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清时:“历史大变革的时候,机遇最重要”|人的成功是基础重要还是机遇重要
发布时间:2020-02-19 来源: 感悟爱情 点击:
“摸着石头过河,深入我的骨髓” 记者:朱校长,按照您的理念,南方科大当时招生是“时不可失,哪怕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而港科大的创始理念是,所有东西都具备后,招生才能上马。您如何看待这两种思维的分歧?
朱清时:港科大三教授走之前,我们经常开会讨论这些问题。李晓原教授率直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他认为要建立大的框架,不能再等副校长到位。他们三个人想先把框架做好,而我给他们分配的工作是招聘人才。
香港科技大学请了20多人做专家顾问,成立了一个委员会,来帮南科大搭建框架。他们希望将框架搭好后,以后就“一个萝卜一个坑”地填。但我认为这行不通,必须得让自己的骨干来定。有哪个大学的框架,是让别的学校来定?哈佛大学的框架能让麻省理工学院来定吗?港科大的框架能让港大来定吗?港科大的框架,是吴家玮请了六七十个人一起讨论,争论许久才定下的。这也是教授治校的理念。
我们真正的区别,不是要不要制定这个框架,而是怎么样制定这个框架。我一直鼓励他们做,但先不确定。等到我们的骨干进入之后,大家一起确定,让骨干有参与感、有发言权。所以我就说:“大的框架,李晓原先生先做草稿,但定稿应由副校长与核心团队来确定。”
我与他们的最主要区别是:一定要先引进最骨干的人,比如副校长、院长等,我原想让港科大的三位老师来担任的,想请李晓原暂任副校长,还有一个是理学院的暂任院长,一个是工学院的暂任院长,全职工作一两年,成为南科大的人,这样才能让工作到位。但他们不愿意。
记者:那如何让学校的骨干来定大学治理的框架呢?
朱清时:我们引进人才的时候,就在商量:这些人是一流的,学校的规划、学科设置自然而然就讨论出来了,因为人才是一流的,他们每人都有自己的基础,会根据中国、深圳的国情,经费的情况,把规划等都制定出来。所以这就是中国的方法,先引进一流的人才,这些人再制定规划。
我们最不能做的,是先雇一个外国的人,哪怕是个高级公司,先帮你规划好,再招人填进来,按照规划去运行,这个是行不通的。一个学校的规划要是自己的骨干制定的,才容易推行。
记者:为什么要这么着急上马,先把45个学生招进来,而实验室也没有建好,教学楼也未完全建好,老师也尚未完全到位?如果失败了,会不会很不值?
朱清时:我当了十年的中科大校长,很清楚常规办学如何办。招收45个学生,我用中科大的经验,用深圳的财力,聘用最好的老师,就能够把学生教好,一个班,并不难。张伯苓当初办南开大学,初期一个系只有一个教授,数学系是姜立夫教授,物理系是饶毓泰教授,这个教授什么课都讲,学校的几个工友就是管理团队;学生也不多,但培养出了陈省身、吴大猷等大师。现在我们就一个班,如果有六七个好老师,那么两三年的课就能够上得很好了。
我可以每个礼拜请一个院士来,给学生上课、座谈,让这些学生“吃小灶”,没有这样做是怕增加学生的负担。我觉得我的经验和资源可以保证让他们受到良好的教育。学生和家长都很支持,没有哪个大学的新生能受到这样好的待遇。
不是牺牲他们,并不必要把所有的东西论证好了才能做。要等所有的东西论证好,那是要办个几千人的大学才需如此。像45个人的班,我知道如何运作,甚至连教学大纲、课程设置都只需按常规先试,这些在我脑子很清楚。我只需要请到好老师,招到好学生就行。
记者:你的思维类似“摸着石头过河”。为什么是这种改革思维主导了你的教改尝试?
朱清时:这是因为中国的改革一定要有机遇。两年前,正好是(自主招生,自授文凭)合适的时候,我到北京找教育部袁贵仁部长汇报,他支持。广东省委领导很快也批示支持。尽管没有文件,但对我已经很重要。很快我们向深圳市政府打报告,请示“自主招生,自授文凭”。市政府也同意了。我们与学生召开家长座谈会时,都挤爆了。教育局副局长也与我一起讲话,他们也来宣传。
这种机会稍纵即逝。“自主招生,自授文凭”对教育制度的冲击太大。尽管只是少数几十个人,但是如果做成,榜样作用很大。这种改革的机会不多,如果我不赶快招,现在根本没有机会了。
教育部不是一个人,而是有很多人,部长表态,还有很多副部长、司局长、处长的意见。所以到后来,教育部下文件,让我们的学生去高考,这时离高考就只有十多天了。教育部的态度一变,深圳市要与教育部保持一致。那我们就失去机会了。
记者:你是说,这是因为我们的政策总有太多的不确定性?
朱清时:对。中国社会处于急速转型期,不像香港那样几十年保持大致不变,所以香港科大的创始人们可以按部就班地准备就行。他们很难理解我们。像我们这一代人,在中国生活几十年,深深知道成功的第一要素是机遇。这也是我们与三教授的区别所在。
我也受到小平同志“摸着石头过河”的影响。当机遇出现的时候,就有了天时地利人和,没有经验就可以创造经验。港科大三教授像工程师一样,要把一切都设计得好好的,然后再按部就班地做。
当历史大变革的时候,机遇最重要,比计划更重要。我是从骨髓里理解这个。我在中科大时,对学生讲得最多的就是,成功的第一要素,就是感知机遇、抓住机遇、把握机遇。这是中国国情下,要做成一件大事最为重要的。
“该政府出现的时候政府应该出现”
记者:听说上级对南科大教改的事也很关注?
朱清时:是的。他们是全心全意希望南科大办好。他们站在全国角度,认为南科大这样一个政府进行教改的形象,是输不起的。如果办砸了,民众会怪罪,政府也不愿意看到。他们昨天(2011年6月23日)来,就是与目前铺天盖地关于南科大的争议有关。
他们希望南科大走出困境,他们也在思考究竟问题出在哪里,其中讨论的一个重点议题是政府有无缺位,因为广东省教育厅没有到南科大来考察过,而南科大是省属高校呀!
记者:但政府如果太主动。会不会与“去行政化”产生冲突?
朱清时:这是两码事。该政府出现时,政府应该出现,比如我们要获取许可权。他们认为南科大要发展,必须让南科大作为一个教改特区,这必须政府出面。南科大需要资源,需要政府去争取。
政府不是来干预南科大,而是帮南科大争取外在条件。这与香港绝对不同。香港政府是无为的,没有教育部。政府只是出钱组织一个董事会,成员还不全是政府官员。
而我们的条条框框限制得很死。我们要挣脱束缚――这束缚有些还是法律法规,只有政府出面才行,我们去干,别人就说我们违法。
“我不做逃兵”
记者:现在南科大遇到问题,你如何面对这些压力?
朱清时:有两种可能,第一是我向市里推荐―个比我还强的人,作为下任校长。我现在最大的弱点是年龄太大,精力不行,我的身体现在已经透支很多了。找个好的接班人,我会退出,非常高兴地去享受我最喜欢的工作和晚年生活。当然,之前我要把南科大的工作安排好,让南科大良性发展。
另一种可能是,我的特点就是越困难越有劲,越要想方设法干好。如果最困难的时候我走,那就成了逃兵了,南科大会垮的。所以在没有选到接班人前,我会顶住,把南科大往最好的方面推进。
我现在做的最大贡献,就是让南科大在全球(2011年4月,美国《科学》杂志亦对南科大教改作了报道)、全国具有很高的知名度,吸引了很多人才,大家认为这是一个值得献身的地方。这是南科大很好的名誉资产。现在一批批的人才开始聚集,我还未见过国内的哪所学校像我们这样引进人才。
“宽容改革者”
记者:你退休了之后,又成为了改革者。你希望媒体、政府应该如何看待改革中的人与事?
朱清时:就两个字:宽容。改革者做的事,往往不是一下子就能让大家理解的,而且改革不可能一帆风顺。分歧总会在改革中存在,不能说我不理解,社会舆论就要将其扼杀。政府也是一样,要宽容。如果一时不理解,没有看到成绩,也要让他们尝试,给他们机会。
允许改革者尝试,才有可能出现新鲜事物,产生多样性的社会生态。就像森林一样,各种植物都有机会去生长,去竞争。我们说要自授文凭,就是要让社会根据自己的判断来决定人才,不是按照哪个部门的标准来判定。这就是南科大贡献给社会的新事物和多样性。
我们争南科大的生存权,就是希望中国教育多样化。南科大这种模式,不可能成为中国教育的主流,这种小而精的研究型大学,中国不可能办很多。但是这种模式最容易培养创新型人才,加州理工大学就是这样的学校。
(傅剑锋 范承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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