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风尘伴车行 大漠风尘日色昏

　　 　　在策划和编辑第１１期《行走在神圣的边界线上》的过程中，我们就一直希望能够再有机会亲自到边界上去。 　　６月２０日，由张愉大使带队的中蒙边界第二次联检成果验收团一行１７人从北京启程，开始对新疆、甘肃段中蒙边界联检的验收工作。本刊记者受邀加入此次联检，踏上了不平凡的征程……
　　这是本刊记者第二次参加边界考察。２０００年９月，本刊记者范景峰曾参加中越、中缅边界巡边考察（文见２００１年第３期）。
　　对新疆的向往由来已久，而此次的新疆之行却远不在我的想像之中。
　　此次带队边界联检验收的张愉大使已是古稀老人，他给我的印象却是精神矍铄、平易近人。作为中方代表团首席代表，张愉大使已连续三年入新疆参与中蒙边界第二次联检工作，这让我感到意外。
　　
　　出发！“跑边儿”去
　　
　　我们的联检工作是从阿勒泰地区的第三组开始的，因为第一、二组自然条件十分恶劣，故在做此次联检计划时被跳过。这在我们第一次“跑边儿”（特指边界联检时开车沿边界行驶）的团员心里颇有些怨气。带着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兴奋，坐上丰田４５００越野车，我们的车队出发了！坐上三号车，我的第一感受是：“这车可真舒适，有一种随时可以飞起来的感觉！”就在第一层黄尘扑到挡风玻璃上时，戈壁之行开始了。我满脑子充斥着张大使说的“山上的雪莲，地上的红柳”。可没想到，行程枯燥而漫长，如果不是车窗外有滚滚黄尘夺路而过，真就像是静止在公路上。日近正午，下车，“男左女右”（戈壁滩上没有厕所，“跑边儿”人的不成文规定，男同志在车左边，女同志在车右边）。好家伙！热辣辣的太阳连烘再烤，人直想往车上逃。这一路还算平坦，当听说我们的感觉“很好”后，一丝诡秘的笑容从条法司欧阳玉靖处长脸上划过。果然再行车时，我们就搭上了“过山车”。听司机说，我们正行驶在通往１１０号界桩的国防公路上，由于专用性和象征性，看似平坦的国防公路一般很窄，勉强可错车，加之是就地取材，多为石子儿铺成，所以惯称“小搓板”、“大搓板”。太形象了，车在搓板路上跑，车里的人就在抖，时间一长就发麻。车队行驶时，车距不得少于１００米，主要是防止前面的车突遇险情急刹车时，后车追尾；其次是前面车带起的黄尘经久不散，若车距过小则后车很难辨明方向。即便是这样，车队中位置靠后的车往往还要加大车距，或者临时停下，待尘土散开后再行。
　　人们常说，无形的国境线。此时我们的车队就在国境线旁行进。如此近距离地贴近国境着实让我兴奋不已。车队带起浓烟似的黄尘不急不徐地飘向蒙古国境内。就在山口的转弯间，国防公路一侧被铁丝网隔开，依地势而置，由近及远，蜿蜒迤逦，似一条有形的长龙在崇山峻岭间游动。直觉告诉我，界桩可能会突然而至。果然，远处黄烟渐散，车队停了下来。引路的战士打开一扇铁丝网门，１１０号界桩突现了出来。人随心动，我一溜烟奔向界桩，而后一个“急刹车”―――身后警告声起：“不要过界！”好悬！此刻，我已真正在国境线上了。界桩的基座是水泥砌成，界桩本身为花岗岩，上有“中国”字样、界桩号和设置日期。由于联检工作需要，在事先协调后，我们还是绕到界桩后面，看到同样格式的“蒙古”、界桩号和设置日期。看看同样的山峦、踩踩同样的泥土，此刻，我却有如芒刺在背，似乎在那个肉眼不可见的蒙古国边防哨所里正有一双警惕的眼睛瞄着我，并可能随时采取行动。因为事先已有告知，所以平安无事。否则，不等人越过国境线，我们这浩浩车队一路飞沙走石早似狼烟传递信息了！检查完界桩的施工质量后，车队驶向下一个界桩。
　　
　　“有路必有丰田车”
　　
　　车子又开始左摇右摆，上窜下跳，右前方山尖儿上那个小点儿（界桩）随之时隐时现、飘忽不定。好容易爬上一个足有６０度的石子儿坡，如同到了天边儿，可不容停留又急速滑下坡儿的另一边儿。如此在一个接一个的大超重小失重、小超重大失重的起起落落中，车队离下一个界桩近了。稍坐得平稳一些时，发现后面的车没跟上，以我现有的经验判断：不知轮到哪辆车爆胎了！很快，对讲机证实了四号车爆胎。整个车队随之有微妙的调整，前面的车减速，三号车干脆停下来关照后面的车，而四号、五号车的司机则忙着共同更换轮胎，检查其他车况。按惯例，车队每辆车均带上两个备用轮胎，随着行程加大，它们渐渐被派上了用处。车队车辆之间的协作越来越紧密。在车队又恢复了原有秩序后，又是一段很长的石子儿路。从路两旁清晰的车辙印判断：这里很少有车辆过往。国防公路的象征性在某种程度上要大于它的实用性。因为驰上了开阔平缓的坡路，有几辆车已经脱离原有队形，平行而驶，我们的心也随之飞翔起来：来一场汽车拉力赛！“注意队形，不要越界开！”对讲机里严厉的声音打断了我们的赛车梦。同样的戈壁、同样的山，在没有铁丝网的地方，人很容易忽略国境线。车过斜坡，却驶入大片的芦苇荡中，这意味着有水源。这时一路黄土障目的我们简直不敢相信：满眼的芦苇花开，太阳给这珍贵的绿色镶上了金边儿，生命之美尽收眼底。拐过一个小土丘，前面的车却停了下来：过沼泽地，车辆依次排列静候，此刻我才注意到，出发时神气的牛头（丰田车的标志）车队俨然变成了“水牛”车队。该我们的车闯沼泽了，同车人的手不约而同抓紧扶手，背部也随之挺直，四双眼睛同时注视前方，心嘣嘣跳，司机紧握方向盘，四轮驱动，车开出了沼泽地。同时，在曲折的山谷里赫然出现三个相同的界桩：８８（１）、８８（２）和８８（３）。由于是特殊地形，这里采用小型三立界桩。为了验收这个界桩我们跋山涉水总算安全返回。车行至国防公路时，我发现又有两辆车归队。原来，一路“保驾”的边防车三菱越野由于路况所限只得原地等候我们的车队。此时此刻，我明白车队清一色配备“老牛头”是必不可少的。“有路必有丰田车”看来贴切。
　　
　　下午４点４０分，车队一行人在边防站吃午饭，同时给汽车加油。我刚要狼吞虎咽，忽被告诫，不要吃得过饱以免行车颠簸时胃下垂；也不要多喝流食，这一带水质很硬易胃胀。
　　
　　“全副武装”听故事
　　
　　在傍晚六点多钟，我第一次看到了大型界桩。与１１０号界桩比，花岗岩界碑上不但有国名、编号、日期，还镶嵌有彩色国徽。此处地势不平坦，太阳毒辣，空气干燥得像要把人蒸发掉。大家“全副武装”（头戴遮阳帽，身穿长袖衫，脸涂防晒霜，眼戴墨镜）检验界桩质量。为了看清界桩的一个细微之处，我刚摘掉墨镜，就被界桩反射的太阳光一下子刺痛眼睛，几乎流泪。就在初尝戈壁滩恶劣环境的时候，我听到了真实的故事。
　　讲故事者名叫马建中，瘦、高、精干，皮肤黑而亮，与人说话时开口先笑，他是第一、二组组长。一、二组的界桩多在高山上，相对其他组竖桩数量少但难度极大。全体野外作业同志必须把所有施工物资、生活物资运上山。此段界标点位均为陡峭的高山山脊。有些山体坡度达７０度以上，表层严重风化，还有巨大的活动石，攀登异常困难和危险。山上的施工只能在夏季三个月完成，否则大雪封山，莫说施工，人都难以生存。马建中带领组员先乘车到不能再行时，改为骑马，物资用马驮；最后连马也上不去了，只得人拉肩扛。骑马走山路时，马成了人的依靠，可牲畜很难控制，只得把命交给马。骑马行走三四天后，下得马来，腰腿疼且不说，两条大腿内侧已磨得血肉模糊，人再走路，只得忍痛叉开双腿挪行。可接下来的路连马也上不去了，所有物资都要靠人运达点位。在点位附近安营扎寨，此时三个月的野外生活才真正开始。保持体力的牛羊肉要派人同当地牧民换，水就从山上找，蔬菜派人定期下山运。虫咬、生病只能自己克服。马组长的任务除了竖界桩外，还有全组人员的生活保障、思想团结、民族团结以及同蒙方人员的协调和交涉等。由于蒙方的能力所限，整个竖桩工作几乎全由中方完成。马组长特别强调了与蒙方合作时要遵守的三个原则：讲政治、讲科学、讲友好。马组长说，那段时间他真正体会到自己的一言一行代表国家，与蒙方人员既要交朋友又要寸土必争。由于有的地段没有通讯信号，中蒙双方只能凭诚信，在事先约好的时间、地点见面，并约定如单方或双方遇恶劣天气，那么会合时间顺延。像马建中这样长期上界工作的人，一年中有半年不在家，不但要舍妻离子，而且随时有生命危险。他们是不穿军装的军人，是用生命在捍卫祖国的领土。
　　
　　国境线上的竖桩女
　　
　　“跑边儿”几天，除了兴奋、辛苦，更多的是不方便，对女同志更是如此。在我看来，上界竖桩定是男人的事，弱女子怎能承受连续几个月在高温酷暑、干旱缺水的野外施工作业和安营扎寨？是张愉大使一段生动的讲述才在我的脑海里意外地把女人和竖桩联系起来。２００２年，年事已高的张愉大使作为中蒙边界第二次联检委员会中方首席代表亲赴新疆上界指导工作。那一次，有一个人让张大使动情流泪、深情相拥，她就是中蒙边界联检１７个组中惟一的女性，第七组组长―――徐斌。更没有想到的是，２００２年徐斌受命时，已到了“知天命”的年龄。第七组地形的突出特点是茫茫戈壁、酷热干旱、风沙肆虐、人迹罕至。整个作业区没有一棵树，没有一条河。白天，地表温度在６０度以上，头上顶着下火似的天，脚下踩着炭火盆似的地，人在其中燥热难忍，不要说干活，就是不动也是汗流浃背。强烈的紫外线灼伤了皮肤，小咬横行，每人都一身疙瘩，中暑更是司空见惯。帐篷内温度高达摄氏５０度，人在床上如同睡着火炕，难以入眠。而徐斌与男同志仅一帘之隔。由于干旱缺水，生活和作业用水要到几十公里以外拉运。衣服是不能常换洗的，每人都背着一圈一圈的汗花。在极度干旱、干燥的戈壁滩上竖界桩更是难上加难。每棵花岗岩的界碑必须有牢固的水泥基座，为此要定时、定量给基座浇水并保持水分。这在蒸笼一样的环境中很难做到。往返一个界桩点位要一周的时间，１５天天天浇水，怎么实现啊。可竖桩质量不能马虎，于是，他们把水泥基座固定后，先铺上一层苇席，再盖上棉被，上面浇水后还要罩上塑料薄膜，几天一浇水。每次去还要几辆车同行以保证行车人员、车辆安全。最后，盖上黄土经过一个冬天的覆盖就可以验收了。晚饭时我终于见到了谦和善良的徐斌组长，她带领第七组在中蒙边界奋战了二百多个日日夜夜。
　　
　　６月２８日，中蒙边界第二次联检团于４９６号大型带护栏的界桩处结束此行野外验收工作。车队行程４０００公里，抽查了１８个界桩，包括小型、中型、大型、单立、双立和三立等界桩。回望来时路，仿佛又看到戈壁滩上滚滚热气流，突然而至的旋风，极干旱的荒漠保护区，不期而至的海市蜃楼，还有罕见的雨后彩虹以及不可思议又让人过目难忘的红柳。那红艳艳的一丛丛盛开的小花是对生命的渴望，是生命顽强与自我价值的体现。它们静静地绽放是对每一次“跑边儿”人的心灵净化。新疆之行后，接下来的内蒙古段联检验收已成为我心中深深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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