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区家变在现实与乌有中摇摆

发布时间:2020-04-11 来源: 感恩亲情 点击:

  汶川大地震一年后的灾区,一切都在废墟上艰难重建。重建的不仅有制度与建筑,还有人心与家庭。结婚、离婚、再生育、流产、夭折……灾难过后,这些“家变”主题大规模地在青山绿水和残垣断壁间上演,大劫之后收藏起大恸,重新憧憬和建设未来的生活,是灾区民众普遍的心愿,而最能安抚他们受伤的心灵的,正是我们成长的母体、无数人奋斗的终极――家庭
  
  
  4位身着僧袍的丛林弟子站成一列,面朝一处残酷得几近狰狞的废墟,双目紧闭,双手合十,开始诵经。先是《往生咒》,再是《弥陀佛经》。经文念罢、十称佛号之时,出家人眼泪溢出,无法隐忍。
  这一天是2009年4月3日,“5•12” 大地震后首度清明来临;而在北川当地,清明前上坟祭扫是一种习俗。几位佛家弟子来自北川唯一的佛教经院擂鼓镇圆通寺,其中释普灿、释照德两位师傅是在北川土生土长。地震的那一刻,圆通寺亦未能幸免:随着剧烈的地动山摇,寺庙大殿房顶垮塌3处、30米的围墙顷刻间夷为平地。当时,释普灿、释照德流下了出家后的第一滴泪水。紧接着,两位僧人本能地冲出山门,返回到世俗的家中,遍寻昔日亲友。释照德,这位出家人坦言,在如此的灾难面前,家,还是无法让他放下。
  4月1日到4日,是北川老县城的开放日,这场劫难中的幸存者被获许进入昔日家园,祭奠亡灵。天空虽然有太阳,但是照在身上并不温暖,废墟之上间或吹来阵阵轻风,夹杂着山间的雾气,有些阴冷之感。鞭炮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一家一家的人们手捧黄菊花、香烛、冥币,在一处处残垣断壁前或驻足、或凝望、或哭泣。北川的西南坡,一处原本风景绝美的眺望台,登者可俯瞰全城,如今,成了羌族人的“望乡台”。当地人说,人死后归魄可以登台观望阳世的家园。因此,这里成为了北川最大的一处祭祀场,人们觉得,这里与亲人的魂魄最近。
  春已来到。在连片的废墟狭缝之间,一些叫不上名字的草本植物正在新生,嫩嫩的、绿绿的。年轻的妈妈俯下身去,给7个月大的儿子摘下一朵野花,金黄色的,攥在他手里,摇一摇,摆一摆,孩子立刻咧开嘴来,笑声如铜铃般悦耳。一家人刚刚祭奠完孩子在地震中遇难的爷爷,眼角的泪痕还清晰可见;而孩子的笑声明显缓释了方才的痛楚。这个震后整整3个月产下的小生命,让这一家的生活重新找回了意义。
  聚散分合构成了这个世界最小的社会组织――家庭。结婚、离婚、再婚、繁衍、死亡,是再平常不过的人生悲喜剧。然而地震,令这种平常成为了非常:它刹那间集中摧毁了同一地区的大多数家庭,挑战人的心理极限,让白发人送黑发人,让年轻的家庭支离破碎;将希望集中变作绝望,将幸福集中化作伤悲。
  震后的人们显然不能够承受这种“集中”,更不能够接受这种“集中”。于是,他们用另一种“集中”来填补和修复。你毁灭的,我要重建;你破碎的,我要重圆;你带走的,我要重生。在北川老县城漫长的祭奠队伍里,不少震后“牵手”的人们走在一起,或并排,或一前一后;肩与肩之间生生隔出一段距离。行走时,这段距离时而拉长,时而又缩短,但终究存在着,无法销匿。
  挺着大肚子的女人们走得很慢,头总是低着,额头有汗。与熟人撞见,总会被拦下问上几句,尤其是那些看上去早已过了生育年龄的。她们显然是在控制情绪,但多数无法控制住,流泪是最常见的发泄。女人们带着崭新的生命来看望死去的孩子,有些人告诉我,她们在废墟中的骨肉已经快到了上大学的年纪。
  北川人说,地震改变了一切,都与家有关:家乡、家庭、家人。现在,一座叫作永昌的新县城正在规划建设中;一对对震后伴侣正在重新组建家庭、重新孕育生命、重新构想生活。
  但是,地震家变究竟带来了什么,还将带来什么,尚没有人能说清道明。
  
  一家门庭若市的婚介所
  
  在北川任家坪板房社区的电线杆上,一张张白底黑字或红字的招贴广告很是显眼,上面用小5号字密密麻麻地写着单身男女的相关信息:年龄、身高、职业、收入、房车有无。当然,还有一个极为普遍的个人条件――“地震丧偶”。
  按图索骥,我们照着一则广告下方的地址来到了“北川诚信婚介所”。这里偏僻而又隐蔽,位于距离北川老县城40公里的安昌镇,即便如此,它每天依旧门庭若市。房子不大,租来的,30平米左右,邓群华就坐在门口,摆了两张木头椅子,一个玻璃小茶几,茶几上放着两部手机、一个工作手册、两本登记簿,再就是好几张之前在任家坪看到的那种征婚广告。她每天就在这儿上班:接听电话、接待上门的顾客、详尽记录、联系合适的对象。在我们交谈的两个小时里,共有两位征婚男士上门,邓接到打听情况的电话近10个,她又打出去6个――反馈信息、沟通想法、讨价还价。
  
  邓群华是北川陈家坝乡老场村人,40多岁,长得很年轻,也很会打扮自己,穿着一件土黄色的仿皮夹克,烫了卷发并微微挑染。她告诉我们,自己在北川一直算是比较时髦的那种人。地震以前,她就在陈家坝做裁缝,业余有个爱好,说媒,而现在这成为她的正业。经她介绍成功并结婚生子的,就有近50对,邓群华说自己很享受别人谢媒时自己那种“挂红放炮”的感觉,她的家里总有吃不尽的喜糖。不过,她的男人对她不好,总是拳脚相待。以前是为了孩子,她忍;地震过后,自己觉得“捡回了一条命”,要“好好过日子”,便头也不回地离婚,用大半年时间东拼西凑了4千块钱,办起了这个婚介所,“为别人找幸福”。
  邓群华的工作手册上有条有理地记录着自3月5日开业以来整整一个月的业务:登记单身男84个,单身女109个,而其中由于地震丧偶希望重组家庭的男女共130人,占了一大半。最终同意结婚的共有46人,23对;谈了恋爱又中途分手的共10人,5对。邓群华得意地说,基本上每天都有一对准备结婚,“速度很快,好像想都不用想”。而她自己也重新收获了爱情,与北川县医院57岁的内科医生蹇洪培预备重组家庭。
  蹇洪培显然无法抑制自己的感情,他提起地震和死去的妻子,两句话便泣不成声。邓群华给他递来两张纸巾,说:“她(指蹇的前妻)今后就是我的大姐,我跟你一起去扫墓。”邓停顿了一会儿,告诉我,震后重组家庭与正常的“二婚”不同的是,一方对另一方死去的丈夫或妻子都很尊重,家里可以放前夫前妻的照片,会陪着对方一起为前夫前妻祭扫,也能接受留下的孩子。“毕竟,这种灾难是大家共同经历的。”
  蹇洪培出去洗了一把脸,回来告诉我,北川县医院原来有240多名职工,地震中死了127人。震后不到半年,就有30多对结婚、重组家庭。他有两个孩子,其中一个在西昌工作,尽管衣食无忧,但“悲伤和压力令人窒息”,“特别是夜晚,有一种等不到天明的感觉”。蹇洪培希望,自己能尽快与邓共度余生。
  
  婚姻,与爱情相关,或者无关
  
  现在,尚兴琼终于可以喘口气了,能迎着周末下午的阳光,坐在绵阳五一广场的露天茶馆里,和我们聊天,还嗑着瓜子。她说,如果早来几天,估计咱们只能谈上半小时。
  震后,她做了10个月的北川县妇联临时主席,前些天才被免去,回到原来所在的县工商联任职。人们评价:她在10个月里干完了几任主席也干不完的事。尚兴琼是名副其实的临危受命,彼时,震后北川县11个行政村的妇联主席、2个乡妇联主席和3个县妇联主要干部全部遇难;而全县1480名已婚妇女顷刻间变为单身,还有孤儿的问题、残障儿童的问题、孤老的问题,这些事情一股脑地全部摆在了尚兴琼的面前。1480人中,也包括了她自己;地震的时候,她才与丈夫道别不超过5分钟,即成永别。
  在她手上,策划了3场相亲大会,搞了4场重组家庭的集中心理辅导,把78名地震孤儿送到了山东日照安康家园,那里是一座占地近4万平米的大型孤儿安置机构。同时,3座设施完备的儿童友好家园也在板房区落成。
  尚兴琼说,在外界眼中,帮灾区盖房子、修公路是当前最紧要的事情。但是,房子盖好了,“和谁一起住”;道路修通了,“和谁一起走”;这些问题不易被察觉,但其实是很多人心中隐匿最深的伤疤。重组家庭,不是浪漫,而是生活的基本需求。
  今年2月28日,尚兴琼在擂鼓镇筹办了第一场“单身联谊会”,一开始怕没人过来,结果现场挤进去400人,超出了场地承受能力的几十倍。联谊会形式很简单,目的很直接,女的拿起绣球就抛,接到的就上前来互换电话号码。两个小时光景,成了十几对。尚兴琼不动声色,站在一个犄角旮旯的地方细细观察着眼前的男男女女,很明显――男的多、女的少,年轻的多、上年纪的少,本地的多、外地的少。
  后来,她走出屋子准备接听电话时,外面的一幅场景给了她更大的震撼,以至于她忘了摁下手机的接听键。是时,屋子四面墙外的玻璃窗户上,趴满了三四十岁的女人们,她们争相往里张望,却始终不愿转身迈进屋去,如同雷池一般,泾渭分明。尚兴琼意识到:她们是想进去的,但传统和世俗的枷锁太难斩去。丈夫已经遇难,但再嫁却需要巨大的勇气,孩子异样的目光,健在的公公婆婆的情绪,当然还有,与前夫深厚的感情……
  几天以后,一场声势浩大的专题心理辅导在板房社区开始,尚兴琼除了自己上去讲,还请来了中科院的专家。专家一开场,就告诉下面的听众:重建家园,最先要建起来的当是小家。这句话说出口,就是一剂强心针,叫众多大龄男女连连点头。尤其让尚兴琼看到希望的是,很多老人也搬个凳子过来听课,听完以后,他们反倒动员自己的儿媳重组家庭。3月8日,第二场相亲大会在永兴板房举行的时候,参加的人数增加到600人,而且出现了女多男少的情况,尚兴琼觉得,这样的数字才与实际相符。
  
  10个月的特殊时期工作,尚兴琼自己有很多分析、思考、总结。据她掌握的情况,北川城镇机关、事业单位的男性干部大都在2009年春节前重新结婚或有了合适对象;很大一部分农村女性也找到了自己新的依靠。问题最大的是城镇女性,尤其是大龄妇女和知识女性,有着落的很少。这一部分人群要求较高,不愿意随随便便嫁了,而与己门当户对的男性,又更倾向于寻找年轻貌美的。“40多岁的男的,条件好的,找个20多的漂亮女的没问题;但是反过来,就很成问题。”尚兴琼认识的一些条件好的北川男人,很短时间内已经看了十几个准对象,“俏得很”。
  北川男“俏”到什么程度,尚兴琼有一个最形象的说明:经常有外地女人给北川妇联打电话,要求介绍对象,绵阳、德阳、成都、重庆的都有;与之对应的是,北川女人经常会到妇联提意见,让他们不要为外地人做红娘,说“这是在抢北川的好资源”。
  虽然为北川的破碎家庭重组是尚兴琼的心愿,但是她也有忧虑,这种忧虑时常困扰着她无法入眠。即便是现在离开了妇联,回到安逸的工商联办公室,她也间或为此冒出冷汗。如此短时间的、几乎无恋爱的事实婚姻;如此现实主导、需求主导的集中结合,将会留下怎样的后遗症?尚兴琼分析,当前重组家庭的潜在危机在于:双方孩子的抚养问题、年龄跨度问题、赡养夫妻双方和前任夫妻双方父母老人的问题、家庭遗留财产的纠纷问题、过夫妻生活的地点问题等等。“像抚恤金,干部有5万左右,公安部门有10万,电信那些单位有50万。有多少人是冲着钱去的,说不清楚。”尚兴琼举了例子,一个20多岁的妙龄少女地震前刚刚结婚,结果震后随即离婚,嫁给了地震丧偶的某政府机关职员;而北川男在挑选再婚妻子的时候,对很多来自绵阳、德阳等地有车有房的女性情有独钟。
  摆在眼前的事实是,不少的重组家庭拒绝结婚登记,他们仅选择同居。北川县政协副主席、统战部部长罗华明对此关注了很多时日,他分析这种现象造成的原因是:防范心理和现实心理。
  突然失去伴侣又突然重新组建家庭,罗华明觉得,这两个“突然”的威力就足以成就一枚不定时的隐形炸弹。“大灾难面前,每个人呈现出来的都是最善良、最纯真、最美丽的一面。随着灾难的远去,生活的继续,一切人性复杂的面貌都会卷土重来,甚至愈演愈烈。”
  现实的问题则更加不言而喻。灾区有关重建和补偿的一系列政策还没有全部制定出来,每个人都在观望。不少人私下里认为,一个户口本就会分一套房,两个未婚家庭就是两套房;一旦去登记结婚,等于白白少掉了一处房产。罗华明最近注意到,居住在永昌镇顺义村的不少有房子的“老光棍”这段时间成为了香饽饽。根据确定的规划方案,顺义村即将成为北川新县城的政经核心区域,房屋价值可想而知。
  令罗华明更为忧心的是,如今的重组家庭高峰,到三五年后,随着物质生活的恢复和稳定,一些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是否会土崩瓦解,带来新一轮的分手高峰、离婚高峰?甚至,在抚养小孩问题上、分割财产问题上、赡养老人问题上,一旦发生纠纷,家庭暴力也许无法避免。讲完这些,罗华明连喝了好几口茶,放茶杯的时候,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接着,就是沉默。
  
  生,还是不生?
  
  有关灾区丧子再生育的话题,罗华明几次欲言又止。
  但这个问题终究无法绕过。尚兴琼走访过多位高龄产妇,这个特殊人群的心理状况已经濒临崩溃。“有无生育危险”、“孩子是否正常”、“有无能力抚养”等疑惑萦绕在每个人的心头,无法解开。有人亲口对尚说,自己的孩子已经快上大学了,突然死了,再生一个,就算能健健康康地长大,但是再到他要上大学,自己已经接近死亡了。“生,还是不生?”
  截至尚兴琼离任,擂鼓、任家坪、永兴、竹林四大板房社区,共有227名女性正在重新怀孕准备生育;有21名女性在再生育过程中遭遇流产。第一个震后再生育婴儿,已于今年2月在安县中医院顺利产下,目前母婴平安。
  “5•12”大地震后,据北川县计生局的不完全统计,全县约有1200个家庭需要再生育,目前,已有1000多对夫妇填写了《再生育全程服务行动技术服务登记表》。而四川省人口计生部门的调查结果显示:灾区子女死亡并有生育意愿的计划生育家庭共计6000余个;截至2008年12月底,757名妇女已再度怀孕。江油、什邡等地,已有不少再生育婴儿降生。初步估算,地震一周年之际,四川地震灾区将迎来首个再生育小高峰。
  针对灾后再生育问题跟踪调查将近一年的《中国妇女报》驻成都记者蔡锦其坦言,这场生育大潮的起落过程是“希望和失望的交织”。 她几乎每个月都会下到板房区,打听谁家“怀上了”,但是很多时候听到的回答却令她揪心。据蔡锦其介绍,以北川永兴板房为例,社区内共有70多个妇女震后“取了环”,如今顺利怀上的屈指可数。“像回龙社区43岁的向女士,地震中失去了小女儿,留下弱智的大儿子,她去年8月份取了环,又花了2000多元做输卵管通水手术,至今仍然没有怀孕。”
  如今,在北川、彭州、都江堰的各种场合,挂在人们嘴边的高频词汇就是生养孩子。但是,现实中的困难却纷繁复杂,有的还难以启齿。
  王秀娥(化名),现年35岁,北川禹里乡干部,地震中丧女。她希望尽快重新生养孩子,但丈夫却在绵阳市区工作。禹里乡处于偏僻地带,为了见一次丈夫,她需要走好几天崎岖的山路。因此,夫妻二人两到三个月才能见一次面。年龄不等人,孩子又是这种分居两地夫妻的重要纽带,一旦没有孩子,婚姻极有可能破裂。王秀娥害怕失去这个家,几度考虑辞职。
  王秀娥的担忧绝非无中生有。在北川曲山镇楼房坪1组,39岁的朱敏云(化名)去年失去了一双儿女,夫妻俩为此经常吵闹。震后一个月,朱敏云就取环准备怀孕,至今无果。丈夫对她失去了信心,独自离家,到山西挖煤去了。而擂鼓街道50岁的陈凤(化名),丈夫已近花甲,唯一的儿子遇难后,想再生一个,但迟迟下不了决心:怕自己高龄,生孩子有危险;怕孩子生下后畸形或残废;怕孩子没养大,自己先离开人世,给社会留下孤儿。“怕”,是这对丧子夫妻每天的挣扎。
  从去年6月开始,四川省生殖健康研究中心及其附属专科医院开展计划为期两年的“再生育援助活动”。项目组专家范主任从医学角度解释了震后再生育难题。就女方而言,大都属于高龄产妇,相当一部分做过结扎手术,或者长期放环,有的已经出现卵巢储备功能下降、输卵管堵塞、子宫内膜异位等。从男性角度,不少人多年前做过输精管结扎,由此会引起睾丸淤积综合症,进而造成生精功能障碍,影响生育能力。而众所周知的灾区民众的心理问题诸如悲伤、恐惧、紧张,会转化成生理层面的夫妻双方生殖内分泌失调,这会严重影响和破坏生育功能。
  
  蔡锦其一年的调查结果是:灾区板房几乎不隔音,一家人说话三家人听,居住条件差,就近就业困难,夫妻情绪焦虑,性格暴躁无常。在夫妻心情复杂不安的情况下,许多人为生孩子而刻意过性生活,怀上孕7质量也不高。而据绵阳市妇幼保健院的数据,仅2008年12月,北川县孕妇就有16例流产先兆的病例。
  由“重组家庭”和“再生育”引申而来的性生活问题,是灾区社会生活中最容易被人忘却和忽视的。作为妇女报记者,蔡锦其曾在各大板房社区问过这样的话:“你们地震后,干那事儿吗?”多数人回答,刚震完的时候,“没有心情,也没有地方”,后来住上了板房,“怕左右邻居听见”,现在是“管他呢,做就做了”。
  板房,是个特殊的地理概念,它临时、短暂、封闭却又连通,一家挨着一家,两家之间仅仅是一块薄薄的板。由于板房数量有限、空间大小有限,大人小孩往往同处一室。住在板房里的孩子当中,既有襁褓中的婴儿、咿呀学语的幼童,也有正在变声的大小子和经历了初潮的大闺女。大人们觉着,孩子就是孩子,他们不谙世事,或者“已经睡着了”。有过长期板房居住经历的蔡锦其为此急得焦头烂额,她认为这是大事:现在的孩子已经“懂得很多”,过早让孩子目睹两性生活,无论男孩女孩,无论年龄大小,影响都将是负面的,而且不可估量。
  在北川的每一个板房社区里,每一个重组家庭都没有悬挂“喜”字。震后首对重组新人――40岁的张建均与同龄的母贤碧,12块钱照了几张结婚登记照,9块钱到镇里登记结婚,20块钱买了两斤糖果给四邻散发。张建均晚上去割了点肉,一家四口坐在板房里大吃了一顿,即是婚礼。总花销不超过50元。所有的一切都那么简单,那么轻描淡写。
  大地震后一年的四川灾区,结婚、离婚、再生育、流产、夭折……这些“家变”经常性地在青山绿水和残垣断壁间上演,即使家变过程中爱欲、美好、阴鸷、绝望、希望、自私、无私交织迭覆、如影随形,灾区的人们还是宁愿不去想得那么深刻、看得那么透彻,毕竟,如此巨大的灾难过后,活着本身,已算是一种幸运。
  该平静了。板房区的人们每天自得其乐。在这片军营般整齐划一的地盘上,网吧、茶馆、机麻、烧烤、发廊、美容院散布其中。入夜,并不宽阔的空地上,曲声激荡悠扬,羌族男女翩翩起舞。周围,抱着孩子的、怀着孩子的、谈着对象的、重新结合的,还有那些须发斑白的老人们,看得出神,嘴角溢出笑容。
  在这一刹那,每个人的心中都只有对幸福的渴望与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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