大国､避而不谈美国和其他国家也应该是“负责任的国家”的观点，是不正确的。联合国安理会1718号决议就是相互负责任的产物，1718号决议通过前，中美之间，以及有关各方，都考虑了彼此的立场和政策，并适当调整了各自的某些主张，谈不上“谁支持谁”，更谈不上“谁顺着谁”。
　　
　　误区之四:六方会谈“难以为继”。
　　我认为说六方会谈“难以为继”不大合适。现在各方都表示，愿意通过对话谈判，寻求问题的和平解决。美国和朝鲜是六方会谈的主要方，会谈一旦恢复，关键是要在“阶段性成果”基础上互谅､互让和互动。单纯“制裁”以施压，不可取;盲目“拥核”以抗衡，显然自不量力。
　　中国的态度可以用12个字形容，那就是:“公平公正，苦口婆心，仁至义尽”，继续为建立和谐的东北亚尽最大努力。中国不会做损害友好邻邦的事，也希望友好邻邦不要做伤害中国的事;中国不会去利用别国，打什么“牌”，以谋私利，也希望有关国家不要企图利用中国，打“中国牌”，挑拨离间。这一套冷战时期的把戏还是不用为好。
　　
　　“勒紧裤腰带也要发展核武器”这个逻辑今天还适用吗?
　　
　　沈国放
　　谢谢刚才三位的精彩发言。的确，核武器的研发决不是一个烤面包的过程，必须有一个反复考虑､充分酝酿和仔细研究的过程，一旦决策以后，只要决策的基础和背景没有变化，当事国是不会轻易放弃核武器研发的。尤其是核武器的研发到了相当的程度，一般只会是争取时间而不会中途停止。具体什么时候进行核试，更多的还是政治上的考虑。现在朝鲜半岛已经有核，形势走到这一步，是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现在不管是六方会谈还是其他有关的努力，都需要各方共同做出努力才行。坦率地说，美国在朝鲜半岛核问题上的外交考虑是欠了一点，外交技巧也差了一点。不过我也不觉得形势走到今天这一步完全都是美国的责任。目前看来，大家在一点上是达成共识的，即都认为武力解决或者过度制裁将使局势更加复杂，甚至可能会引发冲突，是对任何一方都没有好处的。下面进入互动时间，在座诸位可以提问，也可以提出自己的看法。
　　
　　提问1:
　　我们是不是可以从中国人发展核武器的历史来理解朝鲜。当年我们也说“勒紧裤腰带也要发展核武器”，从结果看，核武器和军事力量对中国的安全确实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朝鲜想拥核可能也是这个逻辑。但朝鲜又不同于中国，中国可以在与世隔绝的前提下大体上保持自给自足，朝鲜是一个小国，做不到这一点。中国一直对朝鲜进行大量援助，也是朝鲜能保持稳定的一个重要原因，所以我想请教几位专家:中国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停止对朝援助?朝鲜政权更迭或者发生乱局的可能性有多大?还有，中国和朝鲜之间存在《中朝友好互助条约》，刚才几位专家都提到如果局势恶化，会有进入战争边缘的危险，我想知道中国对朝鲜是否有战争义务?
　　张琏瑰:中国和朝鲜在发展核武器的时候，有大体上相似的逻辑，从法理上说确实是这样。但我认为这个问题应该这么看:中国发展核武器的时候，是冷战时期，还没有核不扩散条约，这是一个界限。从1970年核不扩散条约生效开始，核不扩散就成了普世价值，以前有的要削减，没有的就不能再研发。当然从根本上讲，人类发明原子弹就是一个错误。所以说朝鲜发展核武器犯了时代性错误。另外，从一般国际政治常理上讲，每个国家都会考虑自己的利益，而不会为另外一个国家发展核武器找理由。如果我们认为朝鲜有核违背了大多数国家的意愿，危害了东北亚地区的和平与稳定，危害了中国的利益，就要坚决反对，不管朝鲜有多少自己的理由。至于《中朝友好互助条约》是1961年7月份签订的，其中有军事同盟条款。改革开放以后，中国反复强调搞不结盟政策，何况我们现在外交上还有这样一句话:我们在处理任何事情的时候不以意识形态划界，而以事情本身的是非曲直来决定我们的政策。在朝鲜问题上同样是这样。如果朝鲜半岛发生了武装冲突，我们首先要看看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冲突，谁要负责任。我认为中国不会盲目介入战争或承担某种义务，条约仍然存在而且有其权威性，但是在执行上应该有与冷战时不同的做法。
　　刘江永:简单地谈谈个人看法。第一个问题是中国拥有核武器和朝鲜核试验之间的关系问题。中国当年拥有核武器，是为了打破美苏对核武器的垄断和对中国安全造成的巨大威胁。当时第三世界的发展中国家，甚至包括日本的一些人都认为中国这样做打破了美苏的核垄断，不是一件什么坏事。朝核问题在逻辑上与其有相似性，朝鲜确实存在生存危机和外部威胁。既然如此，为什么中国自己在20世纪60年代搞了核武器，而现在对朝鲜的核试验则采取批评态度并同意联合国的1718号决议呢?这是不是一个悖论?我的理解是，中国当年并没有向国际社会承诺无核化，而朝鲜至少最早在20世纪90年代初就和韩国达成了朝鲜半岛无核化的宣言。朝鲜半岛无核化――这是金日成主席的遗愿。这一点和中国完全不同。另外，现在的国际秩序和国际法体系已经有了《不扩散核武器条约》(NPT)和《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CTBT)。中国加入CTBT后没有再进行核试验。但客观地说，这些规则也有不完善或者没有奏效的一面，也有漏洞。比如美国参议院就没有批准CTBT，美国在搞双重标准的同时谴责朝鲜就缺乏说服力。
　　
　　另一个问题，中国在什么情况下会停止援助?我觉得考虑这个问题必须有一个全方位的长远思维，或者说我们应该着眼于人民，重视朝鲜半岛人民的利益。作为一个负责任的大国，应该以一种同情的心态来看待这个问题。如果制裁落到人民身上，那就是错的。
　　关于《中朝友好互助条约》问题，今后只要不出现极其特殊的情况，这个条约就依然有效。今年7月10日，中国国务院副总理回良玉访朝时便出席了该条约签订45周年纪念宴会。我的理解是，即便是现在，如果朝鲜遇到侵略，中国同样要尽义务。当然，假设朝鲜主动对外进攻或进行核威胁，那将另当别论。
　　美国由于陷入伊拉克问题，非常困难，布什政府现在既希望中国在朝核问题上打头阵，又希望中国帮美国解套。面对突发危机，中国尤其要按照邓小平当年的嘱咐办事，冷静观察，稳住阵脚。在这种大风大浪迎面而来的时候，我们要非常沉稳，不然可能本来没我们的责任，结果却把自己绕进去了。
　　
　　提问2:
　　想请问张老师，朝鲜核试验以后，国外有评论说，这是六方会谈的重大失败，但我们的外交部发言人并不这样认为。您作为一个学者，怎样看待这个问题?
　　张琏瑰:我感觉在朝鲜核问题上我们首先要搞清楚:我们自己的利益是什么?我认为朝鲜有核对中国是绝对没有好处的。我们应该坚定不移地维护朝鲜半岛无核化。为了达到这个目标，我们必须进行各方面的努力，其中包括六方会谈，但是我们也必须考虑，如果六方会谈搞不下去了，我们是不是要放弃我们的目标。我们的提法和韩国是不一样的，韩国说，解决朝鲜核问题，“通过对话和平解决是惟一可以接受的办法､惟一可以接受的选择”。我们没有讲“惟一”，我觉得这是非常高明的。讲“惟一”的客观效果就是告诉金正日，你发展核武器是安全的，没有人会对你动武，你不参加六方会谈，别人也没有办法。因此，我感觉在这个问题上我们应该确定自己的目标。如果确定了朝鲜半岛无核化最符合中国的利益，我们不管美国､日本､朝鲜怎么想，为了达到这个目标，我们应该动用自己的一切办法，应该坚定不移，不能让别的国家牵着我们的鼻子走。
　　
　　提问3:
　　我是日本《产经新闻》记者，请问如果六方会谈搞不下去，朝鲜又不放弃拥有核武器，而美国可能会采取更为强硬的决议，那时候中国还会坚持现在的对朝政策吗?从学者的角度看，中国的利益是什么?
　　张琏瑰:作为学者，我当然不能代表政府说话。中国在朝鲜问题上的基本政策是四句话。第一句是维护朝鲜半岛无核化。第二句是通过对话和平解决。第三句是维护朝鲜半岛的和平与稳定。第四句是对朝鲜的安全给予关切。我认为这四句话是有逻辑关系的严密整体。之所以把维护朝鲜半岛无核化放在第一位，是因为中国制定政策的人认识到，维护朝鲜半岛无核化最符合中国利益，其他的都是达到这个目的的手段。六方会谈也是达到这个目的的手段，应该不是惟一的手段。万一将来六方会谈真的搞不下去了，中国肯定也有另外的办法，但现在设想这个还为时过早。
　　
　　如果1718号决议达不到目的
　　
　　提问4:
　　我想请教张老师，您提到1718号决议没有动武的内容，其目的是要让朝鲜重返六方会谈，是一个过渡的决议，那么如果1718号决议达不到既定目标，美国和日本可能会采取什么样的措施?我再请教王大使，如果1718号决议达不到目标，我们国家可能会在今后采取哪些方面的对策?另外我还想请问刘老师，有人认为朝鲜核试验后可能会引发东北亚地区，即韩国､日本和台湾搞一些核武器竞赛。但您认为日本和韩国肯定不会搞，因为有美国的核保护。但是我想，日本和韩国都受中国文化影响较深，也会了解“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样的概念，是否会按这个逻辑去采取一些措施?
　　张琏瑰:在1718号决议的产生过程中，有关大国进行了激烈的争论。坦率地说，各国对这个决议的理解和定位是不一样的。按照我们外交部发言人的说法，制裁是为了使朝鲜尽快回到六方会谈。西方国家，如美国和日本讲制裁是为了让朝鲜放弃核武器。但1718号决议把第42条(进行武力制裁)删除了以后，实际上这个决议的目的已经变成了迫使朝鲜回到六方会谈上来。
　　
　　王?生:我不认为1718号决议是一个过渡决议，这个决议是适度反应，是平衡的，是向好的方面推动。至于“决议要是达不到目标，我们怎么办”这个问题，现在先不要这么想，还是要先想想怎么达到这个目标。现在没有任何一方说，我不谈。而且美国现在愿意无条件回到六方会谈。我想今后在一定的条件下恢复会谈还是可能的。其实朝核问题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关键在于朝鲜是不是真的愿意放弃核武器，美国是不是真的愿意确保它的安全。我认为如果美国同意的话，其他几方都会愿意签字的。这个抉择只要做出来了，问题很容易解决。要是抉择不了，口头对口头，承诺对承诺，那谁先来?美国要朝鲜先保证无核化，朝鲜要美国先保证其安全，这就是扯皮。只有一方在战略上和基本政策上有调整了，符合了另一方的意见，才有可能和解。刚才刘教授讲的美国状况，我也很同意。我想稍稍补充一点点，即使不是民主党上台，共和党人继续当选，也未必不跟朝鲜改善关系，形势也可能迫使他们和朝鲜改善关系。
　　沈国放:安理会的决议一方面是表示国际社会对这个事件的态度，另一方面是通过决议对当事国施加影响。但通常讲，很多安理会决议都起不到百分之百的作用。解决问题还需要各方在底下进行大量的外交斡旋。朝核问题也同样如此。
　　刘江永:感谢这位同学的提问。关于1718号决议是不是灵，不灵怎么办，我认为中国已经到底了，联合国宪章第七章第42条不能用。什么叫1718号不灵呢?也许就是指朝鲜又搞了一次核试验。从一定意义上，搞核试验已经迈过核门槛了，用美国人的话说，红线已经过去了，再搞两次三次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问题在于下一条红线是什么?也许就是朝鲜是否实际上使用核武器或者威胁使用核武器，或者是向国际恐怖主义“基地组织”扩散核武器或出售核材料。如果朝鲜跨越了那条红线，也许谁也挡不住美国推动联合国通过军事制裁，甚至美国不经联合国授权也可能对朝进行军事打击。
　　我们必须弄清楚，朝鲜拥有核武器或者进行核试验对中国安全究竟有什么不利?第一，朝鲜会用核武器进攻中国吗?可能有百分之八九十的人都会对这一点抱有疑问。这个可以排除。第二，有人担心核武器可能导致战争，但这个威胁不一定来自朝鲜，而可能来自挑起战争的那一方。第三，有人说朝鲜搞核武器会有核污染。的确，如果美国对朝鲜核设施实施外科手术式的打击，会造成核污染，可能对我们有影响。所以我们坚决反对。另外，朝鲜在和平利用核能时，因为设施技术不好，也可能对我们造成污染。但这一点对韩国来说也是一样。任何国家搞核电站都会有风险。
　　我认为，我们不能因为朝鲜搞了核试验就把朝鲜一巴掌打倒在地，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从长远看反而可能对我们形成更大威胁。
　　有人担心朝鲜拥核后会导致东北亚出现核扩散。那么现在日本､韩国实际拥核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从实际政策层面上看，在可以预见的未来，韩国和日本都不大可能搞核试验。原因是:第一，看历史。日本想要有核武器的话，早就有了。中国进行核试验是1964年，那时中日没有邦交正常化，和现在日朝关系是一样的，而且当时苏联对日本也有很大的核威胁，中苏加起来还不及现在一个朝鲜严重吗?但是为什么日本没有拥核?因为有美国的核保护伞嘛。第二，现在日本要是拥有核武器，等于是给朝鲜解套。联合国既然可以制裁朝鲜，为什么不能制裁日本?这在政治上不上算，而且还会成为众矢之的。第三，从安全实际效果看，日本是个岛国，日本有那么多核电站，日本经历过长崎和广岛原子弹轰炸，打起核战争或者常规战争，几颗导弹打到核电站那就是核灾难，这是多少个切尔诺贝利的问题?日本人根本承受不了。第四，中国和朝鲜都宣布不对无核国家使用核武器，而如果你有核了就会另当别论。第五，美国不会允许日本和韩国拥有核武器。在什么情况下日本才会拥核?美日同盟基本破裂，没有核保护伞了，美国不承诺或没有能力保护日本。目前看这种情况不太可能出现。韩国也不会因为朝鲜拥有核武器而拥有核武器，因为他们是一个民族，血浓于水。而且韩国知道朝鲜拥核不是针对自己的，朝鲜半岛那么小，如果用核武器打来打去，不都同归于尽了吗?
　　目前，我们尤需警惕形成螺旋式的恶性循环，避免对抗性矛盾最终以公开对抗的形式爆发，那样，不仅会使朝美两败俱伤，还将殃及周边各方。尽管最近朝美表示同意恢复六方会谈，但未来前景仍不容乐观。
　　
　　沈国放
　　感谢大家参与，刚才大家提了很多问题并进行了讨论，这种方式很好，以后我们还会继续进行。今天论坛到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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