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着文化的石头过河】 摸着石头过河游戏

　　回首过去一月，仿照网络流行的“你还记得19年前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吗？”句式，不妨这样一问：“你还记得30天前网上最火的事件吗？”――面对这一问题，即便身为网络观潮者如我，也会顿感迟钝和吃力。
　　相较于目前网上升温热传的事件，比如佛山2岁女童遭两辆车先后碾压，18位路人见死不救案，以及北大校长周其凤创作的神曲《化学是你，化学是我》等，想要即时清晰地回忆起发生在30天前之事，并不容易。无论是衡阳正副局长互殴案，“京城四少”之二“街头火拼”，其一涉嫌非法持枪，还是让人惊诧莫名的洛阳“性奴”案等曾经火爆一时的事件，都已从个人记忆淡出，渐行渐远。毕竟，即使上帝死了，人也得继续活着，努力生存下去。也难怪连刚刚逝去的苹果公司创办人，粉丝众多的“大神”乔布斯，也已经进入了人类的淡忘程序。
　　
　　1片面谈发展 贻害正突显
　　
　　置身于信息大潮的涤荡冲击之中，无论个人、组织乃至社会，要想不呛水、不至于被浪潮席卷裹挟，一方面必须不断地格式化脑中的硬盘，清理心中的内存，为海量而崭新的信息腾出空间，除了遗忘几乎别无选择；另一方面，人类又必须记忆，没有记忆就没有过去，现在和未来也无从谈起――历史的本质，是文明赓续和进步的动力，人类存在的基础和价值，也是人生的意义所在。
　　与人类数千年的文明记忆相比，短短30天的网络喧嚣和网事呈现，可谓须弥之于芥子。然而海洋之所以浩瀚，正在于它不弃涓滴。点点滴滴的时代记忆，犹如闪烁着微光的细小沙粒，能汇聚为恒河沙数，蔚为壮观的人类文明，历来是这样塑型。而在当下这个数字时代，历史长河滔滔不绝之水，正流经一个网络风潮四起的地域，以时间为维度，由近及远，记忆和书写30天的网事，视野所及，浩淼苍茫，已经属于极目远眺了。
　　“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这句出自古籍《周礼》的格言，可以为已经紧锣密鼓响起的“加强文化建设、发展和繁荣”的新政策背书，以彰显在经济基础日渐小康之后，属于上层建筑范畴的文化身价百倍晋级为行政资源的重要性。虽然未来不可预测，但这消息令人振奋而充满期待。
　　公众记得并感到疲惫的一个背景，为这一好消息提供了参照系：在过往“摸着石头过河”的经济建设中，“发展才是硬道理”总是被误解和误用为“经济发展才是硬道理”，文化发展被漠视和边缘化。现在，考虑到文化资源与即可变成现金流的土地资源有显著差异，在文化领域，虽然也可以圈地大搞开发区，但至少强拆强迁不可能再那么简单粗暴。所以，或许这样的误读误用有望告一段落，并得到切实修正。
　　同时，从社会层面观察，可见最近发生的多起事件，也为文化建设的时不我待、刻不容缓提供了佐证。
　　
　　2小悦悦悲剧 撞痛世人心
　　
　　首当其冲的当属让人惨不忍睹的佛山2岁女童被碾压事件。10月13日下午5时30分，年仅2岁的幼童小悦悦，在佛山南海黄岐的广佛五金城被一辆面包车撞倒，车轮从她身上碾过。司机察觉肇事后，停车迟疑片刻后逃逸，导致后轮再次从小悦悦身上碾过。此后7分钟内，18位先后经过的路人，面对此惨剧，均没有伸出援手。其间，小悦悦再次被一辆货车从身上碾过，直到以拾荒为业的陈贤妹女士路过，才抱起重伤昏迷的女孩……21日0点32分，小悦悦因抢救无效死亡。
　　这一事件，惨绝人寰，而事件过程中，路人的冷漠和麻木不仁，体现出的人性的丑恶、阴森和毫无良知，令人恐惧和绝望，只能哀叹人神共愤，毫无天理。惨剧经传播导致了近年罕见的震荡，刺痛良心，波及社会。由此引发的相关议题在网络上持续升温，热议、争论和反思遍及网络，涉及面广泛而深入。在共识层面，几乎无人不痛感社会溃败、道德沦丧、良知缺失。热议的焦点集中在如何获取良知和如何救助道德上，其中的最强音是求助于立法，指望以法律挽救道德，抚慰人心，温暖社会。然而不得不承认，讨论中诸多的反思，以及救助和救赎的建议，有显而易见的偏差、缺陷和盲区。
　　比如，本该由人性和人的内在良知驱动的社会行为，如果完全指望外在的法律强制，就难免有缘木求鱼的嫌疑。其次，惨剧激发的公众情绪，也不无偏差，许多人对路人冷漠、见死不救的愤怒，甚至超过了对逃逸的肇事者的愤怒。而其中受害者父母在监护孩子方面的严重失职，涉及“中国究竟有多少合格的父母”的重要问题――这一本该法律大有作为的领域，却基本上处于讨论的盲区，几乎没有被提及。有海外学习经历的网友指出，类似事件在文明先进的国家，死难女童的父母必定因失职遭到法律的严惩。
　　在道德沦丧的哀叹和反思中，本为道德之源的文化，也少有人提及。不被愤怒冲昏头脑，心神离乱，就应当清醒地意识到：世风日下、道德滑坡、腐败横行、社会冷酷、良知缺失，正是文明教化乏力的结果，也恰是在拜金主义和权力崇拜浪潮中，文化长期落后、日益劣质，文明被野蛮占了上风的表征。
　　出离愤怒之后，网络上有关这一事件的讨论，在追问“路人为何不施救”的过程中，得出了“路人不愿意施救”的缘由，可能表述为“路人不敢施救”更为准确。在“路人为何不敢施救？”的议题下，一种名为“撑腰体”的新文体应运而生。近日，微博流传着据称是“北大副校长”的一段话，被网友奉为“校长撑腰体”：“你是北大人，看到老人摔倒了你就去扶。他要是讹你，北大法律系给你提供法律援助，要是败诉了，北大替你赔偿!”
　　“撑腰体”挂名名校领导，虽然并非毫无根据，但显然是经过网友加工改造。不过这不是重点。有趣的是“撑腰体”的迅速流传，尤其是迅速激发了网友的灵感，大家纷纷予以戏仿，各种版本的撑腰语录纷至沓来，且主角多数为各大高校。而要点在于，“撑腰体”的流行，表达了一种心愿，可视为是向正在下滑甚至沉沦的道德发出呼号。同时，多数“撑腰体”不约而同地将本该为文化高地的大学当成“撑腰”的策源地，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倒也吻合文明社会，道德必须先进文化撑腰才能得以提升和巩固这一命题。
　　
　　3 校长《化学歌》 文化实欠奉
　　
　　遗憾的是，与道德领域类似，文化园地也非净土，也有贫瘠荒芜之患，亟待拓荒和绿化。可以通过北大校长周其凤所写歌词突然获得“神曲”名号，风靡网络有关。10月18日，有网友将相关视频传上微博，无论是歌曲的名称《化学是你，化学是我》，还是歌曲的内容：“父母生下你我，是化学过程的结果；你我的消化系统，是化学过程的场所……”多数网友听后深感“天雷滚滚”，让人难以相信出自北大校长之手，更有网友哀叹“北大精神失落”，“斯文扫地”。
　　诚如周校长的解释，他这是为“国际化学年”的宣传活动，应学生要求“被逼”而作，也承认自己语文没学好，不会写诗填词――恭谨地拜读歌词后，可以认定，周校长并非自谦，而是实话实说，他不但是北大校长，还是一个训练有素的化学家。实际上，周校长语文还凑合，这首歌词，形式规整，结构完毕，也没病句。真正问题在于他缺乏文学素养，主要体现在歌词意思明晰，但过于夸张，缺乏文采，意境就更谈不上。尤其在修辞方面词不达意，比如隐喻就使用不当，通篇只有一个意思，化学重要，生物过程和生育繁衍也不例外，有无限夸大化学的功效，不免滑稽。
　　古人云“术业有专攻”，现代文明讲究社会分工，如果这个歌词，只是化学家周其凤的游戏之作，非但无可非议，还可以认为科学家幽默有趣；惜乎这是颇具文化象征意义，具有文化符号和标志功能的北大校长之作，凸显的是人文素养的不济，文化水平的欠奉。当然，从另一角度看，这样的事例，恰好证明了文化体制改革，的确迫在眉睫。
　　相对于自然、原始，文化是人为结果，是人类社会独有的概念，宏大宽泛，即便将所有网络现象乃至社会现象纳入文化范畴也并无不妥。故而将过去一月的网络，完全可以将文化当成主旋律贯穿其中。比如在“撑腰体”之前，网上流行的“轻度体”，就可算作民意利用讽刺轻松表达文化现象。9月27日，上海地铁十号线两车在豫园至老西门下行区间内相撞，造成271人受伤。央视新闻以“地铁十号线列车发生轻度追尾”为题报道了事故，有微博评论：“一个新名词的诞生：轻度追尾。” 随后，“轻度体”风靡微博，其中一个关于某市旧城改造的轻度调侃，可为“轻度体”中的精粹：“旧城改造一年，轻度拆迁，轻度扰民，轻度失误，然后，代市长轻度道歉。”信息传播媒体的深文周纳，在眼睛雪亮的公众之中，被视为轻度弱智。
　　
　　4乔布斯还魂 马云遭围城
　　
　　10月5日，苹果公司创始人乔布斯逝世，以及仅一周之隔发生的淘宝10?11事变，是当月互联网上值得关注的两件大事。乔布斯为追求完美为理想不懈创新，同时又毫无保留地拥抱现实、追逐利润，通过创新在商业上取得巨大成功，在全球拥有无数粉丝。他的不幸早逝让人类的创意产业遭受重创，也在中文互联网上演了两出闹剧。其一是网络悼念情绪化，个人迷信和个人崇拜借尸还魂，乔布斯因死亡而变得完美无暇，大有被一群狂热的粉丝抬上神坛之势。其二，在“世间再无乔布斯”的哀叹声和“谁是下一个乔布斯”的热议中，乔布斯遭遇“被复活”。10月10日，一个“宁波将利用5年时间，斥资5000万元，培养1400位乔布斯式的创新人才”的消息在网上火爆。事后，宁波方面有人出面澄清，温和地指出，这是对该市一份有关培养创新型领军、拔尖人才培养的政策的“夸大解读”。
　　10月11日，5万网友在某网站聚集，成立“反淘宝联盟”。他们多数是在淘宝网经营网店的中小商家，因认定淘宝网前一天以淘宝商城升级商家管理系统为名的新政策，损害了他们的利益而联合。早在数天前，他们即以淘宝新规不公平为由，在杭州淘宝总部大厦门前集结抗议。现在则开始实施通过利用淘宝商城规则打击商城大户的行动，向淘宝施压。
　　淘宝网不满淘宝新规的中小商户，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之道而行，企图通过祸害同类，而让城门失火――这一举动遭到了舆论的诘难，饱受诟病。相较于以利益最大化为驱动的淘宝网及其大商户，以及淘宝不经协商单方面出台的新规，淘宝商城中小商户的境遇值得同情。但这并不能消解他们采取手段的方式，更让人感到纠结和无奈的是，结果显示，这样的手段竟然凑效了，随着事态的演化，商务部的介入，淘宝网态度软化，新规暂缓实施。乔布斯之死以及淘宝新规难产，其中显然可以衍生出诸多可供深思的问题，其中，创新致胜以及公平交易，需要什么样的文化环境，恐怕是所有问题的关键。
　　
　　5洛阳性奴案 扫黄路漫长
　　
　　河南洛阳性奴案，以及因此案曝光而暴露出来的问题，当属本月网络关注度最高的事件之一。9月初，河南警方破获一起离奇大案，洛阳市技术监督局执法大队的工作人员李浩，在秘密挖掘的地窖里，先后囚禁6名女子迫为性奴，时间长达两年左右，其间两名女子被杀害。该案犯罪手段残忍恶劣，罪行令人发指。案情经媒体曝光而引起震动，9月22日，报道此案的记者在微博中称，遭到河南地方官员质问，斥责他侵犯“国家机密”，导致舆论大哗。随后，河南警方为此案向市民道歉，但同时表示要开展对黄赌毒的“严打”活动，清理“五小场所”与藏污纳垢之地，却遭到网友质疑，认为“严打”和清理的对象，并非李浩这样的公职人员，反而可能是案件的受害者――而常识是，不可能通过清除受害者遏制犯罪。
　　另一件与性工作者境遇有关的网事，是在9月底获得澄清的若小安事件。9月28日，杭州警方通报称，已查明在微博上广受关注的所谓“杭州失足女”若小安，是一位已婚男子，其微博内容所涉及的个人经历纯属捏造。警方已经依法对其作出处罚。梳理这一事件，可简单归纳为，一位男性媒体编辑，自称“鸡者、小姐、性工作者、底层、80后”，在微博上扮演女性性工作者，在8个月的时间内，以不足400条微博，其中包括“7年间与约3000人有过性交易，手机存有熟客号码逾千，其中不乏大学教授等当地名人。”等耸人耳目的内容，引起了广泛关注，赚取了16万粉丝。
　　上述两个事件，一沉重，一轻浮，却都是个人、社会和文化的悲剧。
　　
　　6京城四公子 堪比高衙内
　　
　　在长时间的经济高速发展过程中，随着一部分人先富裕起来，鼓励富而思贫，其实只是当年忆苦思甜的时尚版，而进一步地号召富而思进、富而思仁，其中虽有善的递进，但相互之间其实并无内在逻辑联系，也无线性发展关系。现在，将着眼点放在物质和财富状况改良之后，强调文化建设，抵制劣质的“暴发户”文化，可谓切中要害而不失时机。
　　网络曝光的京城四少“街头火拼”事件，大致可佐证上述观点。所谓京城四少，网络百科将其定义为“大陆京城四位富二代的称谓”。9月17日，有网友微博爆料，称同为“京城四少”的王珂与王烁两人，因在京驾车狭路相逢发生冲突，在较劲过程中，王珂被王烁用枪械指着头部。王珂报警后，其车被王烁所驾车辆撞击并着火。警方赶到现场，有目击者听到王烁大喊：“你们局长是我舅。”微博称，王烁等已经被起诉，罪名包括私藏枪支，网友同时在微博贴出了北京市东城区人民检察院的起诉书。
　　在这起富家子弟冲突引起的网络热议中，有一个有趣的现象，许多评论者在“四”字上做足了文章，甚至以辞害意，不惜将京城四少篡改为“京城四公子”，以便于与历史上的“战国四公子”，以及明末、清末、民国四公子做比较，以凸显京城四少的暴发户嘴脸，痛诋道德的堕落、精神的退化、传统的断裂和文化的衰微。如此上下千年纵横天下，笔走龙蛇挥洒才情固然畅快，然而却很不绿色低碳，太高看“京城四少”，而辱没了多组“四公子”。论及学识品德、才能修养，甚至退而求其次，只论常识和举止言谈，京城四少甚至不如前些年时尚偶像F4，倒是与《水浒传》中的高衙内差可比拟。
　　由此可以为本月网络风潮做一结语：文化的建设，发展和繁荣，必须先从清除充满铜臭和暴戾之气的文化垃圾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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