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中的华为“自杀门”
发布时间:2020-04-11 来源: 感恩亲情 点击:
确切的消息是,张立国是华为近年来第六个意外身亡的员工,被指为以讹传讹的消息是,这是华为第三十八起员工意外身亡事件。 3月22日晚间,代理华为技术有限公司公关事务的华瑞国际传媒亚洲有限公司几位客户经理与记者相约上海静安寺。由于华为技术有限公司尚未正式回应记者的采访要求,这次会面,双方只能在非正式采访的环境下展开讨论。
观点的交锋时有高潮,议题重点是:“华为员工非正常死亡为何接二连三?华为、公众、媒体,又该以怎样的方式解读华为‘自杀门’?”
10天之内的第二起坠楼事件
“在警方最终的调查结果公布前,对华为公司的用工制度、企业文化进行铺天盖地的文诛笔伐恐有不妥。”这是几位客户经理的看法。
不过,当员工非正常死亡事件以给人“规律性”的印象频频发生,加之在应对此种公关危机时华为公司一贯的低调,对公众而言,华为的嫌疑在不可避免地叠加。
“作为企业的老总,任正非是不希望看到员工的意外的,我想,他应该是在思考解决这些问题。”某经理介绍,“据我了解,华为公司为缓解员工精神压力已经推行了不少措施。”
几位客户经理对近期媒体、网络的热议很有想法,他们的意见概括起来是:争议是难免的,讨论是必需的。但各方的态度应该是理性、客观的,华为期望建设性的评论。
此前两周,华为技术有限公司深圳坂田园区,36岁的中央软件部员工张立国从公司食堂三楼纵身而下,当场坠亡。由于张立国意外身亡尚在警方调查期间,家属与公司间的善后处理也在协商,张立国的遗体至今躺在殡仪馆。
这是华为10天内发生的第二起员工坠亡事件,张立国出事前9天,华为公司成都员工李栋兵从研发中心楼跳楼自杀。
连续两条人命的惨烈而去,将华为技术有限公司拖进了新一轮的舆论漩涡,备受争议的“狼文化”与“床垫文化”再次成为焦点。
确切的消息是,张立国是华为近年来第六个意外身亡的员工,被指为以讹传讹的消息是,这是华为第三十八起员工意外身亡事件,后者,华为公司至今未予澄清或者证实。
2006年5月28日,25岁的深圳华为公司员工胡新宇因病毒性脑炎死亡。之前胡经常在公司加班加点,打地铺过夜。
2007年7月18日,26岁的华为员工张锐在深圳梅林某小区的楼道内自缢身亡。进入华为只有60多天的他,生前曾多次向亲人表示工作压力太大,并两度想要辞职,为此父亲两度来看望劝说。但在父亲第二次来到深圳时,张锐选择了以这种方式与亲人告别。
2007年8月11日,长春市国联小区,华为长春办事处员工赵炳与人在电话里争吵20分钟后,纵身从七楼跳下身亡。
2007年12月5日,在深圳华为工作的乔向英起床后进入洗手间梳洗时突然倒下猝死。
2008年2月26日,成都华为研发中心的李栋兵从四楼纵身跳下。后查系因个人情感问题自杀。
2008年3月6日,张立国。
六起意外,四起系自杀,是什么导致这些年轻的IT精英们以如此惨烈的方式了却此生?
“为什么又是华为?为什么总是华为?这是一家怎样的公司?”张立国姐夫曹先生的这一连串疑问代表了外界普遍的质疑,尽管这些意外事件中,目前尚无一起有直接证据表明华为的企业文化、用工制度就是“罪魁祸首”。
“可是,为什么华为的员工就如此脆弱?中国、世界上其他IT企业为何没有这样的现象?!”曹先生愤愤而问。
没人围过来,毕竟吃饭要紧
3月14日,深圳,闷热有雨,某经济酒店602房,张立国的姐夫曹先生气愤地直拍桌子,“说我们家属现在回避媒体,甚至威胁媒体,我这不是接受你们采访了吗?我是骂了那个记者,谁让他报道张立国是自杀的?!警方至今都没有这样结论。”曹右手一挥,“我当然不再接受他的采访。”
之所以对“自杀”如此敏感,是因为家属认为张立国的死实在蹊跷,“他怎么可能去自杀呢?!”曹提醒记者,“如果自杀,他为何从三楼跳到二楼?为何不从更高的楼跳下去?”
3月6日的早晨,张立国突然跑到了华为坂田园区所在辖区派出所,按照警方与华为公司对家属的介绍,张当时精神错乱,一会说有人要追杀他,一会又说自己做错事了,要自首。根据张立国身上的工卡,警方通知了华为,“华为派人把他接回了公司,派了两个人陪护他。”曹介绍。
中午12点左右,三个人去F2食堂吃饭,一种说法是看护人员排队打汤时,张立国突然跨过栏杆坠落二楼,“总之,公司监护不当”,曹说。
他壮实的身体猛烈撞击在餐桌椅上,将椅背砸碎,折断的肋骨刺穿了他的心脏,如此前几次员工非正常死亡,张坠楼的消息同样在第一时间被华为员工发布在网络论坛上,继而被媒体获悉。
目击者如此描述:
四周有警戒线,来了两个巡警,但是没有不准围观,没有驱赶,至少我离开时没有。周围3米远处就是四周静静吃着饭的各位员工,没人起身离开,没人多看一眼,该怎么吃就怎么吃,再远点就是各个食物流水线上等待打餐的长长队伍,没人围过来,毕竟吃饭要紧。掉个人下来算什么,咱见多了。根本谈不上围观,加上警察和我,周围在看的人不到10个,这是我在整个场景中最觉得震撼的地方?那种冷漠、麻木让我觉得好冷?
20点下班时,我又独自一人来到一楼此兄台当时坠楼地面处,此时只有几个大妈在洗碗拖地,昏暗的灯光下,我走了过去,但是我已经不知道确切是哪张桌子了,因为损坏的椅子已经换了?速度真快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看上去还是那么整洁,一样的颜色,一样的样式。
春节回家看了几则新闻,哪里出了车祸,亲朋好友会在出事地点烧香烧纸钱,可是这里,连一点点痕迹都已经没有了,更不用说纸钱了,明天一样会有人坐到那位置上吃食,我只能说“兄台,一路走好!”
“你看看,这是怎样的公司,一个人死了,边上的人继续吃饭,好像什么也没发生。”曹先生惊讶。
张坠楼后,华为公司立即电话通知了远在黑龙江的张立国的妻子,“怕我们情绪激动,公司说张立国突然脑出血。”曹先生告诉记者,隐约不安的家属们立即从各地赶往深圳,上飞机前,张立国的七弟上网发现张立国是坠楼身亡了。
“他有个一岁多的女儿,很可爱,家庭和睦。经济方面,你也知道华为的收入是很高的,具体数字我不必说,但你是做记者的,我可以说,你的收入比不上他,”曹先生说,“生活方面没有啥变故啊。”
百思不得其解的家属后来请教了专家,“我们认为他坠楼是非本意的,比如说,一个人喝醉酒了,从这个酒店的窗户摔下去死了,你能说是自杀?”
“可是,3月6日之前,张立国无任何精神异常,5日晚上还和妻子通电话询问孩子的感冒好了没有。”曹先生不解,“怎么一夜之间就精神错乱了?”
老东家的悼文
掀开白布,七弟一眼看到了张立国未瞑的双目,更生疑惑。36岁的张立国生于黑龙江一个贫困的村庄,姐弟七个,排行老四。“当时家穷,弟兄们隔一个念书,只有二哥、四哥和我念了书。”
七弟介绍,张立国是一个很有责任心的人,他书念得最多,当时几乎是倾全家的力量在支持他,等七弟考进大学,张立国已经开始工作,“一直由他供我念书。这么有责任心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就这样扔下妻子女儿不管?”
张立国毕业后在黑龙江工作了两年,后来到深圳,姐夫介绍张已经在IT行业工作了近十年,“如果说IT行业的人压力普遍比较大,那他在别的公司怎么没有精神错乱?闯了这么多年,一到华为就崩溃了?!”
在张立国坠楼6小时后,华为内部邮件系统发放了一份一百多字的通报信,表示公司对张立国的意外非常痛惜,同时对其家属和亲人表示深切的慰问。
第二日,张立国的老东家,也是华为公司在深圳的竞争对手――中兴通讯――某部门领导给员工发了一封题为“悼念张立国君”的内部邮件。2005年3月到2006年9月,张立国在该公司研发体系有线研究院网管平台中心传输网管开发部工作。
这篇号称“解大家之惑”的悼文称,张立国曾担任部门宣传委员,热爱摄影写作,志趣广泛,拍摄过许多部门活动照片,是一个古道热肠,富有生活情趣之人。由于其有一段在小公司的人事纠葛经历,为人较为敏感,偶尔有些情绪化,也曾要求过更换科室和项目组,但经部门和科室多次细心沟通和思想政治工作,加之各位同事们的包容理解关怀,其情绪长期基本稳定,更为爱岗敬业,呕心沥血,誓言做出成绩回报领导知遇之恩和同事包容之情,长期加班加点,还经常周六过来,甚为认真,获得过部门爱岗敬业模范荣誉。
悼文介绍,张立国后来在2006年9月因为想回老家工作,并计划生育小孩,故而执意离职。对此,张的姐夫与七弟都予以了证实,“他想自己创业,但是后来由于资源、资金的困难,没有成功,有了孩子后,又回到了深圳。”
2007年9月1日,张立国给这位悼文的作者“黄部长”写了一封信,表示想回中兴通讯工作:我怀念公司,因为她的精神和企业文化,还有浓重的人文气息,深深地刻入了我的脑海里,想念那些朝夕相处的同事和朋友们,如果您能给我这样的机会,我想我会非常珍惜,好好努力工作,同各位同事处理好关系,完全融入这个集体,为公司和部门集体贡献力量,专心工作,不离不弃,只要能有个和谐尊重的工作氛围,我相信自己能发挥出自己的长处和优点。这段回老家的日子,有个自己的小宝宝,生活的磨练,也让我在性格上成熟了起来,不会再非常幼稚地处理事情。我想念这个集体,所以在老家生完了孩子后,还想回到这个集体中来,不知您是否还接纳我这个游子?对这封信,黄部长在悼文中说,“恳切之情溢于言表,真诚之挚,感怀于心,令人感动,犹如迷途的羔羊终究找到了回家的归途。可当时部门已然超编,且公司下半年已经冻结人事编制,故而答复其等待机会,静候佳音。”
悼文直指华为公司的工作氛围,“张立国君初为人父,有了‘生活的磨练’,‘也是让我在性格上成熟了起来,不会再非常幼稚地处理事情’,可如今还是‘幼稚’了,竟不顾上有老下有小,愤而撒手?其在H公司的精神折磨可想而知。君在信中对工作的要求并不高,只要能有个和谐尊重的工作氛围,就会不离不弃,不会再幼稚地处理事情,不曾想,君连这样的工作氛围在H公司竟没有圆梦,还是一人离之弃之了……归来吧,游子!其本可以在2008年回归部门,但却被非和谐的氛围和自身的刚烈给断送了。”
这份悼文以及随后附上的张立国的信流至网络,引来诸多唏嘘,也有人质疑中兴通讯在对华为公司落井下石。
“他是一个富有爱心的人,南方雪灾,华为公司组织募捐,他还分两次捐了一千多元。”姐夫曹先生说。
张立国坠亡后,中兴通讯的部分旧日同事看望了张的家属,并送上了捐款,“可是华为的员工没有。你就可以看出两个公司的人文环境……”曹先生说。
累,心很累
602房对门传来一阵幼儿的啼哭,那是张立国的遗孤。张坠亡后,人们调看了他的博客,张多次提及这位“亲亲的宝贝”。
在未能如愿重返中兴通讯后,张立国还是在10月份毅然回到深圳,至2007年11月26日进入华为公司,其间经历了两个月的创业期,他所有的博文都在此间写下,家属读到了他的心迹,心酸落泪。
《又回到深圳》(2007-10-07):含泪离开了我的妻子和七个月大的女儿,心情复杂,生活需要我继续打拼,需要我开创自己的事业,需要我每个月都要挣钱养家,不得已又回到了深圳,还有我已经习惯了她的生活方式,我已经深深融入到了她的血液,变成了她的一个分子,虽然还是租房子住,每天去挤公交车,甚至为了省钱去坐免费的bus(巴士),受司机的白眼和冷嘲,但我还是回来了,回到了我熟悉的深圳,热爱的深圳,不管受到什么样的苦处,我都要忍耐下来,认认真真地做好每一件事,去挣每一份辛苦的钱,我都要一如既往地打拼下去。
《创业日记》(2007-10-11):我这个人有些闷的,典型的技术人员的性格,做事稳健而有条理,理智多于激情,这样的性格不知是否适合创业,但我还是不得已选择了这条路,不管风雨如何,都要走下去的。我独自走在创业的路上,没有扶持,没有帮助,没有关怀,一个人,毅然地前行,前面是否有锦绣的鲜花和掌声,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北极星那一点点的光辉,是我前进的方向。
张立国似乎一直在孤独地鼓励着自己,他甚至富有诗意地写道:在路上,只为了尊严地活着;在路上,只为了相亲相爱的人;在路上,只为了亲亲的宝贝。
10月11日这天,他还发了另两篇博文,描述了经济的窘迫:经济出现了紧张,我开始节约,这一段时间来,都是泡面、咸菜,有时吃顿米饭和青菜算是改善生活了,不过我还是很乐观,这又使让我回忆起上学那段艰苦的时光,一整天只6两米饭,两份的半个菜,一共4毛钱,有时早餐是不吃的,为了省钱,同学聚会和老乡聚会是从来不参加的,那段艰苦的日子,不也是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现在的日子,比那个时候好多了,还有得泡面吃,还有得青菜吃,还能解决吃喝的问题,选择了创业就是意味着未知结果的旅行,我还是保持乐观的心,快乐地向前走。
“当没有关怀和理解的时候?我还能走多远?”在同一天的另一篇题为“累,心很累”的博文中他写道。
人们从他的博客中读到了这位期望创业成功、改善生活的青年IT精英的不易与坚韧,在深圳――这个以实力博弈的现实的城市――穿梭着大量他这样来自中国各地尤其是贫苦出身的有志青年。
一个多月后,张立国加盟华为公司,用七弟的话说,也算是创业成功了,“他没有想到能进华为公司,因此非常开心,给我们几个打了电话。我们都替他高兴,华为的收入那么高。他很快升为专家级工程师,可见华为对他的认同。”
曹先生说,3个月间,虽然张立国和亲属提过几次在华为工作压力大,“他说,下班脑子里还是电脑。我们调查,3月4日、5日,工作上发生了一些事情!”曹先生说,但他不肯透露详情,“我们不想干扰警方调查,必要时我们会亮出证据!”
不过,正如七弟的疑惑,工作上的压力或者不快,应该不致让已有10年工作经验的张立国精神崩溃以致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刚刚开启的美好人生。
华为依旧沉默不语
3月的深圳早已是春意盎然,张立国在这样一个鲜花绽放的季节,谜一样地精神错乱,谜一样地飞身而下,激起的是漫天的猜测与争议。
华为公司这几年似乎卷入了一个“自杀门”的怪圈,我们都知道华为有个著名的“狼文化”,我们又都知道华为有个独特的“床垫文化”,尽管谁也无法认定华为的用工制度和企业文化就是“罪魁祸首”,但不少人已经根据先前的经验作出了“华为的用工制度和企业文化导致了员工自杀的推论”。
人们渴望得到真相。只是,华为公司继续保持着一贯的低调甚至是沉默,“这是一种强势的沉默,还是一种高调的冷漠?”有人质疑。
华为坂田园区,平静早已恢复,偌大的园区,看上去更像个高校,某华为员工纠正,“是更像一个研究所才对。”
一名新进员工对张立国的坠亡表示可惜,“华为并不是外界想象的那么可怕,压力哪里都有,关键自己要学会调节。公司现在也很重视员工精神健康,我前阵子加班晚了,主管还督促我回去休息。”
他如此理解连续多起员工意外身亡“你看社会人群自杀率多少,华为几万人的公司……”
社会上对华为“狼文化”与“床垫文化”的理解,在他看来有偏差,原因主要是“外界对华为不了解”,“华为一贯的低调是导致不了解的一个原因。”
不远处,另一名员工在草地上独自踱步,他说这是他工作间隙的放松方式,但他拒绝谈论张立国坠亡事件,“我不想惹麻烦,你没有工牌进来,保安马上会发现你的。”他提醒记者两边楼顶上的摄像头。
华瑞国际传媒亚洲有限公司的客户经理说,已经将记者的采访函递送华为公司相关部门,但至今记者仍未接到华为公司的回应。
从坂田基地回到住处,打开电脑,网络上对华为公司的文诛笔伐仍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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