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日云:阴谋论——中国人看世界的一种方式
发布时间:2020-06-17 来源: 感恩亲情 点击:
在CCTV经济频道主持人、我的好朋友芮成钢的博客里,有一篇文章讲到对于此次金融风暴的“阴谋论”解释。
一个可怕的事实是:今天的我们往往喜欢用阴谋论(Conspiracy Theory)来解释周围的现象。
从股市到楼市,从贸易到金融,从油价到金价,在某些人眼里,都充满了阴谋。以至于把公司到国家的战略都理解为阴谋。
一个对别人处处以阴谋来揣测或诠释的人,通常也会习惯用同样的方式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每当我听到阴谋论的说法时,就会想到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一卷序言中写到的:这说的正是阁下的事情。
在对全球金融危机的评论中,最过瘾最解气的也是阴谋论。遗憾的是,它只是毫无道理和根据的说法。
阴谋其实有两个前提,一是在行动实施前的较长时间,就制定了明确的目标;
二是通过对信息进行处理加工,并有效地控制信息的发布,从而在他人无意识的情况下操纵其行为。
如果人们在试图解释某种不利于自己的现象时,不是进行多角度的、客观的分析和思考,而是简单地归结为是他人对这件事实施了阴谋并得逞了,这样的说法就可以理解为是阴谋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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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性的说法难以在大众中获得认可,难以流行起来,而通俗的市井说法却最有人缘。简单来看,市井的说法让大众容易宣泄,容易自我安慰,容易被激发。为什么人们都那么容易接受简单却不明智的说法呢?为什么总是在盲从中失去了自己的方向呢?
金融危机是否可以用阴谋论来解释,我们应该先思考几个问题。华尔街在5年前、10年前、50年前,是否就设想好了要算计某个国家?是否事先就有一个明确的目标要将谁整垮?在实现这个目标的过程中,每一个步骤和环节是否也都有周密的计划、全面的部署以及严格的实施过程?如果没有事实和证据对如上问题给出明确的肯定,就不能简单而幼稚地把金融危机的成因归结为一系列的阴谋。
用阴谋论来解释一个不太容易理解的问题,其实是一种偷懒的方式。将金融危机、经济危机、信用危机、货币政策都讲明白是非常麻烦的。如果像编故事一样说:有人算计我们,事先密谋已久,这次的危机是有组织、有计划、有预谋的行为。有人仇视我们,他们深藏在阴暗的角落中,亡我之心不死。但这种想法是一种简单的怪罪式的思维模式。所有复杂现象都不用追求本质原因了,只要理解为有人陷害我们就可以了,就可以让自己解脱了。这样做只会建立起仇恨,培育极端的感性情绪,这真的是一个成熟的人应该具备的思维方式吗?
这个世界上,有时候,真的就像英文的口语中说的那样:sh*t happens!
糟糕的事情就是这样发生了,并没有太多的理由和故事,有时甚至是混沌理论蝴蝶效应在作用。
2008年12月2日,有幸到某大学参加学术交流,给大学生聊聊金融与经济,在场的学生问的10个问题中有6个与阴谋有关。如果说,大众缺乏教育,轻易相信阴谋论可以理解,名牌大学的在校大学生难道也陷入了所谓的阴谋论怪圈之中吗?这真是令人震惊,这些中国未来的栋梁也是在用这种扭曲的眼光看世界吗?当时我是这么说的:
千万不要相信阴谋论。阴谋论这个词最早是从国外来的。每当一个事情很糟糕的时候,大家就会想,这背后有阴谋,一小撮人把钱揣到自己的腰包里了。大家刚才提到了一本用阴谋论来看待金融危机的书,我对这书本身就不做评价了,但是我觉得阴谋论本身是非常误导中国人的。首先,阴谋论就是把一个事情简单化,比如说经济危机,讲它的成因,讲它为什么发生,可能要讲好几天。但是如果归结于阴谋论,讲我用钱干了坏事,把钱揣到了自己的腰包里,你一下就明白了,因为阴谋论非常简单。但这是错的。大家千万不要这么想,人没有想象的那么坏,世界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坏。
阴谋论总是可以按照艺术化的构思不断完善的。阴谋通常都是秘密的,都是缺乏直接事实证据的,都是停留在推理范畴之内的,也因此,总是可以不断添枝加叶,不断通过小说的创作方式进行加工的。大家相信阴谋论,就如同是对他人隐私的好奇,对花边新闻的兴趣一样,容易上瘾,无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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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能把小说当作教科书来阅读,也不能把野史当正史来看,更不能把好莱坞的电影当成真实的美国生活。要用科学的观点来看待问题,要寻找事实的真相,要能够从本质上理解一个现象的成因,而不是简单归结为:不是我们无能,而是敌人太狡猾,玩权术,用阴谋,我们在道德上是纯洁的、无辜的。
很遗憾的是,成钢在这里讲的某大学正是鄙人所服务的大学。在新近出版的《三十而励》里,他明确地点出了讲座的地点。
事情是这样的,我主持我校的一个品牌讲座“西方文明大系”,那次请成钢来讲一讲华尔街金融风暴。这个题目可以请一位经济学家或金融学家来讲,也可以讲一位搞世界经济的学者或一位西方的大老板来讲。但成钢有他们都没有的优势,那就是,他作为CCTV经济频道的主持人,访问过数百名国内外经济学界泰斗级的人物、商界巨子、政界领袖,并同其中许多人保持着良好的私人关系。他的经历和视野是很独特的,与这些世界上一流的大脑频繁的交流,使他的头脑也不同一般。加之他作为许多青年大学生的偶像所独具的影响,我想他来主讲这个题目是最合适的。
不用说,讲座很成功。虽然安排的时间不合适,大多数学生在上课,但他们仍然将一千多人的礼堂挤满,场面热烈。在“西方文明大系”启动之初的两年前,我就请成钢来讲过一次,那次主要靠成钢的名气和形象,但这次,讲座的内容也足以征服人心。我坐在旁边,为他如此之快的进步而感到由衷的喜悦。想起2005年我在耶鲁与这位年青人初次想识时,他虽然很聪明,求知欲很强,学习能力也很强,对国家对社会有满腔的忠诚和责任感,但受国内教育的影响,其立场和考虑问题的方式基本上还是一个典型的愤青,经常与耶鲁的教授吵架。但现在,我看到他真正的成长。讲得很有条理,有深度,也有许多成熟的思考。互动环节中同学们提出的各种问题,基本上都能做出恰如其分的回答。
令我遗憾的是,正如成钢所说,我们的同学提问时,“十个问题中有六个与阴谋论有关”。我记不清具体的数字了,印象中大体如此。成钢发现一个个问题都是在接受了“阴谋论”的基础上或以阴谋论为设定的大前提而提出来的,感觉很是意外。记得在成钢一再反驳了阴谋论后,接下来的提问还是以阴谋论为基础的,成钢无奈地苦笑着说,怎么又一个阴谋论?
有一个女同学提问说:08年中国成功地举办了奥运会,但是我们所期盼的奥运经济没有如期到来,却来了金融风暴,这极大地伤害了中国人民的感情。成钢一时没弄明白。他可能没明白那位女学生“跳跃式”的思维:将奥运经济没到来与华尔街金融风暴联系起来,将华尔街的金融风暴与中国人民的感情联系起来。我却很熟悉我们一些同学的这种思维方式,我向他解释说:她的意思是,美国人存心与中国过不去,败中国人的兴,搞出个金融风暴有意破坏我们(宣传中的)奥运后经济起飞的前景。成钢听后只好无奈地苦笑着说,怎么动不动就伤害了中国人民的感情?中国人民的感情怎么那么容易受到伤害?然后转向坐在身边的我说,“丛老师啊,看来你的任务不轻啊!”
我何尝不感到沉重呢。每年看到一批新生入学,我就想到恶劣的中学教育在他们脑子里都灌输了些什么乌其八糟的东西。我太熟悉了,在那天真稚嫩的面孔后面,有多少被灌输的虚假信息、偏见、错误的思维方式,还有不健康的心理。看到中学批发给我们的这些产品,就想到我们以零售的方式怎样能够消化得了呢?
当然,并不是只有我们学校的学生才是这样,其实,与其他学校比,我们学校的学生还算是较为开放的。“阴谋论”是许多中国年青人认识西方各种政策和中西方关系的一种思维方式,各学校的学生都是如此,许多名牌大学教授都是如此。在他们的头脑中,“阴谋论”有很深的根基,是与一整套的偏见、思考问题的方式、表达思想的语言融合在一起的。这些,都构成愤青们立场态度、分析判断的主要支撑。要清除那大量的偏见、改变思维方式,以至表达方式,的确很难。
在许多人的头脑里,与阴谋论共存的是“霸权论”。阴谋论是说西方人存心不良(政府发言人常说他们“别有用心”),总是在暗中算计我们,对我们下绊子。古代的说法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毛时代的口号是“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改革开放时代的说法是,他们不想让我们“崛起”。“霸权论”是说西方人基本上是流氓、土匪和黑社会老大一类,有点像我们一些地方横行乡里的恶霸,恃强凌弱,欺行霸市,欺男霸女,痞子一个。可现在的许多年青人都觉得中国已经崛起了,于是与这个“霸权主义”较起劲来,不仅不买他们今天霸权的帐,还要清算他们一百多年霸权的老帐。如果说“阴谋论”是一种出于受虐心态产生的阴暗心理,那么“霸权论”更像一种怨妇情节。不断地抱怨自己的委屈和表达愤愤不平。
记得课堂上一个学生问我:讲西方音乐的老师曾谈到,欧洲的轻歌剧再好,也只有到了美国演出并得到认可,才被视为一流的。这是不是美国霸权的体现,(它掌握轻歌剧的评价权,)是不是靠它军事和科技力量?你看,连轻歌剧也扯上了美国霸权。看来美国这老大也太牛逼,仗着他那航母和F22好使,硬是逼着欧洲的歌剧都得到美国百老汇去领优秀证书。依此看来,中国导演李安、张艺谋之辈跑到洛杉矶争奥斯卡奖,姚明易建联跑到NBA打球,中国学生蜂拥到美国名牌大学挣文凭,并不因为美国那里是什么制高点,也不是他们的评价机制有什么良好的信誉,其实都是被美国霸权逼的。
不过,美国为什么不把在小小的瑞典搞的那个诺贝尔奖给废了,让全世界一流的科学家都到美国领奖呢?
话说的刻薄了点。我们的学生是无辜的。我们的职责是使他们受到良好的教育,纠正由不良教育带给他们的缺陷。既然当初成钢都变了,我想,至少许多好学和善于思考的同学会变的。成钢不是他们的偶像吗?我希望在这点上他们真的能学学他们的成钢大哥。
“西方文明大系”讲座第16讲,芮成钢:直击华尔街金融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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