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忠明：穿越肤色问鼎白宫的历史阶梯——黑人民权运动

　　2008年11月第一个星期一之后的星期二，美国大选出现历史上标志性一幕，非洲黑人后裔奥巴马以300多张选举人票的绝对优势，已经在事实上猎取美国总统桂冠，2009年1月20日将入主白宫，成为世界上最有影响的超级大国总统。

　　奥巴马当选是黑人长期努力奋斗的结果，是美国民主制度的伟大胜利，是公民权利得到有效保障的生动体现。美国总统能够克服种族障碍，穿越不同肤色，事实上离不开进步力量、尤其是黑人先辈们的用汗水、鲜血、甚至是生命搭建的历史阶梯。回顾黑人维权斗争的艰苦经历，有助于我们全面认识奥巴马当选的时代背景，有助于我们理解民主的真谛，有助于我们坚信民主的力量。

　　一、宪法修正案奠定黑人维权基础

　　黑人在美国历史上是受压迫和歧视最深的，也是最早起来争取自由和平等权利的。南北战争结束后，美国国会于1865年通过了宪法第十三条修正案：“在合众国境内受合众国管辖的任何地方，奴隶制和强制劳役都不得存在”。1868年通过了宪法第十四条修正案：“所有在合众国出生或归化合众国并受其管辖的人，都是合众国的和他们居住州的公民。任何一州，都不得制定或实施限制合众国公民的特权或豁免权的任何法律；
不经正当法律程序，不得剥夺任何人的生命、自由或财产；
在州管辖范围内，也不得拒绝给予任何人以平等法律保护”。1870年，美国国会则通过了宪法第十五条修正案：“合众国公民的选举权，不得因种族、肤色或以前是奴隶而被合众国或任何一州加以拒绝或限制”。这三条修正案的核心就是废除了奴隶制，承认了黑人的公民地位，赋予黑人以选举权，这为是美国黑人争取民权奠定了法理基础，成为黑人后裔问鼎白宫的第一历史阶梯。

　　美国历史上一直是白人统治的国家，自从1619年第一批黑奴运到北美以后，长达两个半世纪的奴隶制度，在白人中间形成了根深蒂固的偏见，严重限制了黑人的正当权利。黑人由于长期处于被剥夺的奴隶地位，很长时间内缺乏进行这场斗争所需要的经济力量、文化水平、领导才能、组织力量以及战略战术。几个世纪的奴隶制摧毁了黑人的尊严和自信心。他们失望、冷漠，甚至产生了逆来顺受的屈从现状的心态。黑人的这种思想和动态，使动员和组织广大黑人参加斗争成为艰难而又长期的工作。

　　二、维权组织以法律为武器维权

　　美国黑人精英和白人有识之士从来没有放弃斗争，他们根据实际情况于1909年成立全国有色人种协进会（以下简称协进会），黑人争取平等权利的斗争——民权运动从此进入了有组织、有领导的历史时期。

　　协进会是黑人民权运动的重要组织，其主要成员是黑人中产阶级知识分子和白人中产阶级分子。协进会进行华盛顿院外游说、出版刊物《危机》，宣传黑人苦难和要求等方式，把斗争的主要矛头指向剥夺黑人选举权的法律和学校种族隔离。

　　协进会针对南方各州限制黑人选举权的法律，分别通过吉恩和比尔诉美国案，促使美国最高法院于1915年宣布“祖父条款”违宪；
1944年，通过史密斯诉奥尔赖特案，宣布“白人预选制”违宪；
1949年，通过施内尔诉戴维斯案，宣布一些歧视性“文化测验”违宪。历经三四十年诉讼取得的成就为黑人民权运动的发展准备了条件。

　　对于公立学校的种族隔离，协进会则采取了分步骤的渐进斗争策略。第一步迫使美国高等法院宣布隔离且明显不平等的学校的州法违宪；
第二步，宣布隔离但不那么明显的不平等学校的州法违宪；
最后宣布黑白人分校的州法违宪。在这一过程中，协进会的律师班子负责人瑟古德·马歇尔，被任命为美国最高法院大法官，成为担任大法官的第一位黑人。他在斗争中起到了重要作用。堪萨斯州托皮卡市的布朗试图把女儿琳达送进一所全白人学校读书，被校方拒绝。布朗在协进会的帮助下起诉。1954年5月17日，美最高法院全体一致判决，隔离学校制度违宪。首席大法官厄尔·沃伦撰写的判决书宣布：“在公共教育这一领域是没有‘隔离但平等’原则的地位的”，“隔离的教育设施生来就是不平等的”。

　　布朗案的判决被美国宪法学者和各界称为里程碑性的判决，这是毫不夸张的，它在白人种族主义分子筑起的种族隔离大堤上打开了一个缺口，动摇了其基础，是日后全面取缔种族隔离制度的开端。布朗案是黑人民权运动取得的一项重大突破，增强了黑人的信心，鼓舞了他们争取自由和平等的斗争。总结这段历史，可以看到“精英组织”和“法律维权”是黑人后裔问鼎白宫的第二历史阶梯。

　　三、黑人以群众运动方式维权

　　1955年12月1日，蒙哥马利市协进分会秘书罗莎·帕克斯夫人乘坐公共汽车时坐在白人席上，因为拒绝给白人让座而被警察逮捕。协进会与黑人领袖决定从两条战线发起斗争，一是向法院控告公共汽车的种族隔离违宪，二是在全市开始黑人直接行动，抵制市公共汽车。在马丁·路德·金的带领下，经过一年的艰苦奋斗，终于取得了完全胜利。美国最高法院裁决蒙市实行的种族隔离的公共汽车法规违宪，公共汽车公司被迫取消种族隔离。金确信：少数对拥有强大武装的多数进行还击，是不现实的，甚至是自杀，在道义上也是错误的。基于爱的非暴力反抗，是美国黑人争取自由的道路。真正的和平正义，是以爱的力量面对邪恶，相信受暴力之害比对人施加暴力更好；
诉诸压迫者的良知，爱的反抗可以实现人的心灵的转变，并且使人向普遍正义靠近一大步。

　　蒙市黑人反对公共汽车种族隔离的抗议斗争及其胜利，在黑人民权史上写下了光辉的一章。它是黑人在整个南方第一次以直接行动进行的群众抗议斗争，突破了协进会局限于法庭的斗争方式。它的胜利，唤起了南方黑人的自尊和自信，使他们开始认识到自己的力量。它把黑人民权运动推向了群众直接行动的新阶段。

　　1963年4月3日，马丁·路德·金和南方基督教领袖会议在伯明翰发动了以取消公共设施的种族隔离和扩大黑人就业为目的的群众抗议运动，当局采取了高压政策。金被捕后从狱中寄出《伯明翰狱中书柬》，其中写到：“法律有两种，正义的和非正义的。……人们有法律的和道义的责任服从正义的法律，有道义的责任不服从非正义的法律……一切种族隔离的法律都是非正义的”。示威继续进行之中，警察毒打示威的黑人中小学生，放出警犬撕咬他们，用高压水龙头冲击他们，逮捕3000人。警察的暴行经电视、报刊传遍全国千家万户，举国舆论哗然。为防止事态扩大，肯尼迪总统在5月12日调3000名联邦军进驻伯明翰，局势才平静下来。市商界被迫同金达成协议：90天内各商店取消种族隔离，60天内雇佣黑人。镇压示威的警察局长被免职。新当选的市长扩大取消种族隔离的范围，包括公立学校在内。伯明翰黑人的抗议运动胜利了。

　　伯明翰斗争比蒙市斗争意义更加重大，是南方民权运动的转折点。在它的影响下，约900座南方城市的黑人在1963年进行了非暴力直接行动。结果，261座南方城市取消了种族隔离。

　　1963年8月28日，各民权组织的积极分子开展了“向华盛顿进军”的重大活动。来自全国各地的黑人和白人在林肯纪念堂周围举行群众大会。金在大会上发表了“我有一个梦想”的著名演说。会议显示了黑人争取自由和平等的决心，对于民权法的通过起了重要的推动作用。其后不久进行的赛尔马斗争，在联邦政府介入下，总统下令征调亚拉巴马州国民警卫队，并派出大批宪警和官员到赛尔马保护，25000人的游行队伍终于在3月25日进入蒙市，再次显示了黑人的巨大力量。8月，国会通过投票权利法。这是民权运动取得的又一重大胜利。

　　1966年夏天，哈莱姆、纽瓦克、费城、芝加哥都爆发了黑人群众抗议示威。黑人集中居住区的黑人长期积累下来的愤懑，像火山般地爆发了。不同于金领导的南方民权运动，北方的这些黑人群众抗议采取了暴力方式，并同进行镇压的警察发生冲突。1967年夏天，67座城市爆发骚乱和暴力示威。1968年4月4日，马丁·路德·金在田纳西州孟菲斯市被暗杀。暴力事件严重影响了黑人的正义斗争，激进的口号和主张导致了黑人民权运动的挫折。但在事实上却突出了把黑人问题列入全国议事日程的必要性和紧迫性。“群众运动”也由此成为黑人后裔问鼎白宫的第三历史阶梯。

　　值得一提的是，为了纠正种族和性别歧视造成的恶果，联邦政府在贯彻国会通过的民权立法时，采用了约翰逊总统提出的“肯定行动”计划。这项命令要求联邦政府承包商采取肯定行动计划，保证求职者被雇用，不得有种族、性别、祖籍歧视。以后，又发展到政府以行政命令和规章规定，一个单位（包括政府机构在内）或大学在就业或接受学生入学，为过去受到歧视的黑人和妇女保留一定的份额。但是，这项计划被很多人认为是一种“反向歧视”。黑人民权运动的杰出领袖杰西·杰克逊就坚决主张黑人不要依赖政府，而要依靠自己的首创精神来摆脱。的确，黑人的真正平等显然不能依靠照顾，它只能依靠自己的奋起和主动精神去取得。

　　四、黑人积极参政以争取民权

　　70年代中后期，黑人家庭已经有1／3上升为中产阶级，受到高等教育的人数急剧增加，黑人争取平等的斗争进入一个新的阶段。这一时期，除了争取60年代通过的各项民权法切实贯彻实施，改善黑人的总体状况外，黑人开始争取政治上的发言权。斗争方式从群众直接行动转入参政运动，用选票力量竞选公职，影响选举结果和政府政策，这是黑人后裔问鼎白宫的又一历史阶梯。

　　1969年，洛杉矶市的一位警察出生的黑人市议员托马斯·布雷德利作为民主党候选人竞选洛市市长，败于白人候选人。四年后，他再次竞选市长，击败了现任白人市长而当选。布的当选有两个“第一”，即第一次在美国第二大城市成为黑人市长；
第一次在白人占绝对优势的城市（黑人只占该城市人口的15%—18%）获胜，为黑人竞选提供了制胜的重要模式。

　　1983年4月，民主党人哈罗德·华盛顿击败共和党白人候选人当选为美国第三大城市芝加哥第一位黑人市长；
同年11月，民主党人W.威廉·古德也击败共和党白人对手当选为美国第四大城市的第一位黑人市长。这样，美国四个最大的城市，除纽约外，都是黑人任市长。这些胜利极大地鼓舞了黑人“问鼎白宫”的梦想。

　　1983年11月3日，芝加哥民权运动领袖、时年42岁的杰西·杰克逊牧师，正式宣布参加1984年民主党总统候选人提名竞选，成为美国政治生活中一件很不平常的事情，引起各方重视和广泛评论。杰克逊在竞选中提出“彩虹联盟”的口号，鼓吹国内各民族一律平等，像彩虹由七色组成一样。1984年杰克逊在民主党内总统候选人提名投票中，坚持到底，得到12%代表的支持；
1988年再次参加民主党总统候选人提名竞选，获29%代表支持。虽然两次均未获得最后提名，但其政治意义不可低估。同年美国《新闻周刊》公布的盖洛普民意测验中，62%黑人和56%的白人认为，在2008年之前，美国可能出现一位黑人总统。

　　五、奥巴马当选总统的历史启示

　　20年后的今天，黑人“问鼎白宫，登上权力宝座，充分参与政治”的梦想成真，其蕴含的深刻意义让全世界为之惊叹，曾经两度竞选民主党总统提名候选人的老一代黑人领袖杰西·杰克逊目睹这一历史壮举，在全世界人们面前止不住老泪纵横，倘若马丁·路德·金天堂有知，也一定会露出欣慰的笑容。

　　从1787年《人权法案》公布至今人权运动超过200年；
从1909年有色人种协进会成立至今黑人民权运动已历100年；
从1968年马丁·路德·金被枪杀到现在，黑人参政运动正好40年。黑人后裔奥巴马当选总统是美国人权运动中极具标志性的重大事件，美国的民主、自由、平等等人权运动正在由点到面、由表及里到达一个新的历史高度。透过奥巴马在芝加哥的获胜演讲，我们可以看到这位非洲后裔总统的起点、务实的态度、决心和未来：

　　“我从来不是最有希望的候选人。一开始，我们没有太多资金，也没有得到太多人的支持。我们的竞选活动并非诞生于华盛顿的高门华第之内，而是始于得梅因、康科德、查尔斯顿这些地方的普通民众家中。”

　　“我们会遭遇挫折和不成功的开端。对于我作为总统所做的每项决定和政策，会有许多人持有异议，我们也知道政府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但我会向你们坦陈我们所面临的挑战。我会聆听你们的意见，尤其是在我们意见相左之时。”

　　“那些所有怀疑美国能否继续照亮世界发展前景的人们，今天晚上我们再次证明，我们国家真正的力量并非来自我们武器的威力或财富的规模，而是来自我们理想的持久力量：民主、自由、机会和不屈的希望。”

　　奥巴马从贫穷中走来，是一个非洲后裔的后代，美国人却给予他平等的机会，他借助黑人民权运动的层层阶梯，登上了金字塔顶端，最终实现了美国几代黑人的梦想。这是民主的力量展现，也是奋斗的力量展现，它给世界人民带来了新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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