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叶新：闲话秘书

　　某县级市的一副局长，与局内一女处长有染。一天，副局长得知他即将升迁的喜讯，一时兴起亦性起，下班后便去女处长家幽会。子夜时分，忽听得有人敲门，副局长以为是女处长的丈夫出差回来，其实是四楼邻居敲错了门，吓得副局长从三楼阳台用绳索垂吊而下，没想到绳中断于半途，人坠落于楼外，跌得半死，送进医院。

　　此事轰动全市。分管该局的副市长不得不找副局长谈话。副局长因事关自己仕途，绝口否认和女局长有苟合之举，一再表明那天晚上他在女处长家是商谈工作，讨论精神文明建设事宜。女处长的回答亦如是，都说得理直气壮，面不改色心不跳，弄得副市长很不好处理此事。若要处理，查无实据；
若不处理，物议喧腾。副市长依违两可，计无从出，便让张秘书拿个意见，代为裁处。张秘书应付裕如，眉头一皱，便想出三条。副市长一听，会心而笑。于是张秘书便以此三条作为组织结论向副局长宣布。首先，张秘书说，市领导对副局长下班后去女处长家商谈工作一事给予充分肯定：

　　“这说明你们工作勤奋，见缝插针，日以继夜，有只争朝夕的精神。但是……”

　　副局长诚惶诚恐，不知“但是”之后会怎样。

　　“但是，”张秘书不紧不慢地向副局长说道：“市领导认为，一、你们商谈工作的地点不妥；
二、两人讨论的时间过长；
三、你出去的方式不当。下次应予注意！”

　　这三条举重若轻，路转峰回，绝妙如清县令陆稼书的判牍。张秘书理应有赏：为断偷情一案，宜酬美酒三盏。副局长听此三条，也大喜过望，唯唯称是，谨诺而退。

　　副局长风流案便如此了断。

　　且慢！试问：此事如此办理，副市长是否玩忽轻慢，失职渎权？而张秘书又是否权力越位，手长于臂？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秘书本是领导的助手，是机要性的工作，日常事务主要是收发文件，管理文书档案或办理领导交办的一些事情。中国自秦汉以来，封建王朝也都设有秘书监、秘书令、秘书郎、秘书丞等官职，其职权也不过是掌管官员呈上的奏章，宣布皇帝发布的命令，管理宫禁的图书，权限也并不大。当然我们的秘书和封建社会的胥吏、师爷性质迥异，我们的秘书是为人民服务的国家干部，不是帝王的家臣。我们的秘书绝大部分都能够廉洁奉公、兢兢业业、克尽职守、严以律己，可是也有不少“大秘书”谄上欺下、违法乱纪，权欲熏灼，炙手可热，势焰扩张到自古以来从未有过的程度。这些“大秘书”们自有一套“厚黑学”、“秘书经”，相互传授对付领导的四大秘诀：“先斩后奏”、“先奏后斩”、“奏而不斩”、“斩而不奏”，可见他们确实握有“斩”——生杀予夺的之权。尤有甚者，他们还拉帮结派，植党营私，为攫取更大的权力而朋比为奸。最近几年全国各地所发生的令人震惊的大案、要案，有些都牵涉到领导干部的这些“大秘书”。某一直辖市，市领导们的7个“大秘书”纷纷落网，一个主要领导的3个秘书也全被立案审查。有鉴于此，不少报刊大声疾呼，呼吁领导干部要警惕自己身边秘书的贪赃枉法，越权干政；
党政领导部门也多次发文，责成各级领导干部要管好自己的秘书。

　　有人说，领导的形象是秘书塑造出来的。这有些本末倒置。其实秘书是领导的影子，身正影必正，身斜影必歪。试看那些出问题的“大秘书”，他们的领导很少有不出问题的；
如果秘书出的问题很大，领导出的问题可能更大。贪婪的老鼠的背后往往有只胃口更大的老虎。所以要管好秘书，首先要管好领导自己。孟子说：“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孔子说：“政者，正也。子帅以正，孰敢不正！”这都是两千多年以前的老话了，如今还具有如此强烈的现实针对性，但我们真不希望此话还要说到下一世纪。

　　1997、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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