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肃：解释世界、批判思考、改造世界——对哲学社会功能的反思

　　凡研究和传播哲学的人，对于哲学的社会功能不可能没有自己的看法。而哲学的许多研究任务也与其社会功能相联系。只是哲学人的侧重点有所不同，所诉求的社会功能也有差别。今天，社会发展的多样化，也使得人们对哲学的社会功能发生了多样的看法，看起来难有一个统一的答案。但是，探讨这一问题，尤其是结合哲学研究的任务来考察其社会职能，显然有其理论和实践意义。

　　简单说来，哲学的社会职能无外乎阐述世界观和人生观，进行批判的理论思考，促进社会交流和对话。这些社会功能在具体的社会科学中也有一定的表现。但哲学侧重于高层次的理论探讨，因而对于普遍性的立场、观点和方法则给予更多的关注，而较少给出具体领域和方面的答案或进行科学实验的验证。也正因为其高层理论研究的抽象性，一些哲学人看起来忘记或忽略了哲学的社会功能，以为自己只是进行“为哲学而哲学”的纯粹理论探究。当然，还有人以杜撰新概念和原理、甚至以表述上的形式美来把玩哲学。

　　不必否认，即使在纯粹认知的领域，哲学所探讨和论述的世界观对于人们的思维也会有一定的影响，甚至会影响到人对生活本身的态度。例如，持有世界存在于我之外而不依我的意志为转移的观点的人，只要其思想是内在一致的，一般不会对于身后的世界持太多的恐惧，或者十分自私地对待他人，让一切人只为我服务。由此来看，有人认为哲学谈认知、讲道理本身也在发挥其社会功能。也就是说，哲学的思辨活动本身包含其社会功能。解释世界为改造世界提供了某些前提条件。把解释与改造完全割裂开来，看起来是片面的。

　　但是，究竟如何解释世界，仍然存在态度和方法上的差别。有的人完全是玩味式地解释世界，追求的是概念和形式上的新奇、美感，而不关注解释本身与其对象之间的符合或如何验证自己的解释，因而让解释成为脱离世界的空幻表述。无论是西方还是东方，这样追求哲学解释的大有人在。甚至一些打着社会批判旗号的解释者，对于现实世界的批评也缺少真实性和全面性，甚至用美学批判代替社会实质内容的批判，因而作出了不少脱离实际的结论和预言。中国改革开放前极左思想盛行之时，意识形态宣传家们对于世界的许多批判和预言几乎都落空或失败了，而今天的相当一些所谓的社会批判理论家并没有完全脱离这种空幻的社会解释，因而缺少根本的说服力。因此，解释世界的前提离不开与世界本身的验证。我这里完全不否定解释世界和社会批判的积极功能，而只是强调，解释和批判本身也必须不断地受到实践的检验，否则仍然是空幻的、臆想的批判。

　　哲学在解释世界的过程中，还需要进行批判的思考，即思想逻辑的清理、严谨的论证和真正的理论创新。盲目信仰和教条式思维是经常缠绕人思考的弱点，人们太容易迷信权威和偶像，不进行合理的怀疑和批评验证就接受某些教条。尤其是忽视实践的检验。而在实验检验之外，一些逻辑的检验也可以排除某些明显的谬误。这些都属于哲学的社会功能。混乱的思想、自相矛盾、前后不一、表里不一的阐述，本身已经无法表述真知，因而需要经过批判的思考来进行清理和筛选。而理性的论证同样是哲学的一项重要任务。人云亦云、把幻觉当成事实、甚至把未经检验的假设当成确凿的真理，都是扭曲我们理性思维的传统谬误，但有些人至今仍然乐此不疲。三十多年前，当“两个凡是”甚嚣尘上，以死人来压活人、抗拒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和政经变革的尝试时，关于真理标准的讨论促进了人们的思想大解放，也普及了批判的思考这一哲学的首要功能。今天，面对国内外的大量现实问题和对中国社会的进步性改造，仍然需要解放思想，需要哲学的批判思考。学会哲学的论证，包括语言和逻辑的分析，以及言之有理地论证所提出的任何假设和原则，是哲学仍然需要认真普及的一项任务。

　　通过批判的思考，哲学本身还直接面对社会现实，进行改造世界的理论创造。这就提出了哲学思维的立足点问题，即：是完全立足于解释世界呢，还是也关注改造世界？“以往的哲学家只是解释世界，问题在于如何改变世界。”哲学家忽视改造世界是一个通病，这当中有不少原因。有的人害怕关注世界，基本上以消极遁世的态度对待世界，所以自己营造一个象牙塔孤芳自赏。有人以出世为荣，以入世为耻。还有人自视高雅，蔑视凡尘的一切，把哲学当成高高在上的精神贵族的内心独白，自然也不屑于改造世界。前面说过，解释世界和改造世界不是截然对立的，但哲学家自己的立足点的确对于哲学的社会功能有直接的影响。其实，立足于改造世界，可以让哲学家积极地面对世界并且开出自己的药方。甚至在全球化经济大发展的今天，哲学的改造世界职能不仅没有弱化反而更显得必要。当金融危机来临时，人们反思其相当重要的一个根源是诚信问题，一些顶着各种光环的经济人发起和参与了金融骗局，让美国和世界许多部分受灾，几近灭顶。可见，哲学对于规范价值观的认识和论证，甚至就与你我的日常生活和命运密切相关。拒绝改造世界显然是一种短视的哲学。为了建立更加合理和公正的社会秩序，避免人类因为意识上的对立和误解而相互残杀，哲学需要参与促进社会各方和谐的对话，包括持不同意识形态和宗教信仰的社群之间的平等对话，解决贫富对立，建立新的全球正义秩序。正因如此，哲学改造世界的任务的确是任重而道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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