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朝重开首脑外交】中朝外交

　　 　　10月6日凌晨3点39分,北京一家日报社夜班编辑李晓明终于等来了600多字的电讯通稿《温家宝与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日举行会谈》。从5日深夜到现在,他已经等了6个多小时了。不过,他认为很值得,“金正日这次答应在有条件的情况下让六方会谈起死回生,这是世界最关心的温家宝访朝成果。”
　　
　　“温爷爷,很高兴见到您!”
　　
　　中国国家主席胡锦涛曾在2005年10月访问朝鲜,金正日也在隔年1月回访北京。在那之后的两年多时间,中国领导人没有访问过平壤,直到2008年6月,中国国家副主席习近平访问朝鲜。
　　2009年10月4日上午,一直盛传健康状态堪忧的金正日亲赴平壤顺安国际机场,同刚下专机的温家宝热情拥抱,无需搀扶、步履平稳。金正日还不时停下回应欢呼的民众。
　　朝鲜总理金英日曾于今年3月访问中国,出席朝中建交60周年纪念活动。作为回应,温家宝前往平壤,出席庆祝中朝建交60周年的相关活动。
　　成千上万的朝鲜民众在机场迎接温家宝,他们穿着传统服饰,高呼“欢迎温家宝”“中朝友谊万岁”等口号。从机场到平壤市区的街道上,也聚集了数以十万的欢迎民众。朝鲜还特意安排影片《卖花姑娘》女主角洪英姬,在机场给温家宝献花。
　　“卖花姑娘,在中国和朝鲜都是家喻户晓的,她代表了中朝友谊。”韩国一位驻华记者说,“在和朝鲜总理金英日举行会谈的时候,在出席中朝友好年闭幕式的时候,温家宝也一再讲到,中朝友谊是两国老一辈领导人亲手缔造的,经受了时代风云变幻的种种考验,中朝关系正站在新的历史起点上。中国和朝鲜的这种传统友谊,在两国调整关系的时候总是发挥着基础性的关键作用。”
　　在“友谊万岁”的氛围中,金正日4日下午还陪同温家宝欣赏了朝鲜版歌剧《红楼梦》。朝版歌剧《红楼梦》是上世纪60年代在金日成倡议并指导下,根据中国古典文学名著《红楼梦》排演的。邓小平等中国老一代领导人曾观看过此剧。
　　去年,金正日指示“把《红楼梦》歌剧加以润色”,作为2009中朝友好年一项重要活动,再次搬上舞台。金正日多次就该剧提出指导意见,并数次观看彩排和演出。
　　《红楼梦》歌剧历时两个半小时,音乐悠扬,布景幻美,整个故事一气呵成。剧情随着黛玉香销玉殒、宝玉愤然离开这个“只追求荣华富贵的社会”而达到高潮。
　　在朝鲜民众的视野里,《红楼梦》如同另一个版本的《卖花姑娘》,黛玉和花妮(《卖花姑娘》女主角)也很相似。中国1983年版《红楼梦》电视剧,也多次在朝鲜电视台播出,收视率极高。
　　5日一早,温家宝祭扫了“中国人民志愿军烈士陵园”。50多年前,10多万志愿军将士在朝鲜战场献出了生命。
　　据新华社报道,访问朝鲜前一天,正是中秋节。“每逢佳节倍思亲”,温家宝惦念着那些长眠于异国他乡的亲人们,特意要求到中国人民志愿军烈士陵园凭吊。
　　当天傍晚,朝鲜领导人金正日又陪同温家宝欣赏了朝鲜大型文艺表演《阿里郎》。
　　《阿里郎》此次演出特别加入了许多中国元素。演出结束时,表演者齐声用中文高呼:“温爷爷,很高兴见到您!”同时,人手翻动的背景版也翻出这几个中文字,场内呼声震天,气氛达到高潮。
　　
　　六方会谈或迎来转机
　　
　　10月5日晚间与金正日举行的会谈,无疑是温家宝访问朝鲜的重点,也引起国际舆论特别是日韩舆论的高度关注。
　　韩国《朝鲜日报》当天早些时候发表社论指出,“表面上看,中国总理访北是为了出席两国建交60周年庆祝活动,但实际上可能会通过金正日与温家宝的会谈,朝核问题会获得大突破。”
　　9月,中国国务委员戴秉国以胡锦涛特使身份访问朝鲜。当时金正日没有提及六方会谈,而是使用了“多边会谈”这一名词。“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朝鲜曾经指出‘六方会谈已经结束’,或许他们想提出一个新的对话框架。”《日本经济新闻》曾经猜测。
　　《朝鲜日报》社论发表几个小时后,温家宝与金正日的会谈正式举行。
　　温家宝是朝鲜今年5月二次核爆,重燃朝核危机以来,唯一一位与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日面谈的利益攸关方首脑。在和温家宝总计10个小时的会面中,朝鲜国防委员会委员长金正日表示:实现半岛无核化是金日成主席的遗训,朝方致力于实现半岛无核化的目标没有改变。通过朝美双边会谈,朝美之间的敌对关系必须转变为和平关系。朝方愿视朝美会谈情况,进行包括六方会谈在内的多边会谈。
　　这一态度,显然与朝鲜最高人民会议常任委员会委员长金永南半年前的表态有着明显的不同。当时,这位朝鲜二号领导人在埃及出席不结盟运动峰会时放了狠话:六方会谈已经永久结束。
　　对朝鲜官方态度的转化,中国媒体普遍表现出了一种乐观的情绪,甚至有媒体打出《中国成功劝说朝鲜重返六方会谈》这样的标题。
　　然而回头再看中国外交部部长杨洁篪10月6日的谈话,却只是使用了“朝鲜半岛无核化取得积极进展”这样的措辞。
　　“积极进展并不等于朝鲜答应重返六方会谈,”中央党校国际战略研究所教授张琏瑰告诉记者,“朝鲜这一次又设置了先决条件。”
　　这一先决条件,就是朝美双边会谈。10月7日,中国外交部副部长、六方会谈中方代表团团长武大伟在回答新华社记者提问时表示,六方会谈框架内包括多种对话方式。中方一贯支持各方在六方会谈框架内进行双边对话,以利平衡解决各方关切问题,全面推进六方会谈进程。“我认为,朝方提出进行朝美对话,是为重启六方会谈创造条件”,“我希望朝美对话取得实质性成果”。
　　10月9日,韩国媒体报道,朝鲜一位核问题高级特使计划于10月晚些时候访问美国,此行可能为朝美两国重启对话铺路。
　　韩国媒体援引一位知情外交人士的话称,朝鲜计划派曾多次参加六方会谈的核问题谈判代表、外务省美国局局长李根前往美国,并希望美国派特使回访平壤。这位外交人士对媒体说:“李根局长计划以参加研讨会的身份访美。”
　　此前,奥巴马政府业已表态,美朝双方有可能会进行双边对话,但任何对话都要在六方会谈的框架内进行。
　　一种担忧的情绪开始在一些中方学者中蔓延。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朱锋、清华大学国际问题研究所教授刘江永、中央党校国际战略研究所教授张琏瑰、中国社科院日本研究所研究员冯昭奎都在担心,朝美会谈有朝一日或许会跳出六方会谈框架,六方牌局变成两方牌局,不仅于中国国家利益不利,也使六方会谈失去了法理基础。
　　学者的担心还包括,如果朝美双方“谈崩了”,地区安全局势骤然紧张,到那时,六方会谈或许已是奢望。
　　
　　朝核问题背后的六国牌局
　　
　　“朝方希望同美国改善关系,也希望同日本和韩国改善关系。这是我访问得到的最重要的印象。当然,要把重启六方会谈变为现实,需要各方进一步作出建设性努力。事在人为,机遇稍纵即逝。”
　　10月10日,第二次中日韩三国领导人会议正在中国北京的人民大会堂举行。会议之后,温家宝与日本新任首相鸠山由纪夫、韩国总统李明博一同会见记者,对朝核问题做出了上述表示。
　　此时,距离温家宝访问朝鲜归来只有不到100小时的时间。温家宝说,访朝期间,他与朝鲜领导人金正日“多次见面,总计长达10个多小时”,“我借此机会多介绍些情况,也谈谈我的体会。媒体全面准确掌握情况,有利于营造有利气氛,对重启和推进六方会谈十分重要”。
　　一旁的鸠山由纪夫和李明博都将身体转向位居正中的温家宝,做出了倾听的姿态。早在鸠山动身之前,日本外务省官员就已表态:这一次,首先要请中方详细介绍中方总理访问朝鲜的情况。
　　就在中日韩三国峰会结束之后两天的10月12日,俄罗斯总理普京抵达北京。而在之后的一个月内,美国总统奥巴马也将首次踏上中国的土地。朝核利益攸关方密集访问中国,固然有“东亚共同体”、能源、环境、气候合作等大国间的合纵连横,但在金秋十月,朝核问题依旧是串起六国往来的一条主线。
　　
　　中日韩沙盘推演
　　
　　在张琏瑰看来,机遇的把握、火候的拿捏,都将对朝鲜之外的5国构成挑战。“以往的怪圈是:核爆,局势紧张,制裁,缓和,谈判,援助,到再紧张”。
　　纵观朝鲜二次核爆,似乎仍未脱出这一怪圈。2009年6月12日,联合国安理会15个理事国一致通过了针对朝鲜第二次核试验的1874号制裁决议案,较之朝鲜第一次核爆后的联合国1718号决议更为严厉。
　　对朝鲜“最强烈谴责”的1874号决议明确扩大了对朝鲜的制裁范围,其中升级最为明显、对朝鲜压力最大的当属“武器禁运”和“金融制裁”。这两项措施如果得到严格执行,朝鲜的外部资金通道将被彻底切断,原本孱弱的朝鲜经济将遭受致命打击。
　　只是朝鲜对付艰难局面已非首次,2005年第一次核爆之后,国际社会发出了对朝援助“透明化”的呼声,以防止对朝鲜的粮食和石油援助转入军队和核研发轨道。但在当年年底,强硬的朝鲜发出声明:拒绝一切外援。4个月后,最终还是国际社会做出让步,由英国援助的首批物资进入朝鲜。
　　朝鲜不仅没有做出多少让步,而且其根据远交近攻原则,还对超级大国频频示好。
　　第一度朝核危机期间,朝鲜外务省副外相金桂冠前往美国斡旋之时,曾与基辛格交谈。事后,美国著名智库兰德公司提交给美国政府一份政策建议:将朝鲜变成东亚的以色列。看到这份报告的中方学者认为,中方需要拿出更为积极的态度处理朝核危机,以免威胁到最根本的国家安全。
　　一个难题摆在中国面前:继续援助朝鲜,援助可能转向核研发,朝核问题将愈演愈烈;断绝援助,朝鲜半岛局势不稳。“现在看来,并没有一个两全兼顾的办法,最后很可能是一个‘两害相权取其轻’的选择题。”张琏瑰说。
　　与中方一道,在朝核问题上做出新认识的还包括韩国和日本。李明博去年年初就任韩国总统之后,“大妥协”策略被提出。其前提条件是朝鲜完全弃核,方能换回国际社会的“大礼包”,包括朝美关系重建、一揽子经济援助等。而日本则表示,在“绑架日本人”问题没有解决之前,不会与朝鲜妥协。
　　借第二次中日韩三国峰会之机,中日韩三国坦率地交换了意见。温家宝会后称“达成重要共识”。峰会结束后不久,韩国政府宣布,将考虑重启对朝鲜的粮食援助。
　　张琏瑰甚至提出了一个实质性的构想:建立一个类似网上购物的支付宝制度,由第三方(例如联合国)代管援朝粮食、石油和资金,直到朝鲜完全弃核为止。“这等于双方同时‘放下武器’。”张琏瑰说。
　　愈发严峻的事实已经让中日韩三国认识到,地区安全局势的缓解,需要六方参与,而非两方独美。
　　就在10月底朝美会谈进行之前,10月12日,温家宝在中南海紫光阁会见出席中美“二轨”高层对话的美方主席基辛格,时机耐人寻味。
　　但就在朝鲜半岛局势重现转机的时候,韩联社突然援引韩国政府的消息说,朝鲜于10月12日在东海岸地区发射了5枚短程导弹。
　　(综合《中国新闻周刊》2009年第37、3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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