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士林:我看“国学院”
发布时间:2020-05-24 来源: 感恩亲情 点击:
中国人民大学要建立“国学院”,校长纪宝成先生亲自出来宣传,一时间成了颇为惹人注目的新闻。有舆论非议云人大此举为做秀、为炒作,更有舆论谓人大此举乃复古逆流……
作为人文社会科学的从业者,我对人大的这个举动乐观其成,对舆论的某些非议则不以为然。我的意思是,甭管是不是做秀炒作,拿钱投入教育事业,总比拿钱去腐败好;
甭管是不是复古,拿钱搞点中国的学问,总比拿钱出国去赌博好。问题不在于建立国学院的必要性与正当性,这无须论证,凡是学术事业、教育事业只要不是乱来,不是假冒伪劣,都是韩信将兵,多多益善;
问题在于如何建立国学院,建立怎样的国学院。正是在这个问题上,我觉得人大至少是纪宝成校长的认识还不成熟。
譬如,纪校长在谈到创办国学院的缘起时,披露说最初倡议成立国学院的不是学者,而
是企业家。并举例说某企业家感叹自己与海外华人联系时,找不到一个用文言文写信的人。那么办国学院的目的之一是否就是培养可以用文言文写信的人呢?如果是这样,各大学中文系的古汉语专业是干嘛的?但最令人怀疑的是,哪位海外华人还需要文言文——也就是古汉语来交流呢?海外华人还生活在“五四”前吗?纪宝成校长谈到的那位企业家肯定是搞错了,他大概是将海外用的繁体字或者半白不文的白话文当成文言文了。但纪校长把这个当作办国学院的理由之一来说事儿,就未免给办国学院的必要性打了折扣。
再譬如,纪校长谈到办国学院的迫切性时感慨现在的年轻学子写文章连标点都成问题。这就闹了大笑话了!标点符号恰好是“西学”,中国的“国粹”恰好是不断句的。弘扬国学无论如何也弘扬不到标点符号那里去。
这样的问题在报道中还有,诸如“对一些用典也没人知道”之类,这样的问题查查词海、词源之类的工具书差不多就解决了,用不着专门办个“从硕士设起”的国学院的。
当然,上面都是小问题,尽管这些小问题也足够引起人们对办国学院的正当理由乃至必要性、迫切性的怀疑,但终究无关宏旨,最重要的问题确乎是国学院的精神、宗旨、目的、学科设置、教学模式之类。就是在这些最重要的问题上,我觉得纪校长的解释还是有些语焉不详、似是而非,甚至首鼠两端。
纪校长发了很多宏愿,诸如“脊续文脉,重振国学,弘扬中华民族的优秀传统文化”、“探索新兴学科制度和人才培养制度”等等,固然一点不错,足以令人肃然起敬。但如何具体地落实这样的宏愿呢?我们看到的还只是常见的“既要这样……又要那样”的绝对不错又绝对没用的“辩证法”:“国学不等于传统的学术文化,而是参照现代西方学术对我国传统文化进行研究和阐释的一门学问”、“创办国学院不是复古,而是以当代视野为国学重新定位”,然而又云:“现在我们的学科设置完全用的是西方的一套,比如说文史哲分家。……中国文化的传承学习需要用中国自己的学术架构,恢复中国文化的创造力,回复中国文化的主体性,破除西方的学术壁垒很重要”。蠢笨如我,无论如何也领悟不了其中的玄机妙解。
但我还是愿意不揣冒昧地对纪校长的某些说法和想法提点不成熟的建议:
“国学的研究对象主要是儒学为主、以经史子集为主要内容的传统学术文化”,这话缺乏“当代视野”,,如果“以当代视野为国学重新定位”,就应发扬学术平等精神,不能硬性规定以哪家为主,我就是要以道家为主,他就是要以释家为主,算不算国学研究,能不能登国学院的大雅之堂呢?
“由于种种复杂的历史原因,国学研究几乎一个世纪进展无多”。这话太轻率了!国学毕竟不是抽象的,实际上,一个世纪以来,尽管有五四的冲击,国学研究恰好由于“复杂的历史原因”而屡创新运,繁荣得很:从王国维、章太炎、陈寅恪到钱穆、牟宗三、钱钟书,一直到今天活跃在中国传统文史哲领域的年轻才俊,思路翻新,观点各异,真个是既有“当代视野”,又有传统素养,群星璀璨得很!当然,“进展无多”甚至毫无进展的时候也有,那是上世纪五十年代到七十年代,历史原因并不复杂。那个年代,哪一个学科又有进展呢?
不必为国学院另立新意,不必硬要将“国学”搞成专有名词。国学到处都是,凡是研究中国的学问对于中国人、对于中国学者均属国学。这样理解国学,办起国学院来才有生机,才有回旋余地。
这样,国学院不过就是对现有的研究中国的学问,也就是中国的文学、史学、哲学,当然还有中国的政治学、经济学、军事学、艺术学等等,来一番整合。硬要给国学搞出个超越这些具体学科的特殊的定义甚至特殊的教学体系和制度,既无必要,也无根据,结果只能是十分勉强,十分空洞,不具实际意义。前述纪校长碰到的尴尬,盖出于此。
还有一点也十分重要。纪校长将企业家的支持视为国学院成功的重要保证。有的报纸也刊出大字标题“国学院未招生‘订单’已飞来”。这固然令人鼓舞,但也令人忐忑不安。纪校长不应将企业家的话太当真。企业家是经常变化的,就如同市场是经常变化的。国学这样的学科,不管怎样理解,市场前景不会看好。就如同目前的哲学专业和史学专业就业前景黯淡一样(中文历来是“万金油”,情况不同)。尽管今天这个时代绝对不能没有市场意识,但国学院还是应该立意高远些,譬如应该为中国在全球化时代的的文化发展战略提供规划设想、积蓄精神资源、培育人力资源等等。在今日中国做这样的事,如果争取不到国家财政支持(我对纪校长这方面的能力满有信心),很可能要赔钱的。将希望、根据、旨归建立在企业家需要“文言文”写手上,一不可靠,二则太小家子气,太没境界了!
2005年6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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