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剑宏：知识界的精神分裂与歇斯底里综合症

　　4月11日下午，我刚参加完一场研讨会，一名令我尊敬的教授拉我到一边，悄悄说：“我看了你最近写的《99%的精神病访民与白金级酒店的超级智库》文章，写得很好。但是我要告诉你，你批评的这个北大孙东东教授，20年前曾保护过大学生，包括有个现在要他辞职的人。他走到这一步不是偶然的，你好好想想。”我于是严肃地告诉他：孙东东对访民的观点从根本上是错误的，我的文章强调现在的专家学者存在忽视民众权利、背离民众意愿的倾向，文章对事不对人，对孙教授个人及其人格没有否定，仅仅批评他对访民的观点。

　　回到家打开笔记本，就收到了一封要求孙东东辞去一切职务的言辞激烈的签名信，数百人签名。一时间百感交集，令人感慨！

　　古谚云：“一失足成千古恨。”孙东东教授则不然，他是“一发言成千古恨”。当《中国新闻周刊》2009年3月18日刊登了他的那段名言：“对那些老上访专业户，我负责任地说，不说100%吧，至少99%以上精神有问题——都是偏执型精神障碍。”一时间，从舆论到民间，群起口诛笔伐，无人不义愤填膺。不到一周时间，孙东东的名誉和学术已经彻底败坏了，甚至连卫生部也不得不站出来否认孙东东为该部专家。可以说，到这一步，足以让孙东东警醒，他的言论也不可能影响执政党的决策了。

　　应该说：舆论批判、访民讨说法、卫生部出面澄清，都是合情合理的。孙东东是一名中国公民，有自己的言论自由，需要对自己错误的言论负责。你可以反对甚至谴责他的言论，甚至对他个人作出讨说法的行为，但你不能走向另一个极端——要求孙东东辞去一切职务，你既没有这个资格，也没有这个权利！

　　知识分子曾经痛斥文革时期因言获罪，强调公民有言论表达的权利，并得到法律的保护；
只有行为造成了既定事实，且这一事实是法律所禁止的，才能受到法律制裁。可是到了孙东东事件上，却要求孙东东因为一次错误言论而辞去所有职务，这真是奇怪而霸道的逻辑！让人想起文革期间那句话——“把牛鬼蛇神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叫他永世不得翻身！”死死揪住一两句话，就把一个人的一生的社会价值一笔抹煞，大声怒喝“痛打落水狗”！要人身上攻击、精神上折磨、单位里孤立、经济上摧毁、名誉上搞臭，文革造反派精神又重现于当代社会，真令人齿冷、心寒！

　　这让人想起金庸先生在《射雕英雄传》中的一段描写：“铁掌水上漂”裘千仞勾结金狗，做尽了丧尽天良的坏事，在华山之巅遭到众英雄的追杀，他质问众人：你们谁的手中没有沾过无辜人的鲜血？我今天也要质问那些要求孙东东辞去一切职务的人，你们哪个在学术、人格上是清清白白的？敢不敢站出来晾一晾，让网民解剖解剖？

　　有些知识分子怎么爬上专家学者的位置呢？上大学要多背英语单词，考研要多送导师礼物，除了英语硬指标，什么专业课、面试，只要导师愿意，你就能得第一；
当了硕士、博士研究生，你要帮助导师干活，三年时间干得不错，赏你一个学位，若是和导师闹翻了，休想学位；
硕士、博士毕业了，乞着老师找一份好工作，倘若进了科研院所，一定要完成每年的学术硬指标，在所谓“核心刊物”上发若干篇论文，倘若发不了，就得给刊物“补助费”；
评职称、晋升，想方设法讨领导喜欢，送钱送物；
等熬得一定岁数和资历，就自然成为硕导、博导，写书的时候给学生每人分一部分，然后合起来署上自己的名字，掏点钱让出版社出几千册，就是专著了；
找课题经费，不是比谁更有实力，而是比谁更有关系，倘若自己在社会上名气大，又有很硬的背景，那大笔的科研资金就一定能弄到手里。这样的知识分子，有何独立研究成果可言？有何独立观点可言？

　　还有些知识分子不仅混出一个“专家”，还能用手段当上核心刊物的编委，学会的理事，还能让自己的门生遍布政、检、法、司、企业和学术界。倘若你得罪了他，一个封杀令下来，你休想在刊物上发表论文，休想在社会上混出名堂。

　　他们为了给自己树名望、立牌坊，往往说些迎合公众口味的话，写些哗众取宠的文章，但背地里作出种种龌龊之事，知识不仅和权力、金钱沆瀣一气，还和学术腐败、钱色交易沆瀣一气。这种精神分裂的表现，就是一面义愤填膺的痛斥种种不公不义之事，一面自己做着腌臜不堪之事。还“衷心”教导年轻人要独立思考、坚守良知、不怕杀戮、要有铮铮傲骨。

　　嫉恨心和忘恩负义是一些知识分子的本色。当他有求于你的时候，奴颜媚骨、百般逢迎，但是你要冷静，千万不要被他们的花招骗了，不要以为今天我帮了他，他日后也会帮我。这些知识分子是绝没有这种报恩、感恩之心的。“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从来读书人”，若是你才华横溢，他心中嫉恨至极，时时处处不忘给你使绊子，表面却显得对你十分亲热。若是你有事求他，你休想从他那里得到一丝好处，他能很潇洒地戏耍你一番，然后摆出一副鸟样——“爷就得罪你了，怎么着吧！”这种人，手中哪怕只有芝麻绿豆点的权力，一旦你要求，他一定给你摆谱。但是，假如你有钱或者有势，他能帮你搞到你的一切，学位论文都能帮你写好，你什么都不用做、不用学习，他能把学位证送到你手里。所以，我敬告朋友们，任何人的言论说得再漂亮，一定要听其言观其行，必要时候用一件事情考验他，否则你就被他卖了。

　　在这样的大气候中，孙东东被揪出来了，有些人一心要让他辞去一切职务——仅仅因为他说了几句丧失良知的愚蠢的话，还有他不够强大，但社会地位很耀眼。倘若他是中央级别的官员或地方大员，手操生杀大权，试问那些要置孙东东于死地的人敢站出来吗？他们屁都不敢放！

　　孙东东说了极端错误的话，这不是他一个人的悲剧，而是整个学术界的悲剧，因为当知识、权力和金钱合流的时候，良心沦丧了，学术堕落了，知识分子疏远了对民众的关怀，不再关注底层民众的权利与疾苦。可是，我们从那些要喊杀孙东东的知识分子的人身上，看到了精神分裂、歇斯底里、戾气、浮躁和嫉恨。若是这种多数暴政的现象滋长蔓延开来，我不知道这个国家还有没有希望。

　　我在想：台湾民主走到今天，族群分裂、政党纷争、权谋大行其术，为何好端端的民主到了台湾就走形了呢？甚至我看台湾电影电视剧，常见两人或多人吵架、痛苦地生孩子、在风雨之中挣扎地爬，所谓艺术也变得歇斯底里。

　　当民族劣根性没有根除的时候，当知识分子人人想当皇帝、互相不服气不宽容、互相倾轧互相嫉恨、忘恩负义的时候，少他妈的悬臂高呼民主，动辄摆出一副文革造反派的恶心样，不妨反省检讨一下自己，自己身上还存着几分人性可以不玷污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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