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凡：尼日利亚全国大选观察

　　2007年4月，我应邀参加了一个国际选举观察团到尼日利亚观察全国大选。尼日利亚的选举分两部分，4月14号是地方选举，选举州长和地方议会；
4月21号是联邦大选，选举总统和联邦议会参众两院议员。我们的观察主要是4月21号的联邦大选。

　　选举的背景

　　尼日利亚位于西非圭亚那海湾，总面积92万平方公里，是世界第32大国家，人口一亿三千万，排世界第九位。2005年的国内总产值为1320亿美元，排世界第四十七位，人均收入为1188美元，排世界第一百六十四位。尼日利亚仍然属于较低水平的发展中国家。

　　尼日利亚是一个联邦制国家，有相当多的部落群体，250个种族集团。有多种多样的宗教信仰分布在不同的地区，其中最大的宗教为伊斯兰教和基督教，因此在文化和社会上属于多元化的国家。　　

　　历史上，尼日利亚曾经是英国的殖民地。1960年，尼日利亚脱离英殖民统治，宣告独立。之后在长期的历史过程中，虽然经历了多次的宪法修改，并试图建立一个完整的共和体制，但是尼日利亚却长期处于军事政变和军人统治之中。长期的军人严酷统治使得尼日利亚政府行政能力低下，贪污盛行，经济萧条，引起了国人的不满，国际社会也多有批评。　　

　　1998年，军人政府在各方面的压力下宣布成立独立选举委员会去组织地方和联邦选举。1999年2月在联邦的大选中，奥巴桑乔赢得大选的胜利成为民选总统。新政府上台以后，厉行改革：撤换了大批的军官，改善国内人权状况，改善政府行为，推动政府改革。这些做法得到国内各方面的支持和国际社会的认同。在奥巴桑乔任总统期间（1999～2007），尼日利亚经济发展较之从前有了很大进步，国内人权状况得到很大改善，政治机构（法院、立法机关、联邦政府和地方政府）建立起来。同时奥巴桑乔也改善和国际大国间的关系，并积极参与非洲国家事务，积极参与非洲维和行动，再加之石油事业的影响力，使尼日利亚成为国际上备受关注的国家。因此，这一次的总统换届选举引起世界各国的关注是必然的。

　　选举的发展情况

　　准备阶段。按照宪法的规定，尼日利亚的总统四年一任，任期不得超过两届。至2007年，奥巴桑乔的任期已到，不得连任。但支持奥巴桑乔的人开始在尼日利亚呼吁修宪，让他连任第三任总统。他们的理由很简单：在奥巴桑乔的领导下，尼日利亚的经济和国家地位都得到提高，为什么不可以连任？奥巴桑乔的连任是有益于国家发展的。但是，这一想法遭到强烈反对，反对党和强大的国内公民社会都表示不支持修改宪法，认为总统应该遵守制度化的制约，不得随便修改宪法。在最关键的时候，与奥巴桑乔同一党派的副总统也公开反对他的修宪活动。反对者一致认为，奥巴桑乔8年任内在推动国内和非洲民主化进程中起到了重要作用，正因如此，他更应该遵守宪政体制，只有这样尼日利亚和非洲的民主进程才能继续。在各种力量制衡下，支持奥巴桑乔的人放弃了修宪的意图。就在这样的背景下，尼日利亚2007年的大选来临了。执政党尼日利亚人民民主党推出了总统候选人，而其他的反对党也推出了总统候选人，反对奥巴桑乔连任的副总统加入了反对党，给选举造成了强烈的竞争态势。　　

　　4月14日的地方选举。尼日利亚的选举分为两部分，先举行地方州长和地方议会的选举。根据国际媒体的报道和选举观察家的观察，他们认为4月14日的地方选举很糟糕。有20个人死于选举的暴力冲突中，还有很多投票站出现了操纵选举的行为，许多地方的投票站根本就没有开放。选举结束后，全国各地出现了很多抗议，认为选举无效，要求选举委员会重新选举。为此，三个主要的反对党成立了政治联盟，呼吁停止4月21日的全国大选。独立选举委员会主任向国际选举观察员解释，4月14日的选举主要问题出自于后勤供应，而不是选举中的人为操纵问题。他解释说，尼日利亚的公共设施很差，道路条件很差，运输和通讯公司被私人控制，政府在运送选票上无法按时进行，等等。他坚持独立选举委员会没有权力推迟进行选举，因此21号必须举行全国选举。　　

　　与此同时，联邦最高法院判定先前被指控为有腐败行为而被独立选举委员会禁止参选的副总统有权参选。独立选举委员会认为他们要服从最高法院的决定，但是由于副总统的名字必须出现在选票上，这就意味着原来已经印好的选票必须在国外重印。　　

　　4月21号的联邦大选。4月21号的选举原定早上8点开始，但是由于前一天晚上新印好的选票才从南非运抵尼日利亚再分发到全国，因此投票站的开放时间从早上8点推迟到10点，关闭时间也顺延至下午5点。但实际上以尼日利亚首都选举的情况来看，投票站开放时间都在十点半以后。从首都现场的观摩情况看，尼日利亚选民踊跃参加投票，为能投票选举国家领导人而感到兴奋，事先得到过系统培训的投票站的选务人员也认真负责。从首都情况看，除了一些小问题以外，投票进行得基本顺利。　　

　　但是，其他各地的情况则非常不好，许多地方投票站未开放，原因是选票未到，选民们排了一天队，没有投票，但选举却有结果。同时也出现了一些选举暴力事件，因此很多人指责这是在制造假选举。当天全国许多地方都爆发了反对党领导的示威游行活动，指责执政党操纵选举，要求取消选举结果并重新投票。　　

　　4月22日，选举委员会根据统计结果，认为有2460万选票投给了执政党的总统候选人亚拉杜尔，反对党的主要总统候选人得票数为660万，而现任的副总统只得票260万张，因此亚拉杜尔当选为总统，将于5月29日接任奥巴桑乔的职务，成为这个国家的最高领导人。亚拉杜尔之前曾是一名中学化学老师，并担任过州长。　　

　　对选举的不同评价。尼日利亚的这次全国大选引起了全世界的关注，国际社会认为这次选举对尼日利亚和非洲的民主进程有着非常重大的影响，因此派出了强大的观察队伍。美国有两个选举观察团，欧盟派出一个观察团，英联邦国家一个观察团，非洲联盟也派出一个选举观察团，尼日利亚国内很多NGO也组织了选举观察团。这些选举观察团对尼日利亚的选举持批评意见，认为此次选举远远不如1999年的选举，低于国际可接受标准。许多人批评独立选举委员会和执政党有操纵选举的嫌疑，国内反对党和民间观察组织也认为选举不公平。国际选举观察团希望尼日利亚国内各派政治力量能够解决选举中所出现的问题，例如，尼日利亚在此次选举中所出现的高等法院对副总统参选资格的独立审判委员会、以及联邦议会的影响再加上强大的NGO的作用，尼日利亚可以解决选举中的争议问题。也有观察员指出，如果不能够解决选举中的争议问题，此次选举则无合法性，这样即使当选总统就位，也会造成未来尼日利亚政局的长期混乱和不稳定，总统会毫无权威。

　　但是尼日利亚独立选举委员会和其他的一些学者和机构指出，选举中的问题只是后勤供应方面的问题，不应该吹毛求疵。这些问题的出现是尼日利亚现实条件无法解决的，但是尼日利亚合法地实现从一个民选政府向另一个民选政府的和平转移，是这个国家民主发展过程中的重大进步，也是非洲民主发展的重大进步，看不到这一点是不对的。

　　几点观察意见

　　从尼日利亚的选举观察可以看出多方面的问题，这些问题对了解第三世界国家的政治发展和民主发展是有帮助的。

　　发展中国家的政治发展问题。从尼日利亚的选举观察来看，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发展和民主发展是有很大联系的。在尼日利亚的案例当中，这个问题包括在国家建设（nation building）的问题中。这个国家建设问题涵盖了三个层面：经济的公共设施问题、政府的能力问题以及政治的发展问题。尼日利亚是一个发展中国家，尽管有石油，但石油事业的赢利并未推动其他产业的发展，从而造成基础设施落后、公共设施不足、政府公共服务能力低下、政府效力低下、官员贪污腐败成风的现象出现。由于基础公共设施的不足严重影响了政府的施政能力，造成了某种程度上政治发展的落后。在选举中，政府无能力印制选票，也无能力派发选票，从而为各种力量操纵选举提供了机会。这不能不说是此次尼日利亚选举发生问题的主要原因。

　　选举和机构建设。一个国家的民主发展，特别是第三世界国家的民主发展，不能仅仅依靠选举来解决问题，选举不是万能的。在尼日利亚错综复杂的社会、文化和经济形势下，通过选举取得公认的领袖可能会很难。因此在民主的发展中，必须发展各个政治机构（political institutes）的能力以补充选举的不足。在这次选举中，尼日利亚独立选举委员会可以发挥领导选举的作用，也为选举作了大量的有效、有益的培训工作；
同时最高法院也发挥了独立审判的作用，联邦议会也对政府起到了有效制衡的作用，反对了修宪的意图；
反对党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这些不同政治机构各自能力的发展，是保持尼日利亚民主持续发展的重要力量。

　　选举和公民社会。在尼日利亚的选举当中，可以看到强大的公民社会的活动。尼日利亚有很强大的公民社会组织。尼日利亚全国性的NGO有两三千个，我们访问了一个推动社区参与的非政府组织，这个组织在全国有一万五千名会员。这个组织的日常工作就是培训公民参与基层的社区、政治事务，帮助培训公民的法律意识、公共参与能力，以及参与地方预算和公共财政。在选举中，我们还访问了有关选举事务的一个NGO组织，他们的作用是在选举中派出观察员，然后就选举中的问题向独立选举委员会报告，争取修改选举法和有关规定。他们还给选民作培训工作。就是类似这样的NGO推动了选举的培训和选民参与意识的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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