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巴尼家族,印度首富的莎士比亚式叙事】 印度富人

　　德鲁拜创造了典型的信实式扩张战术:“先是无视和破坏现有政策以达到自己的目的,然后通过左右政府部门重写政策,使政策最大限度地对自己有利” 　　 　　在69年的生命中,造就了印度最大的私人企业,他在印度政商两界的影响力可谓空前绝后,他的名字叫德鲁拜•安巴尼(Dhirubhai Ambani)。如果你生活在印度,那么你只能选择爱戴他,或是憎恨他,但无人能漠视他改变游戏规则并按自己意愿行事的能力。他极富远见,同时也是操纵时局的高手。左手紧握权贵阶层,组成了公开的秘密同盟,右手安抚平民,让他们敬仰和艳羡,对敌人毫不留情,德鲁拜早在上世纪末就已经刷新了塔塔家族延续143年的传奇。
　　
　　帝国的创立
　　
　　在德鲁拜之前,那些刚富起来的投资者会把资金投入黄金、地产,而在1978年德鲁拜的信实工业有限公司(RIL)作为印度第一家私营企业上市之后,这一切全变了,数以百万计的中产阶级投资者疯狂地购入信实的股票,而安巴尼家族仅选择持股10%。
　　2002年7月的一个星期六,德鲁拜中风去世,之前的13年里,这310万小股东(占印度股民总数的四分之一)获得了31%的年平均回报率,他们中几乎没有人知道、明白甚至关心股市涨落变化的知识,但他们都清楚买入信实的股票能确切地改变生活。每年的股东年会就像一场资本市场的狂欢,需要一整座足球场才能勉强装下所有的与会者。
　　德鲁拜的父亲是一个贫穷的教师,他17岁时第一次出远门,追随他的长兄,远渡重洋来到也门共和国的亚丁打工,在壳牌公司的加油站做一名服务生。那个时候他就学会了打“擦边球”。
　　通过一个偶然的机会,德鲁拜发现一种也门银币的含银量价值居然高于它的面值,于是开始大量兑换这种银币,把它们熔化后提纯,铸成银条出售给伦敦的贵金属中间商。由于银币在市面大量流失,这笔买卖在3个月后被政府发现而被迫停止。不过,德鲁拜由此获得了自己的“第一桶金”。
　　1959年,德鲁拜回到印度,在孟买和一个表兄用 一万五千卢比创办了信实商业公司,从事香料和纺织品出口生意。那时,他们位于孟买市拥挤市区的办公室只有一部电话、一张桌子、三把椅子和两名员工。
　　7年后,德鲁拜的公司在艾哈迈达巴德成立了一家纺织厂,开始进入纺织行业。在接下来的10年里,他不遗余力地在印度推广自己的品牌。据说,德鲁拜曾经在一天里主持了100家连锁店的开张仪式。
　　事业发展遭遇到瓶颈,使得德鲁拜很快就意识到了政治对于资本扩张的重要意义,尤其在那个商业规则远未成熟、国家垄断一切资源的年代。
　　1970年代后期是“铁娘子”总理英迪拉•甘地政治生涯前半段风雨飘摇的时期。高通胀、普遍的官僚腐败和平民的悲惨生活使英迪拉的声誉降至冰点,而德鲁拜则选择继续“投资”她的政府。
　　1977年英迪拉在大选中惨败,后来又于1980年的选举中重新当选,不离不弃的德鲁拜和一批企业界的支持者一起得到了她的信任。再次上台后,英迪拉宣布,由一批“值得政府信任的”工商企业家作为国民经济的中流砥柱是至关重要的。
　　多年后,即便是信实最微不足道的小股东也知道,德鲁拜留在身后的最重要资源并不是他的经营哲学,而是强大的关系网络。在具体操作中,一位著名的反公司腐败人士指出,这是典型的信实式扩张战术,“先是无视和破坏现有政策以达到自己的目的,然后通过左右政府部门重写政策,使政策最大限度地对自己有利。”
　　与政治人物捆绑在一起对于德鲁拜来说可谓屡试不爽。首先作为印度唯一的尼龙出口商,他先说服英迪拉政府颁布了一项政策:允许那些有能力出口尼龙织物的公司进口稀有的聚酯纤维,显然这项政策信实是唯一的受益者。
　　接着,他又促使政府取消聚酯纤维高达125%的进口税,以降低生产成本,随后出台产业政策允许信实在纺织业扩张,同时禁止其他5家纺织企业的扩张请求。另外,英迪拉政府还决定发放聚酯纤维的生产许可证,在400家印度企业中只有两家企业获发,信实独占了1万吨年产量的生产许可。
　　而一年之后,另一家得到6000吨许可的奥凯丝织品公司不得不放弃了生产,因为它必须进口的生产原料――聚酯切片,政府两次抬高进口税之后,干脆禁止进口。
　　就这样一步步地,借助政府政策的特殊眷顾,信实逐渐“秒杀”掉了一个又一个的对手,以至于如今印度流传着这样一则笑话:有人问,谁是印度最强大的政党?答案是:印度“信实党”。而如今,这个庞然大物已经成为了世界最大的涤纶纤维和涤纶纱生产商,而这只是它众多实业中的一个细小分支。
　　
　　左膀右臂
　　
　　2002年,老安巴尼去世之后留下了一个庞大的信实帝国:它长期统治着印度的石油化工产品市场,同时已经迅速成长为电信和能源工业的领导者,并开始在生物技术领域爆发能量。
　　安巴尼家族已经以“端到端”的方式控制了整个印度的能源市场,曾经撰写过两本关于阿巴尼家族非正式传记的记者Hamish McDonald对《人物周刊》说,“他们往往采取‘逆流而上’的竞争策略,先把控住原材料供给市场,接着一口口地吞并掉上游的企业。”而在石化方面,他们就是要控制从油井口一直到室内电源插座的能源产业链的每一个环节。
　　而财团的收入也已从过去全部来自制造业转变为1/3 来自石油产品、零售和服务业。上世纪90年代完成的产业结构调整是安巴尼家族财团继续腾飞的保证。
　　当年,信实集团的运营收入为180亿美元,包办了印度GDP的3%,年出口额的5%,印度所有私人企业当年总利润的30%。 1977年以来,它的收入增长了400倍,利润增长900倍,市值增长3300倍。它是第一家进入《财富》全球500强的印度企业,而它公信力之高以至其在海外发行的债券甚至被西方分析师当作印度主权评级的指标。
　　这其中自然少不了老安巴尼两个儿子的功劳。
　　自1991年拉奥政府实行经济改革以来,印度基础设施部门陆续向私营和外商开放。1994年,“多样化”发展战略成了安巴尼父子几乎每天都在商议的话题。他们的野心确实不小:要建立仅次于国营印度石油公司和石油天然气公司的最大的石油勘探公司,并创办仅次于印度电信局的最大的电信公司。
　　长子穆克什由于追随父亲较早,一直负责开拓能源市场,并把石化产品打造成了信实的核心业务,大型炼油厂和化工厂的建设都由他主持完成,因此赢得了父亲的信任:他主持的工程项目大都提前完成,并能节约成本,体现了出色的效率。1990年代中期,在穆克什的管理下,设计年产量3100万吨的加曼纳加尔精炼厂仅用了3年便顺利建成,2000年投产,其建设成本比壳牌石油公司在马来西亚的一个规模相当的工厂低40%。
　　小儿子安尼尔很少被媒体提起,相比于沉静内敛的哥哥,他性格活泼,喜爱社交,妻子是宝莱坞前女星,前卫开放的他在家族内部主管的也是新兴行业,虽然他手下的电信、电力、金融公司均处于行业领先地位,可他始终活在比他年长两岁、性格迥异的哥哥的阴影里,这也为日后的家族恩怨埋下了伏笔。
　　
　　分家
　　
　　老安巴尼死后留下了一个难解的谜题,即他生前并未有只言片语涉及财产分配。
　　按照印度由长子继承家业的传统,大儿子穆克什继承了信实帝国,而兄弟间的矛盾也渐渐暴露出来。由于性格与目标均不相同,次子安尼尔在集团重大决策上屡屡与穆克什产生分歧。与此同时,弟弟的觊觎迫使穆克什不断扩张其主控的信实石化,使其年销售收入占到集团总收入的一半,成为整个财团运作的大本营。哥哥实力的不断膨胀,使得安尼尔在集团内部的生存空间日益狭小,摩擦频生。
　　2005年,兄弟俩的矛盾终于全面爆发。1月,安尼尔退出印度石化公司,此举导致信实股票即刻下挫,随后他又向董事会递交了一份长达500页的报告,历数穆克什的种种管理不当,指责其暗中操纵董事会,将自己排除在集团重大决策之外。这场兄弟间的豪门恩怨甚至惊动了印度财政部长奇丹•巴拉姆和总理辛格亲自出面调停,但也无济于事,整个印度经济也因此受到波及。
　　这场印度人争先观看的“肥皂剧”最终在老母亲科姬娜70岁寿辰前夕的强令下化解。同年6月18日,安巴尼兄弟终于在母亲的主持下达成了分家协议。从此穆克什主管信实工业有限公司和印度石化公司,第二天安尼尔宣布成立的安尼尔•德鲁拜•安巴尼集团(ADAG)则囊括了电力、能源、电信、媒体娱乐、金融、资产等几大部分。同时,母亲还要求兄弟两人各守本业,即便新拓市场,也不得在10年之内直接竞争。
　　尽管印度的敏感指数和信实的股票都在协议签订后大幅上升,可是《澳大利亚晨报》多年的驻印记者Hamish McDonald却对本刊说:“虽然分拆有利于竞争,但德鲁拜以前造福股民的传统已经开始崩散,两兄弟的企业很容易因为恶性竞争关系而陷入无休止的扩张当中。”
　　长期处于父亲和兄长阴影笼罩下的安尼尔,一下子焕发出新的工作激情。他此后每天工作15-16个小时,绝少涉足娱乐活动。“他工作起来像个机器,对数字了如指掌,知道它们如何运作,很少有CEO能在脑袋里记住那么多细节。”一位熟知安尼尔的人如此评价。
　　2006年,几乎被扫地出门的安尼尔开始了自己的创世纪计划。首先,安尼尔以9300万美元的大手笔认购宝莱坞Adlabs Films的股份,该企业是印度少数几个良性运转的大型娱乐公司之一,旗下拥有44个无线电牌照。他希望通过光纤网络向印度小城镇输送自己生产的低成本电影,通过手机向民众提供电影音乐,通过零售网播放电影短片,这是他为旗下的信实电信整合资源迈出的一大步。在此基础上2007年7月信实电信斥资3亿美元并购了美国最大的宽带服务商。2009年,安尼尔又赢得斯皮尔伯格的青睐,买下了梦工厂50%的股份,实现了进军好莱坞的梦想。
　　信实资本是安尼尔扩张蓝图中的重头戏,不但因为他拥有该公司50%的股份,还因为早在父亲去世之前,他就协助打理集团的金融业务,并对印度的资本市场进行了财务革新。现在从穆克什那里分离出来,更使安尼尔得以大展拳脚。2006年,他收购了AMP Sanmar个人保险业务公司,其金融帝国得以从传统的股票领域扩大到消费金融、保险、资本管理等领域,信实资本结构在安尼尔的带领下日益优化。
　　2008年1月15日,安尼尔掌舵的信实电力进行首次公开募股(IPO),由于机构投资者争相抢购,结果远远超过他本人的预期,刚刚启动一分钟,30亿美元股票瞬间售完。这成为了印度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IPO,因此媒体首次估计他将有望超越穆克什和米塔尔成为印度首富。上个月末,信实电力还向上海电气集团订购了价值上百亿美元的电力设备,数家中资银行将为此笔交易提供融资,这也成为了中印之间签署的最大合同之一。
　　而大哥穆克什也并不示弱,他正计划在日益蓬勃的石油产业基础上,进军印度潜力巨大的零售市场,叫板沃尔玛,同时还在策划规模惊人的印度经济特区,准备借鉴中国深圳的经验,在印度的基础设施与城市规划上大显身手。
　　
　　较劲
　　
　　分家后,两兄弟的斗争才真正开始。
　　安尼尔计划将信实通讯与南非通讯服务提供商MTN合并,以实现建立全球电讯王国的愿望。但穆克什称,家族内任何企业股权售卖事宜都要得到他的批准。2008年7月,穆克什的信实工业公司为此事提出仲裁申请,这让安尼尔非常气愤,认为哥哥有意跟自己过不去。
　　而在今年,本来根据2005年签订的家族协议,哥哥穆克什拥有的天然气气田应以2.34美元的单价向安尼尔的信实自然资源公司提供17年的天然气。但穆克什认为,该协议将使其拥有的信实工业集团损失巨额利润,他寻求通过法律手段认定这份协议无效。
　　不久即证明还是哥哥的政治影响力大,印度政府规定穆克什卖给安尼尔公司的天然气单价为4.2美元,穆克什随后提高价格,安尼尔因此把哥哥告上法院,认为他违反了家族协议。
　　明争伴随着暗斗,2003年,穆克什在浦那建立了一所德鲁拜•安巴尼国际中学,由他的妻子尼塔•安巴尼(Nita)负责。而在2010年,他更在接受斯坦福商学院的院长勋章时宣布将建立一所具备国际水准的“信实大学”,选址在新德里或者孟买。
　　而另一边,安尼尔为纪念父亲而在格利亚尼(Kalyani)附近修建的、占地20万平方公里、投资一亿四千万建设的德鲁拜•安巴尼信息与通信技术学院早已在2001年完工,这是西孟加拉邦的第一所私立大学。
　　2007年年初,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穆克什特地在孟买市的中心地段建造起了自己的闹市区岛屿“安蒂拉”,这栋总耗资达10亿美元的庞大建筑高173米,与一栋60层的大厦高度相当;整栋大厦的总楼层面积达到11万平方米,超过了著名的法国凡尔赛宫。
　　根据建筑规划,这座摩天豪宅将拥有3个独立的直升机停机坪、数个露天花园、占地一整层的家庭电影院、可以俯瞰孟买全景的贵宾客房、占地两层楼的健身俱乐部和一个占地6层楼的特大停车场。
　　明年1月,穆克什和他的母亲、妻子以及3个孩子将按时入住。同时入住的还有穆克什手下的600名全职雇员和仆人。而他们脚下的不远处将是一个叫做达拉维的“城中村”,在近2 平方公里的区域里,居住着100万人。
　　2010年《福布斯》全球亿万富豪排行榜,穆克什以290亿美元位列第四,而安尼尔则以137亿美元位列第36。要知道在2008年,安尼尔还是《福布斯》富豪榜“财富增长最快的人”,短短一年,他的资产从182亿美元升至420亿美元。
　　可是2009年,因为金融危机,他成了这份榜单中“财富缩水最快的人”,资产缩水近300亿美元。
　　变幻莫测的金钱游戏,注定这场兄弟之战还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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