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国五十载 中国体育体制改不改,怎么改?】 中国体育体制
发布时间:2020-02-18 来源: 感悟爱情 点击:
中国正沉浸在北京奥运会的成功之中,其中最引人瞩目的收获,是中国代表团取得的51块金牌以及中国金牌数历史性跃居首位的表现。 国家体育总局局长刘鹏在8月24日的新闻发布会上,表扬了中国体育代表团的成绩。而官方在总结此次中国体育代表团的惊艳表现时,普遍提及我国独特的体育体制。“举国体制”即“从小学到中学,从县里到地市到省,一直到国家队”,进行人才的选拔和培养。
如何评价中国这次在奥运会上取得的成功?这种成功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巅峰之后,中国体育体制的走向是否会有变化?将如何变化?
记者为此专访三位专家:北京奥组委执行委员、中国奥委会前秘书长魏纪中;华南师范大学体育科学学院教授、国家体育总局“深化体育行政管理体制改革研究”重点项目负责人卢元镇;国家体育总局学术技术带头人、北京体育大学教授熊晓正。
奥运成功正是改革时机
奥运会本身在短期内是不可重复的,这次之后在很长时间之内,不会给我们第二次改革机会。这次大获全胜,不为成绩遮望眼,深化改革上层楼,在好的基础上进行改革才是有远见的。
记者:为什么学界普遍认为2008年奥运后是一个改革的节点和时机?
卢元镇:我们之前推迟改革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要筹备奥运会,从1993年就开始申请奥运会,到现在举办完十多年的时间,这段时间只能寻求短期、高效,动用政府力量的办法。
这次从国人对刘翔、杜丽的宽容可以看出中国老百姓的心态越来越成熟,说明老百姓从对金牌的民族精神的追求转向了对文化享受的追求,这也给了中国改革一个很好的心态机遇。老百姓希望体育更好地为每个人服务。从这个意义上讲是个时机。
从大的改革机遇上,包括今年初进行的大部制为代表的行政体制改革,在这个大背景下,滞后的体育体制自然也需要改革。
熊晓正:一定程度上讲,筹办2008年奥运会对于体育界改革的深化是有一定影响的,而为了保证备战期间的稳定,稳定是个大局,这一点无论是体育界还是社会各界都能理解和体谅。改革毕竟是利益的调整,容易引起波动,如果没有一个稳定和安定的环境,那么筹备奥运会就比较难。而这次大获全胜,不为成绩遮望眼,深化改革上层楼,在好的基础上进行改革才是有远见的。
记者:但是这次我们奥运会拿了很多金牌,为什么还要改革?
卢元镇:首先中国体育体制不是没有问题,比如说足球就一直没解决好,是个老大难问题。另外中国学生体质持续二十多年一直在下降,这是个大问题,我们不能一俊遮百丑,用金牌数给遮掩了。另外,很多运动员退役之后没有出路,而且后备力量的培养难以为继,倒金字塔的问题,体育资源高度垄断,可持续发展的状态是缺乏的,不能老看现在。
我们整个民族体质对金牌的支撑力很差,更多的运动项目都是靠技巧,体操、乒乓球、跳水等等,而真正反映我们民族体质的项目比较差。从这方面讲要看到存在的问题。
这次刘翔的退赛就很能说明问题,13亿人都在关心这块金牌,如果我们的金牌都是这种“一人系天下”的情况的话,那么是岌岌可危的。另外就是体育产业上,如果不改革,那么外国资本就可能把你吃掉。
记者:这次奥运会如此成功,是否会对改革的必要性带来不同声音?
卢元镇:这次奥运的成功肯定凸显了“举国体制”好的地方,但是我们不管外界评价好与不好,我认为改是大方向,早改比晚改好,小改比大改好,主动改比被动改好。
记者:现行体育体制除了有利方面外,是否也有可改善之处?
熊晓正:现在整体上存在的问题一个是结构性问题,一个是项目发展不平衡,一个是地区发展不平衡,这样三个问题不解决会对我国整体体育事业的发展产生严重影响。
过去发展竞技体育,我们只看到取得的社会效益、政治效益,没有把它作为一个产业来发展。体育局应该抽身出来,站在高处管宏观。而现在主要是在管理竞技体育事业,考虑的也主要是金牌。
在后备人才培养上,我们把业余体校训练好的学生运动员召入,但把他们的时间主要花在训练上,而忽略了学习。
而农村孩子过去比较想通过体育之路改变自己的身份,但现在城乡一体化后,没有更多人愿意走专业化道路,过去那套专业化体制肯定会面临很多的矛盾。包括运动员的再就业问题都是专业体制带来的。国家采取很多措施来解决,但那只是治标不治本,同时也只解决冠军级的优秀运动员。要解决还是应该采用学校化的方式,体教结合的方式。
如果这个问题能解决,在青少年阶段既保证他的业务训练,又保证他的义务教育,对学校,对运动员比赛都有好处,运动员后备力量的培养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卢元镇:现在竞技体育的功能搞得很单一,就是金牌,其实奥林匹克始终在强调对青年的教育,是一种文化,但是我们把它做得太单一了,绝大多数青少年都被排斥在竞技体育之外。
另外我们后备力量的培养问题比较严重,比如很多项目靠国家队来培养后备力量,成为倒金字塔结构,包括体操在内,这些项目的群众基础在哪?另外,有些项目可以选拔出尖子来培养,像跳水和射击。但是一些运动项目,明显地要有国民的体质作为基础,田径、三大球类以及消耗体能较大的自行车类,没有国民的体质做铺垫是得不到的。
竞技体育这样走下去,会越走越窄。运动员不能老是增加政府的负担,而且政府作为运动员成绩的投资者,也是风险的承担者。如果中国足协是个纯粹的民间团体,爱输什么样是什么样,但是它拿着政府的钱。所谓成也政府,败也政府。
改革:政界和学界要寻找共识
在过去的很多年里,学界和政界基本处于一个相互指责的态势,前者认为后者改革力度不大,而后者认为前者过于理想化,不切实际。
事实上,包括学者内部,争论也不断。而政界另外一个很实在的担心是,改革如果造成中国金牌数量的大幅下滑,则是一个无法接受的灾难。
卢元镇现在要做的,就是沟通学界和政界,做出一个大家都可以接受的方案。
记者:这次奥运会取得了很好的成绩,那么奥运之后,关于体育改革,现在各界的看法是一种什么状态?
魏纪中:现在很多基层已经出现了很多试点,可以说这就是最实际的行动。我们不能轻易说一个制度好不好,现在很多学者常常提“休克疗法”,除非时间能证明,但目前看到他们很多提出的方法常常太理想主义,要知道,任何改革等到看成果的那天是要花很长时间的。
虽然“举国体制”不能说是最完美的制度,但目前确实是最符合中国国情的,要把它放在一个适当的位置上,不断地改革。
只有让群众本身有自觉性了,才能让这项事业有效。政府是要提升这样的自觉性,给群众提供必要的条件,而不是“自上而下”,号召“全民运动”。这届奥运会若真正提高公民的体育意识,让大家的体育需求增加,才真是成功。
卢元镇:学界和政界都承认要创新,但是对改革的目标,改革的途径,改什么,怎么改,在哪一代人完成改革,这些问题都没有解决。另外学界和政界明显有认识上的不同。我希望能实现政界和学界的沟通,找到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方案。
当然,改革的力度、发展的速度和社会的认可度是要统一的。起码现在是已经拿到了51块金牌,如果改革之后的4年,跟俄罗斯一样突然掉到二十余块,出现第二次“兵败汉城”的话,民众就不管你是否在改革的阵痛期了。当年一位体育总局的领导说我不能做历史的罪人,所谓不能做历史的罪人就是担心,如果改革导致金牌上不去,怎么交代?
记者:关于“举国体制”本身的概念范围问题,是否也有不同的看法?
魏纪中:首先“举国”并不是说倾国家之力,不能让大家什么也不干就为了体育。这个“国”指的是体育界内。是内部选拔出优秀的运动员,由国家拨款来培训。
卢元镇:“举国”到底在什么范围?或许这基本是集中体育系统的力量,而其他部门,比如教育部门就很不关心。另外,体育系统内,地方体育局和总局的想法也不一致。比如在本届奥运会上,地方省局更关心的是自己省的运动员拿到的金牌数量,因为这将带入下届全运会。
记者:我看到怎么对待竞技体育和群众体育的性质,似乎也有争论?
卢元镇:有观点认为应当把竞技体育当成公共产品,而把大众体育推向市场,这样竞技体育全盘由政府埋单就有了依据,有关方面也曾把这个意思传达给中央,但是上面没有同意。
记者:在这方面体育总局和财政部门是否也有不同的看法?
卢元镇:1995年订《全民健身计划纲要》第5稿时,我是参与者,开会讨论初稿的时候有一条说“中央与地方财政要随着国民经济水平的提高,按适当比例增加群众体育的投资”。
结果与会的财政部的一位司长说,全民健身计划非常好,开始关注群众体育了,但是这条要删掉,因为我们给你们批的财政预算里含有群众体育开支了,只是没用到群众体育上。修改后的第11稿说,“中央与地方财政要随着国民经济水平的提高,逐步增加对体育事业的投入。体育部门要改善资金支出结构,逐步增加群众体育事业在预算中的支出比重。”意思是政府先把体育的蛋糕做大,然后我再给群众多切一点,财政部还是不同意。最后定稿只留了后半句话:“体育部门要改善资金支出结构,逐步增加群众体育事业在预算中的支出比重。”
记者:改革是否要削弱体育行政部门?
卢元镇:我认为不应该。体育本来就属于弱势部门。应该用更好的办法去改善和加强它,以更加适应市场经济体制。但必须区分哪些是管体育,哪些是办体育,政府不能错位,也不能缺位。
“坚持举国制,探讨新内涵”
在2008年初的全国体育局长会议上,国家体育总局局长刘鹏说,在当前和今后一段时期内既要毫不动摇地坚持举国体制,同时“又要根据新情况、新问题、新环境不断完善,赋予其市场经济条件下的新内涵”。
但是关于“新内涵”应该包括什么,正是现在要亟须解决的问题。
记者:你现在正在做的研究是哪些方面的?
卢元镇:我正在研究的问题是,一个发展中国家、一个体育并不好的大国为什么能拿51枚金牌,占世界第一位。可以肯定的是我们的体制中有一些“绝招”,是别人学不了和实施不了的。
而这些“绝招”哪些是必须保留的,哪些是要改革的,比如政府在体制中的地位,我们的体制中政府是主导的,效率高,花钱的事情可以由政府埋单,在一些需要投入大量经费的项目上拿到金牌如何持续发展。而另一面则是由此产生的代价怎么办,怎么持续?
另外我们的体制是比如运动员从幼儿园开始练体操,小学中学可以不念,甚至可以越过义务教育法,这是别的国家做不到的,以后是否可以一直这么做下去?类似这些问题都可以讨论,然后权衡,哪些东西可以保留下来,哪些必须改。
记者:作为课题负责人,你对体育行政体制改革的基本观点是什么?
卢元镇:我的初步意见大致是:第一,体育改革必须与经济政治改革同步,不能再拖中国改革大局的后腿。
第二,要保护体育资源,不能因为改革而牺牲掉体育资源。1998年的改革中,县级及县级以下基本上把体委撤了,分并到文化局、教育局或卫生局等部门,最后导致体育失去了空间。如果把行政部门一撤,操作部门也就没了。所以中国体育需要发展一批体育的产业单位、社团单位、中介单位,这些组织发展起来之后,逐渐把政府的一些做体育办体育的职能分解给他们。
记者:体育改革的方向和目标是什么?
卢元镇:我们所说的体育体制包括很多层次和类别,按照层次有行政管理体制、运动项目管理体制,横向来说有竞技体育体制、群众体育体制,学校体育体制。其中改革的关键点是竞技体育体制,它在中国占有统治地位,一切都服从这个竞技体育的体制,其竞赛体制、训练体制、管理体制是最坚硬和投入资源最多的,这个领域不改其他都是空话。
记者:你对体育体制改革的研究前景做什么打算?
卢元镇:我从1980年代以来就一直研究中国的体育体制,奥运之后,我认为体育改革是一定要推动下去的。当然,做体制研究,提出一些意见,不是要拆台,把它搞垮。
这种研究的出发点和体现的人文精神应该是希望它更好,而不是说一定要骂,轰几个人下台,不是对这个事业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记者:如何看待体育行政部门未来的走向?
卢元镇:包括这次大部制改革时专家们也有各种建议,比如体育总局并到文化部、教育部,甚至跟共青团中央并到一起等等,这都要取决于中央政府的决策。体育总局和地方体育局的内部结构和功能也一定要改,早改比晚改好,主动改比被动改好。
熊晓正:我认为今后改革的方向会分解其中的一些职能,比如健康问题就给卫生部,今年全国政协会议,我们体育组的委员就是和卫生部在一起,有人就猜想是不是有些职能要放过去。
从深圳的实践上看,原来要建个健身中心,要体育局审批,现在在深圳可以直接去工商局申请。把体育局作为行业指导机构,而不是去管理市场。
(8月28日《南方周末》,作者为该报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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