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绪程:中国经济向何处去——关于中国经济增长及其模式的对话
发布时间:2020-05-22 来源: 短文摘抄 点击:
引 言
这是一个大得惊人的话题。一意做学问的专业学者是决不会碰此类“选题”的。但对于年过半百的Y先生则是挥之不去的“情结”。正像有过少年足球经历的球迷终身热爱中国足球一样,曾在中学时代就被伟大领袖教导“要关心国家大事”的Y先生如今也是中国经济“演出”的一名热心看客,目睹场上的经济政治“秀”有时也免不了要与人比如同L女士议论一番。虽是业余看客,但热情似乎不减当年。
L女士提出,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GDP)年均增长达9.3%,GDP总量世界排名第六位,外贸进出口总量排名世界第三,100多种产品产量雄踞世界第一。长达25年(1979-2003年)奇迹般的高速增长举世无双,极大的改变了中国一穷二白的面貌,令国人自豪亦使世界震惊。如果说前些年海外对中国GDP高速增长的真实性大加质疑的话,那么面对全中国确切的说是沿海地区和内地城市犹如“大工地”的建设景象,则是一遍叫好声。尤其是北京、上海等特大城市建筑之豪华壮观,仿佛使人置身于纽约东京这样的国际大都市之中。中国变化之大之快实在是太神奇了。
丫先生颇为感叹的说,中国25来的巨大变化的确是有目共睹的,但代价也是巨大的。比如,透过一座座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你可看见满是汗渍的衣衫褴褛的民工背后依然贫寒的村落;
面对货架上琳琅满目的食品,你甚至望而却步,因为你害怕“假冒伪劣”而缺乏安全感。扭曲的市场经济、畸形的发展、两极分化、贪污腐化、环境污染等等负面现象是多么的触目惊心!经济高速增长中的巨大反差与各种相悖的经济现象使善良的人们包括饱读经济学之士困惑不解。权力寻租和随处可见的机会主义及短期行为充斥各行各业,这似乎在昭示着中国经济扑朔迷离的未来和巨大的不确定性。
L女士提问:中国经济25年的高速增长已无可争辩的载入史册了。正在迅速崛起的中华民族迫切需要再来一个高速增长的20年,但是面对如此众多的遺留问题和风云诡变的国际环境,中国还有机会吗?中国能做到吗?有问题的增长还会沿袭下去吗?换句话说,中国经济在什么样的条件下,才能继续保持长期高速增长而不至于在某个时期被突发事件所中断而陷入混乱的停滞或倒退的危局呢?才能避免重蹈拉美国家和印尼的复辙呢?才能走出现代化的沼泽——繁荣的腐败呢?
Y先生认为,要回答这些问题必须思考中国经济增长模式及其演变等等问题。
围绕诸如此类的问题,Y先生和L女士近三个月来进行了多次有趣的对话,现辑录如下,以飨读者。
一、增长的困惑:我们是否需要反思?
(一)GDP泡沫与国民财富的相对缩水
L女士:
中国经济高速增长,可是,为什么我们大多数人并没有感觉到财富的相应迅速增加,甚至在缩水呢?
Y先生:
的确如此,不仅是感觉,在相当程度上是事实。这已被不少学者和官员所指出。例如邱晓华先生在政协十届常委会上指出的为了追求增量财富而破坏大量的存量财富的大量拆除旧城区的典型个案。众所周知,GDP即国内生产总值是反映一国(地区)全部生产活动最终成果的重要指标,是一个国家(地区)领土范围内,包括本国居民、外国居民在内的常住单位在报告期内所产出和提供最终使用的产品和服务的价值。国际上通用GDP的变动来衡量一国(地区)的经济变动,中国也不例外。中国统计部门每年公布的GDP大致代表中国当年经济的总水平,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当年新增的财富,可视为财富的流量。GDP是国民财富的主要来源,它的积累构成财富的存量。如果撇开货币和价格的变动,流量(GDP)的增长通常会带来存量财富的增长。如果GDP的增长没有带来财富的相应增长、甚至出现财富的缩水,那末,GDP的增长一定有问题,或者说GDP对财富的“反映”出现偏差。GDP出偏差有三类,一是统计上的问题;
二是GDP指标本身的缺陷;
三是由于制度设计与GDP指标设计的不对应,人为的放大GDP本身的缺陷而出现的偏离(夸大和缩小)问题。大家知道,被蕯谬尔森称为二十世纪的重大发明的GDP(GNP)指标体系是为西方标准的市场经济而设计的,中国式的市场经济,就难免水土不合出现偏差了。中国GDP指标有统计上的问题,但影响不大,可以忽略不计。至于GDP指标本身的缺陷,如只计支出(购买),不问效益的缺陷,它存在于所有的市场经济国家。流传于西方国家的“两个打赌的人争吃狗屎而增加GDP”的笑话也反证了其GDP偏离真实财富的问题。但是,问题在于,GDP本身的缺陷在中国被人为的放大了,以至在某种程度上严重偏离真实的财富,其主要表现为:一是低效或无效的产出,重复计算而增加GDP。这在城建方面尤为突出。如一些城市的市政设施建成没多久就要拆除翻修,马路“拉链”频频被豁开、不断挖坑填平,有的道路挖挖修修反复折腾,弄得人们雨天一身泥,晴天一身灰,但却能不断的增加GDP。二是偷工减料的各种“豆腐渣”工程带来的财富贬值甚至是负效应,然后整治这些豆腐渣工程再增加GDP。三是环境污染的负效应——财富贬值和反复治理污染的开支导致GDP增值。关于环境污染这里多说几句。
有报导称:早在1995年水利部的检查就表明,中国700余条河流中水质良好的仅剩32.2%,自1984年—2000年受污河流增加了1倍以上;
在长江、黄河等七大流域中,90%以上城市水域污染严重,污染河流1998年已达72%。全国达标排放的城市废水,至今恐怕还不到10%。中国还是世界上水土流失最为严重的国家之一,水土流失面积已占国土总面积约40%,中国的荒漠化面积已占国土面积约1/3,草地耕地退化状况也相当严重。近年来在全球污染最严重的10个城市中,中国就占了8-9个。据2001年世界银行的报告,世界污染最严重的前20个城市中,16个是中国城市。由于工业的污染,中国1/3的国土上空飘荡着酸雨。但中国为治理环境污染支出数以千亿元,单是淮河就扔下几百亿元,一方面是财富的负效应,另一方面是GDP在计算上的增加,何其怪哉。四是生产假冒伪劣产品带来的财富贬值和GDP增值。中国假冒伪劣产品尤其是医药和食品几乎使每一个中国人心惊肉跳,从毒奶粉、毒酒、毒大米、注水肉、敌敌畏火腿、吊白干腐竹应有尽有,可怜的中国人如果买到真货,就像占了便宜一样。假冒伪劣的食品和环境污染不仅当代人受害,而且危害后代。有报导说,由于滥用抗生素和激素的食品增多,某地针对大学生生育能力抽查,有50%的生育能力低下或不合格。五是帐面GDP价值虚增与实际财富的背离,例如、免费或低价土地进入市场的反复炒卖的“升值”、虚开增值税发票为出口退税制造假出口、为上市发股票虚增收入和利润、没有处理的超期存货和已经损失的货物继续挂帐等等不胜枚举。
L女士:
既然GDP指标不能真实反映经济水平和国民财富,是否有其它替代指标或修正指标?
Y先生:
有主张用绿色GDP和复合GDP指标替代现有的GDP指标,以改善国民经济核算体系。但是中国经济增长的问题不在于指标的核算上,因为任何指标都是有缺陷而不完美的,反之,没有缺陷以至完美的指标是无法使用的。因此,指标本身没有对错,关键是人们怎样认识和使用之。GDP本来用于国民财富变动的核算,如果转用于其他目的,比如用于创造政绩数字升官,那么就可能邪门的利用GDP指标的内在缺陷,人为的制造或新增GDP而不顾财富的效应和真实性。另外,从认知的角度看,GDP的高速增长掩盖了某些人侵犯他人甚至社会的当前和长远利益(产权)的行为,如污染河流,破坏环境和浪费资源的产出,这在其它国家也发生过。问题在于:为什么中国GDP指标偏离财富的真实性和有效性的程度比许多国家严重?
L女士:
是呵,为什么中央提出的科学的发展观不能层层落实甚至被阳奉阴违?为什么中国的“豆腐渣工程”和假冒伪劣产品屡禁不止,远比西方市场经济国家盛行?为什么我们的路总是修了又修房子拆了又盖的来回折腾,而西方国家的修路盖房往往几十年大计甚至是百年大计?试想一想,如果我们有一套完善的产权制度,如果我们的经济建设不是由官员单独说了算,谁又有胆量无节制的挖路修路不止、拆房盖房呢?谁还会玩弄政治算术在GDP指标的计算上打主意而不在真实财富上下功夫呢?谁还敢有意去制造如同垃圾式的GDP(存货)?谁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制造“豆腐渣工程”和残害国民的假冒伪劣的食品药品呢?谁又能肆无忌弹的污染环境大赚黑心钱呢?
Y先生:
是的,归根结底是产权制度和经济的增长方式有问题,这个结论留待后面去讨论。应当指出,中国经济的增长即GDP包含外资的“贡献”,如果计算属于中国国民财富即 GDP+净要素收入的GNP,则比GDP还要小一些,因为中国净要素收益是负数。包含外商在中国的投资收益的GDP要大于不包含外商收益但包含中国居民对外投资收益的GNP。此外,有人提出,广义的国民财富应包含闲暇、自由和自然环境,比如西欧和美国的生产率相差无几,但美国人的收入要比西欧人高,西欧人则比美国人拥有更多的闲暇,你说谁拥有的财富更多呢?
L女士:
就看从什么角度比较。对于需要更多自由时间的人来说,闲暇也是财富,反之,对于更看重收入的人来说,其财富是以牺牲闲暇为代价的。一正一负平衡了。
Y先生:
你说得不错。虽然财富应是物质的有形的,但更广泛的哲学意义上的财富归根结底是人能享受的自由时间。最近有人写文章说中国人勤劳(反面是闲暇不足),但不富裕。作者认为其原因是中国人的“制度”不完备而被对冲了。且不论之原因,至少应了中国的一句老话,中国多数老百姓是累断骨头养肠子。如果可以比较的话,他们是否比拥有更多的自由和闲暇以及更少物资财富的印度农民更幸福呢?是中国农民还是印度农民拥有更多的广义财富呢?如果从自然环境的角度,居住在自然环境每况愈下的中国人即使是富裕的中国人是否比流落在公园的西欧穷人拥有更多的广义的财富呢?换句话说,我们在GDP的高速增长与自由、闲暇、环保、生活质量之间如何取舍和平衡呢?我们这一代能够作出选择吗?这实在是值得深思的。
(二)增长的悖论与失衡
1、增长的悖论
L女士:
改革开放25年来,中国经济不论是处于经济周期的谷底还是颠峰,不论是进入通货膨胀期还是通货紧缩期,其GDP的年增长率(除因政治因素太重的个别年份之外)都没有低于7%,高投资和高失业率(含隐蔽的失业)同时并存,这似乎有悖于经济学的教义,你是如何看呢?
Y先生:
GDP高增长与高投资、高失业率和通货紧缩同时并存的确是中国特有的现象。中国政府常常既要面对高投资带来的中间产品价格引致通货膨胀的压力,又要面对由于有效需求不足导致最终产品价格面临通货紧缩的窘境。中国GDP的高速增长并没有消除最终产品生产能力的过剩和较高的失业率。按照流行的看法,GDP的增长率在7%以上属于高速增长,两位数以上的增长率是超高速增长。与高速增长相对应的是通胀和低失业率,反之,与低速增长或负增长相随的则是通货紧缩和高失业率,增长速度与失业率存在反向关系,与通货膨胀存在正向关系(当然也有例外,如滞胀),通货膨胀与失业率存在替代关系,如此等等。中国经济现象与这一流行看法或流行的经济学中的某些教义相悖,的确令人困惑不已。正如你所指出的,举世罕见的高速增长并没有解决中国的失业率居高不下的问题,这正是“增长的悖论”。让我们来看看悖论是如何发生的。先从通胀和通缩谈起。从货币主义角度看,通胀和通缩都是一种货币现象,前者是货币供给的增长高于经济的增长,即货币多于货物,后者则相反。通胀和通缩之所以发生应归之为货币供给的扩张和收缩。如果换一个角度看,通胀或通缩则可视为一种经济现象,是商品变动引发货币变动,货币追逐相对过多或过少的商品供给,从而引发通胀或通缩,综合上述两种说法,通胀包含三层含意:一是货币的扩张,二是商品的供不应求,三是货币贬值。通缩则包含相反的三层含义:即货币收缩、商品的供过于求、货币升值。可见通胀或通缩的判断是货币贬值或升值(相对应的是商品价格升降)。通胀和通缩是市场经济的产物,用于解释不完全的市场经济则相当勉强。因此,它在中国的使用须大打折扣。改革开放的前十年即上世纪整个八十年代,伴随着中国经济的高速增长是较温和的通货膨胀,在九十年代上半期则是超高速增长及相应的较高的通货膨涨,这似乎也证明了中国经济的高速增长与通胀的正向关系,(点击此处阅读下一页)
但通胀也与短缺经济有关。令人不解的是1998年至2003年,长达六年的通货紧缩与经济的高速增长并行不悖,被戏称为“缩长”。在此期间,中国GDP的 增长率维持在7%-9%之间,货币供给(M2)的增长率维持在12-20%之间,高于GDP增长率5-10%个百分点,增长率中位偏低,价格指数却在100或100以下,严重萎缩。相比1990年的高值,GPP增速跌落7个百分点,但物价跌落更快,呈双位数下降至负值。物价的剧烈下降充分反映内需不足和消费疲软,在此情况下,GDP还能破天荒的增长7%以上,可称是奇迹了。但仔细想来,在经济全球化的今天,中国经济高速增长不能局限于用国内的消费来解释,因为对外贸易的拓展和财政的扩张冲抵了内需不足,经济高速增长与通货紧缩在一段时期并行不悖也就不奇怪了。
应当看到,通货膨胀或通货紧缩都是短期宏观现象,但中国的内需不足可能是长期现象。中国的通货膨胀绝对是货币扩张所致,百分之百的货币现象,它是由于政府之手推动的,但通货紧缩既是货币现象也是经济现象,一方面它源于内需不足的产能过剩,另一方面又由主要靠行政手段过快过度抑制通货膨胀所引发,通胀过后是通缩也许会成为定式。就拿今年的经济过热及相应的宏观调控来说吧。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通货膨胀过急过猛的刹车的余波以及1997年亚太金融危机引发了中国长达6年的通缩,紧接着以积极的财政政策加地方政府之手推动的基础设施和房地产“开发热”,又再一次点燃了通胀的火苗,油电煤运全面告急,初级产品和中间产品价格快速攀升,为避免重蹈经济过热后过冷、通胀之后是通缩的尴尬窘境,中央不得不动用行政手段实施宏观调控。好吧,说完通胀通缩,说失业率吧。
L女士:
中国的失业率究竟有多高?专家们并没有统一意见,因为计算的口径和使用的方法不同。从城镇登记失业率看,它是一条上升的曲线,城镇登记失业率1985年为1.8%,1992年上升为2.3%,1999年为3.1%,2001年为3.6%,去年则为4.3%,如果加上下岗职工和农村剩余劳动力,失业率将会更高。以2004年为例,南方报业网报导,据孙富计算,2004年预计新增劳动力650万,农村剩余劳动力转移压力1000万,下岗就业压力可能为400万,当年就业压力为2000万,加上2003年向2004年结转需要就业的,总共达6500万,按此推算失业率为15.4%;
中央党校周天勇推算失业率达18.1%;
美国兰德公司2003年《中国经济发展的瓶颈因素》报告显示中国显性和隐性失业人口达总劳动力的23%,将近1.7亿人。另据有关报导,改革开放以来1978年至2002年,中国新增1.7亿就业岗位,平均每年不到800万 。据推算,GDP每增1%,净增80万至100万就业岗位,今后GDP年增长率按8%计算,每年也只能净增720万就业岗位,远不能满足就业要求。总之,高失业率与高增长并存是专家的共识。
Y先生:
一般来说,在工业化起飞及工业化的初中期阶段,高增长会带来高就业。可惜高就业在中国仅存在10多年,此后就开始走下坡路。正如胡鞍钢指出,大多数人认为上世纪八十年代为高增长就业模式,九十年代起为高增长低就业模式,就业的资本存量系数从八十年代的0.376下降为九十年代的0.094。高度依赖外资和对外贸易以及依靠行政推动的中国经济增长模式的就业弹性会随着资本深化而下降,它无法消化蕴藏在中国农村巨大的剩余劳动力,几乎无限供给的剩余劳动力之间的超常竞争又使劳动工资增长率长期远低于劳动生产率的增长,从而形成举世罕见长期不涨工资的超级廉价劳动力,正是大规模的超级廉价民工连同沿海开放的优惠政策、源源不断涌入的境内外资金和高素质的技术管理人才共同支撑了以两个三角洲为中心的沿海开放地区的腾飞,其超高速增长构成了中国GDP增长的主要来源。可以说,高失业率以及相应的廉价劳动力既是中国经济增长的动力又是中国内需不足的主要原因。应当看到,中国的就业压力是长期问题,经济的全球化尤其是资本要素的自由流动已打破按国家划分产业的分工格局,而与之对应的是不能流动的全球劳工市场,这就强化了发展中国家劳动对发达国家资本的依附地位。一国的就业政策也必然受到他国的影响,因此,试图构造以就业为中心的经济和设计以就业为中心目标的宏观经济政策或事倍功半或一厢情愿。
L女士:
中国经济增长的悖论似乎不限于高增长与高失业率和内需不足并存,还表现为经济指标的紊乱和失灵,例如中国股市指数与宏观经济反向发展,经济向好股指反跌;
资本市场、货币市场、利率对经济波动缺乏应有的敏感等等。
Y先生:
中国股市是中国社会的万花筒,人们可从中看见各种场景和多种角色。对于国企、民企、外企来说,它是一个集资圈钱的“资本市场”;
对于权力逐利者来说,则是一个寻租场;
对于广大投资者(股民)来说,更像一个由各式各样的庄家操纵的不公平的赌场。因此,中国股市指数变动没有起到国民经济变动的先行指标作用早为众所周知。不仅是股指,利率和汇率也不能真实的反映资金的价格和人民币的价格。站在西方经济学的角度,你当然可以认为是经济指标的失灵,你甚至可以认为中国经济的增长轨迹偏离标准的市场经济轨道等等。如果换一个角度,你亦可以认为西方经济学某些教义失灵,你会轻视那些对西方经济学一知半解的某些学者简单的套用西方经济学通常在发达市场经济中的指标概念任意解释中国的宏观经济现象,你甚至认为西方经济学的某些模型“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的预测令人啼笑皆非,比不上政府官员凭经验的“大师傅切肉八九不离十”来得相对准确。这是因为中国经济增长的制度框架与西方发达国家经济增长的制度框架的根本不同,经济指标所表达的经济现象当然不一样。比如,像土地、资本的价格同样作为市场生产要素的价格,在中国却包含着行政权力的因素,而在西方市场,行政权力因素是作为外生变量而间接的发生作用的,因而对两个市场中生产要素的收益、成本和风险的判断也全然不同的。再如中国的股票市场由于没有做空的市场对冲工具,行政因素——政策就成为做空或做多的对冲工具,这就使中国股票价格的涨落由政府兜底而没有跌之无穷小的风险;
另如,中国的银行即便资不抵债,也不会出现挤兑,因为存款风险是由政府承担的,政府透支国家信用支撑整个金融市场,金融机构又为国营和民营企业的经营亏损买单,因此单纯从金融指标的变动就很难把握国民经济的变动情况。正由于中国的金融、土地等要素价格包含着行政因素,那么对宏观经济的调控自然就少不了行政手段并以行政手段为主就没有什么奇怪的了。这是坚守西方经济学教义的某些学者无法理解和无法接受的。但是,充满矛盾或悖论的中国经济不会模仿西方经济所走过的道路。它有自已独特的生存发展的轨迹,它试图通过行政整合而获得国际竞争中的优势而加快赶超的步伐。因此,揭示其发展轨迹而不是照搬教义应是中国学者的责任。
2、失衡的增长
L女士:
中国经济的高速增长从整体上增加了中国人民的福利,但不同阶层福利改善的程度相差甚远,蛋糕分配的悬殊是十分惊人。许多学者用帽型和金字塔型来形容中国的收入结构。中国社科院经济所王诚指出,一系列数据可以证明收入差距的两极化,首先,据中国人民银行公布的数据,在中国的全部居民储蓄存款中,最富有的20%人群拥有全部存款量的80%,而其余80%的人口才拥有存款的20%。另据有关学者两年前的估计,中国拥有100万以上财产的居民有100万人左右;
年收入10万元以上的人口占中国总人口的1%。据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数据,2002年中国城镇居民的人均可支配收入为7703元,仅不足“帽尖阶层”10万元的8%。再次,在占中国总人口64%即8.3亿左右的农村低收入水平人口和少数城市贫困人口中,2002年的农村人均现金收入只有2476元,在城市的受贫困救济人口平均水平只有2400元左右。据温家宝总理在去年人大会议期间举行的记者招待会上透露的数据,以年人均625元收入的贫困线标准,中国农村的贫困人口为3千万左右;
但以825元人均贫困线标准,农村的贫困人口将会增加到9千万。无疑,所有这些64%左右的低收入人口构成了中国收入分配中最广大的“帽沿阶层”。据国家统计局严先溥初步测算,处于金字塔顶的高收入阶层接近4500万,占城市人口的10%左右,占全体人口的3%左右,人均可支配收入20000元,恩格尔系数已降至15%以下,达到发达国家水平;
处于金字塔中部的中等收入阶层总人口在4.5亿,其人均纯收入在6000-7000元;
处于收入“金字塔”底部的低收入阶层,总人口在 7亿上下,可支配收入低于2000元。高低层相差10倍。从人均财富的角度看,有人认为高低层的相差倍数更大,20%的人拥有80%的存款,3%的人拥有居民存款额的47%,如果仅算银行存款,财富的占有量相差20倍以上。中国的贫富悬殊与其他国家相比,到底有多大?早在几年前,香港学者王韶光根据世界银行一九九七年报告指出,中国贫富悬殊仅比撒哈拉非洲国家稍好,比车臣甚至比俄罗斯和东欧各国都差,更比不上贫富差只有7倍左右的新兴国家和地区。此外,贫富差距的拉大速度也令人震惊,1995年基尼系数还是0.38,不到10年的今日已超过0.45,甚至有学者认为超过0.5,早已过0.4的警戒线,如果加上“灰色”收入和“不明财产”,中国的城乡收入差距堪称世界之最,贫富悬殊也名列世界前茅。收入结构的严重失衡不仅体现为不同的阶层收入差距的扩大,而且表现为城乡差距和地区差距的扩大或者说城乡和地区发展失衡的进一步恶化。国家统计局课题组提供的资料表明,改革开放以来,尽管各地区人均GDP均以较快的速度增长,但它们之间的差距却在持续扩大。1980年东部地区人均GDP分别相当于中、西部地区的1.53倍和1.8倍,1990年则扩大到1.62倍和1.90倍,分别扩大了5.9%和 5.6%。2002年东、中、西经济发展水平的差距进一步扩大,东部地区人均GDP已经相当于中部的2.08倍和西部的2.63倍。与1990年相比,分别扩大了28.4%和38.4%。这说明,90年代以后人均GDP差距扩大的幅度远远超过了80年代差距扩大的幅度。无论是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还是农村居民 人均纯收入,东部地区明显高于中西部地区。1980年东部地区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分别相当于中、西部 地区的1.19倍和1.21倍,1990年,上升到1.38倍和1.27倍,2002年,则进一步上升到1.43倍和1.40倍,与1980年相比分别扩大和分别高2.2个和2.8个百分点。从省份差距看,上海2002年人均GDP比贵州高出37487元,上海是贵州的8倍以上。如果说中国经济是在收入结构、地区结构、城乡结构的失衡情况下高速增长的,那么,失衡的增长——即结构失衡是否构成中国经济高速增长的常态呢?
Y先生:
失衡的增长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说法。它似乎暗含着非均衡增长是中国经济增长的真谛。中国经济的主要问题是结构问题而非总量问题。结构分析比总量分析更重要,这是因为总量的失衡通常是由结构失衡所引发的,比如今次房地产业及相关产业的过度投资引发的总需求膨胀。另一方面,站在经济全球化的角度,日益溶入全球分工体系的中国经济越来越像一个局部结构,外来的供给和需求在中国经济的总供给和总需求中的份额被不断的放大,正如我们所看见的今年房地产热中有着大量的外资在涌动。此外,中国的宏观政策尤其是货币政策也难以像八十年代那样独行其事,因为美联储的货币政策和美元的波动常常影响中国宏观经济的走势,中国的通货膨胀和通货紧缩无不与美元汇率的涨落有关。正如你看见的,结构失衡是中国经济的常态。中国经济的结构失衡除你说的收入结构、地区结构和城乡结构失衡外,还有消费结构、需求结构、产品结构、产业结构等等不同程度的失衡。一般来说,收入结构的失衡导致了消费结构的失衡,进而导致产品的供给和需求结构的失衡,最终造成产业结构的失衡。有资料表明,中国第三产业的比重比世界平均水平低30.9个百分点,而第一产业比世界平均水平高约10.6个百分点,第二产业则比世界平均水平高出20多个百分点。
如果我们从收入分配入手探讨结构失衡,收入结构的失衡是最为明显并最具争议的。一个稳定的、相对均衡的收入结构应是中间大,(点击此处阅读下一页)
但只要累积的矛盾和问题不同时爆发,只要经济不出大问题,任何局部的星星之火难以成为燎原之势。
L女士:
看来你也是乐观论者,看好中国的前景。
Y先生:
我像乐观论者吗?我既不是乐观论者也不是悲观论者。如果一定要对号入座,我与不可知论的怀疑论有不解之缘。未来是测不准的,谁要告诉我们,他能预知未来,那一定是风水先生和算命先生,这与科学风马牛不相及。连马克思当年都不愿意具体的预测前景。我记得恩格斯曾经说过,人们盼望已久的《资本论》终于问世了,但它使它的拥护者和反对者都大为失望,因为《资本论》并没有关于共产主义未来的具体描述……。不要扯远了。现在就乐观论的主要观点作一个评判吧。
第一关于未来20年或30年甚至40年的增长率问题。我们常在报刊和网上看见某些经济学家或者未来学家预测中国今后几十年的增长率高达多少多少,相互间还为零点几的百分点煞有介事的进行数学论证和争辩,你信吗?如果是短期增长率的预测或者长期趋势判断也许可信度大一些。就几十年后的增长率作预测不是有一点童话或搞笑味道吗?在数学家看来,这些故弄玄虚的数学计算不过是常识,但在不大通数学的读者面前,俨然成了数学专家和大腕了。对中国今后几十年经济增长的预测都是基于过去的经验数据演算出来的,它比传统的算命多了一些数学,这我无话可说。如果拟定一个20年或30年的增长目标然后测算出年均增长率,并为之奋斗,这也未偿不可,国家和个人也许都需要设置奋斗目标,至于能否达到,那只能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了。
第二关于工业化阶段的增长问题。中国经济正处于一个工业化的初中期阶段,这几乎是学者的共识。前几年我听一个台湾人曾说过,任何国家和地区的人民都会有一次工业化“起飞”的(发财)机会,上帝对中国人特别照顾,幸运地拥有两次机会,一次是香港和台湾,这一次是中国大陆。一般来说,工业化起飞至中期阶段,增长率都相对比较高的,但不一定是全部,也有飞起来又掉下去的,也有工业化期延滞的,因此,工业化初中期阶段只是经济高速增长的必要条件而不是充分条件。
第三关于高储蓄和高投资带来高增长问题。长达25年的高储蓄率和高投资率支撑中国经济高增长在学界也是共识。尤其是近年来,固定资产率节节攀升,大大快于GDP的增长。但中国今后几十年还能保持如此高的投资率吗?假定全部储蓄都转化为投资,储蓄等于投资(不计引进外资和对外投资),那么中国能否长期保持高达40%左右的储蓄率吗?储蓄率取决于经济总量增长、人均收入的提高、边际消费倾向和人口结构的年轻程度。中国的现实是,近年来人均收入增长率低于GDP的增长率、人口结构的老年化倾向和资本收益的外溢都极大的制约储蓄率,我们还能指望今后数十年保持高达40%左右的储蓄率吗?
第四关于城市化推动经济增长的问题。城市化推动经济增长是一个热门话题,某些学者把中国的城市化视为未来中国经济高速增长的四大“动力”或“周期”之一。前几年就有学者提出中国城市化滞后于工业化,加快城市化进程推动经济发展的观点。对于中国这样一个户籍管制的国家,采用户籍所在地的方法统计出来的城市化率不足40%准确吗?显然是低估了。此外,与发达国家的所谓城市化率相比不是过于牵强了吗?要知道,在发达国家没有城乡差别只有产业的差别。究竟是城市化推动工业化还是工业化推动城市化呢?显然是后者。在中国工业化进程中,是第二、三次产业的扩大吸引了第一次产业溢出的剩余劳动力。农村剩余劳动力从西往东的大迁移与其说是城市化的结果,不如说是第二、三次产业在东部沿海地区积聚或集中的结果。同样,中西部区域内农村剩余劳动力向周边城市流动也是产业向城市积聚或集中的结果。产业的集中带来人口的集聚,而不是相反。因此, 在产业集中相对不足的地方,人为的超前扩大城市基础设施规模和提高档次的所谓“亮化工程”、“形象工程”不过是提前透支老百姓和国家的未来收益,对经济增长只有短期“拉动”作用而不利于长期发展。被一些学者吹嘘为中国城市化新浪潮的本次席卷全国城市基础设施和房地产热带来的“拉力”效应实在是值得深思。如果用来改善众多农村中心市镇的基础设施,其推动经济的效果也许要大得多。应当说,产业向城市尤其向沿海地区集中带来原有城市的膨胀和新城市的兴起是一个长期的互动趋势,因此,所谓城市化对国民经济的贡献与第二、三次产业对国民经济的贡献不过是换一个角度的说法而已。人为的过度的“拔高”城市化只能催胀资产泡沫和带来新的失衡。
第五关于外资外贸和“世界工厂”推动经济高速增长问题。外贸和“世界工厂”的中国化推动中国经济高速增长是不争的事实。但还能继续加速吗?中国的出口占GDP的比重已从20年前的7.2%上升到去年的33%,近几年平均增长都在25%以上,如此高的比重和速度在今后的十年或二十年内还能保持吗?有学者预计会放缓。FDI增速也是相当高的,从八十年代的初期的几亿美元增加到去年的540亿美元,有估计到2010年会达到1000亿美元。FDI主要集中于制造业尤其是出口加工业,如果要保持吸引外资的高速度,尚可发展的空间是基础设施及其服务性产业,基础设施的投资回报率和回收周期不如加工业,FDI不会大规模进入。商业、金融、保险等服务业倒是可能吸引FDI的,当然,这要看中国的政策取向和法制环境的建设。总之,通过廉价出售劳动力和资源的方式,长期依靠外资外贸推动经济发展的路子有许多变数和不确定性因素。至于“世界工厂”——世界制造业向中国转移的确对中国经济增长起了很大的推动作用。但是,中国离世界制造业中心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更重要的是,向中国转移的大多是产业链条的低端环节或产品的组装环节,也是“两头在外”——策划、技术、设计、研发等附加价值高的环节和销售环节在外,因此,中国的许多企业更像是外资的出口加工车间。此外,核心技术和核心技术产品对外依赖是中国制造业的痛脚。如日本长谷川太郎举的例子,中国到处是建筑工地,但是建筑机械多是日本制的;
中国生产大量汽车,但生产汽车部件的机床是日本制的;
中国年产2亿多吨粗钢,但特殊钢材、建筑用的H钢甚至部分制造汽车及手机的钢材多靠进口。科技部资料显示,中国全部固定资产投资中的设备投资,2/3依赖进口。如果将制造业分为产品制造业和装备制造业两部分,中国装备制造业占全部制造业的比重不到30%,远低于美(42%)、日(44%)、德(46%)。产业技术上的不对称使处于依端链的中国企业缺乏稳定感和安全感。中国经济要成为真正的“世界工厂”关键是能否将中外企业一体化,以确保本土企业在技术和产品上不断升级换代。否则,唯利是图的跨国公司就会像候鸟一样随着世界天气的变化而飞落新的廉价产地。
第六关于消费结构升级推动经济增长的问题。中国的消费结构升级只是体现在少数人和少数人居住的地区,从理论上说,占中国人口十分之一的富有人群的购买力是推动中国某些产业——汽车、房地产和相关产业发展从而带动中国GDP增长的主要力量。但多数人的购买力(消费力)升级缓慢将长期制约中国经济的持续增长。随着时间的推移,少数投资者和投机者炒作起来的汽车和房产热有可能沦落为富人的投机游戏而时不时叫停。
综上所述,中国的高速增长的基石是不稳定的,它的下面潜伏着许多流沙,处理不好,随时有可能发生意外。
(四)如何解读中国经济的高速增长
L女士:
与君一席话,似乎也不能盲目乐观。悲观论和乐观论是否都在走极端呢?我感觉,现代人类经济活动尤其是股市就像天气一样,热极转冷,冷极转热,没有永远的冬天,也没有永恒的夏天。
Y先生:
从哲学意义上讲,常态上的经济过热和过冷都不会持久的,因为其中必潜伏反向发展的因素和力量。只要不引发社会动乱,经济中各种力量的博弈会产生一种均衡从而纠正过度的偏离,终止经济的过度繁荣和过度衰退。当然啰,如果政治家行为不理智或者说没有力量保障理性的政治行为,社会就会陷入各阶层的长期对抗而破坏经济的自然周期。
L女士:
那你是如何看待中国经济的高速增长和未来前景呢?
Y先生:
我本人没有能力去预测中国经济的未来,比如经济增长率是多少。就经济趋势而言,明天是今天和昨天的“继续”。要判断未来经济增长的趋势,就要弄清楚过往经济增长的动因,假定过往经济增长的动因能够用经济增长的模式来解读,那么,能否延续过往的增长趋势就要看其增长模式是否继续有效,如果有效,那么过往的增长状况就能持续。如果模式有效不能持续或递减或恶化、负面效应在递增,那么保持过往的增长趋势就有困难甚至会出现趋势逆转。因此,在谈论中国经济增长前景之前,我们先讨论过往的中国经济高速增长之成因吧。正如量子力学的创始人海森伯指出,人们是通过自己的方式揭示世界的,人们所观察到的只是自己方法所展示的世界,而不是全部世界。马克思也曾经说过,人们用不同的方式把握世界,哲学的、宗教的、经济的……等等。因此,可以从不同的视角、方式来解读中国经济增长的动因。
L女士:
从各种角度以各种方法解读中国经济高速增长的文献虽不能说“浩如烟海”,但的确种类繁多。解读中国经济的增长,从政治角度可归结为中共路线的转型,即从以阶级斗争为纲的路线转为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路线上来的“改革开放”;
从意识形态角度,可归结为“思想解放”的观念变革;
从人类学角度,可归结为中国与西方人种上的差别、归结为不信上帝只崇拜财神爷的中国人有着超过其他民族对财富的渴求和赚钱能力。还有从社会学、法学、哲学等学科角度解读中国经济的高速增长等等。当然,最常见的还是经济学的解读,其主流是西方经济学。以发展经济学、增长经济学、宏观经济学、制度经济学为分析框架的解读应有尽有。其中主要有三个视角比较引人注目:一是从发展战略的转变——赶超战略转向比较优势战略解读经济增长;
二是从经济的双重转型——经济的二元结构的转变和体制转轨解读经济增长;
三是从经济增长的理论对经济增长进行纯技术的解读。
Y先生:
经济增长不仅是一个经济现象,而且也是一个社会现象。因此,各学科观察到的不过是经济增长与其学科相联系的某个层面,而不是经济增长的“整体”。虽然经济学的观察比非经济学科的观察更接近经济“实在”,但仍不是全视角和全视点的。因此,解读中国经济发展和增长,需要以经济学为主的各个学科的协同努力。当然,整合各学科的视角和视点是困难的,因为每一学科都是自我抽象而自成体系并将体系外的视点当作“外生变量”而不予考虑的。就人们观察的视点而言,中国经济增长至少涉及到五个层面:
第一是生产要素或者说生产力的要素——资本、土地、劳动或人力资本,技术等等。生产要素是所有经济学家观察的“原子”对象,各式各样的增长模型层出不穷。所有的模型制造者都认为经济增长是各种生产要素的组合、配置、叠加和质变的结果。他们将各种生产要素作为自变量,把经济增长作为因变量、确定函数关系,建立各种经济增长模型,解释经济现象。最著名的有哈罗德一多马经济增长模型、新古典经济增长模型(即索洛一斯旺模型)以及卡多尔多、罗宾逊、帕西内蒂等人倡导的剑桥经济增长模型。这些经济增长模型实质上只是说明了长期经济增长与短期、中期经济增长之间的关系,产出决定的总需求的增长与总生产能力匹配的关系等等。从增长的动因看,生产要素投入量和产出效率规定了经济增长的幅度。从经济增长核算看,总产出的增长可分解为不同要素增长的贡献和技术进步的贡献,经济增长率=劳动投入的贡献+资本投入的贡献+全要素生产率(TFP)。所谓全要素生产率是用来衡量生产效率的指标,它有三个来源:一是效率的改善;
二是技术进步;
三是规模效应。在计算上它是除去劳动、资本、土地等要素投入之后的“余值”,由于“余值”还包括没有识别带来增长的因素和概念上的差异以及度量上的误差,它只能相对衡量效益改善和技术进步的程度。根据国家信息中心经济预测部提供的资料:使用索罗增长模型测算的结果表明,1978~2002年我国经济平均年增长9.3%,资本积累贡献率为59%,劳动力总量扩张作用为9%,全要素生产率贡献率为 32%,也就是说,资本积累、劳动力总量扩张和全要素生产率分别推动经济增长5.5个百分点,0.8个百分点和3个百分点。统计资料表明:1978—2002年,我国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实际年均增长11%,(点击此处阅读下一页)
比经济增长速度高1.7个百分点;
投资率平均为36%左右,在经济扩张期投资率往往超过40%。高投资增长率和高投资率,源于居民收入增长和较高的储蓄倾向以及外资流入的增长。我国城乡居民储蓄存款余额由1978年底的210亿元增加到2002年底的86910.7亿元,年均增长28.5%。1979—2002年,外商直接投资(FDI)流入量的年均增长速度为23%,累计实际利用外资4658亿美元,占总投资的10%左右。我国城乡就业人员由1978年的40152万人增加到 2002年的73740万人,年均增长2.5%。固定资产投资的增长率不仅高于GDP和就业人员增长率,而且固定资产投资率之高和快速攀升也是世界罕见的。1997年投资占GDP的比重为33.6%,2003年已升至42.9%,今年也不会低于这个比率。可见,资本的快速积累即固定资产投资规模的扩大是中国经济增长的主要动因,当然,全要素生产率的提高也起了作用。许多专家把中国的经济增长模式归类为东亚特有的“投资驱动型”。人们也观察到,中国的投资驱动型增长模式随着资本的深化,其效益在递减,具体体现为全要素生产率(TFP)的下降。胡鞍钢博士的报告指出,国内外的各种研究表明,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的经济增长率之所以高于改革前,关键在于全要素生产率(TFP)大幅度提高。根据分析,1978—1995年期间中国经济增长来源主要有四个方面:1、劳动力保持较高增长( 2.6%);
2、资本存量出现了较高增长(为9.3%);
3、人力资本(按15岁以上就业人口平均受教育年限计算)增长率为2.2%;
4、全要素生产率由改革前(1952—1978年)的-1.9%提高到3.3—4.6%(按不同的资本或劳动权重计算),对经济增长率的贡献在33—47%之间。然而这一经济高增长和全要素生产率高增长并没有能够持续下去,在1995年之后中国经济增长来源发生重大变化,一是就业增长率明显下降,仅为1.2%,出现经济高增长、就业低增长的情形,中国经济吸纳就业能力下降;
二是资本存量高增长(为11.8%),比1978—1995年高2.5个百分点,也略高于1952—1978年期间的增长率(11.5%),结果资本生产率(等于经济增长率减去资本存量增长率)由正(为0.5%)变负(为-3.6%),下降了4.1个百分点,表现为资本深化过程,劳动人均资本增长率高达10.6%,是全世界各国最快的资本深化过程,几乎比1978—1995年期间高出4个百分点,出现资本替代劳动、资本排斥劳动情形;
三是人力资本高增长为2.8%,由于这一时期扩大了高中和高等学校招生数,2003年中国高等在校生已经居世界首位;
四是全要素生产率明显下降,为0.3—2.3%之间(按资本与劳动不同的权重计算),大幅度下降了2—3个百分点。这表明,1995—2001年时期中国经济增长主要来源于资本投入,劳动投入低下,无论是资本生产率还是全要素生产率都明显下降。根据胡鞍钢的计算,TFP(全要素生产率)增长率从1979—1995年间的4.63%下降到1996—2001年期间的0.6%。这似乎昭示着,中国经济增长越来越依靠高投资驱动而不是高效率驱动,这与靠投资效益驱动的西方原生市场经济国家的经济增长背道而驰,这一现象也为许多境内外学者观察到。如复旦大学的张军教授,他在观察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增长的长期因素后计算了其实际资本—产出比率的变动模式,发现资本—产出比率的增长率与经济增长比率间存在一个清晰的发散变动模式,技术选择的偏差加速了资本深化过程。资本的深化,不仅使资本的边际报酬过快的出现递减趋势,而且减弱了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以来的中国经济超高速增长。资本产出比率从八十年代的2左右上升到5左右。从这个意义上讲,中国经济的增长在过去10年越来越依赖投资的更快增长,这个特征显现出与“东亚奇迹”的某种相似性,而区别于世界经济尤其是西方经济的典型特征,如美国经济从1874年到1984年的100多年间的资本一产出比率基本保持不变,换句话说资本的增长率与产出的增长率十分接近。现在的问题是,中国的投资驱动型增长方式又是由什么因素决定?或者说有那些因素与其相关联?为什么资本的报酬过快的出现递减趋势呢?让我们从经济增长的原子(原素)观察上升到生产要素的技术组合——经济的结构观察吧。
第二关于产业的结构和产业组织。具体的说,产业结构是指生产要素在各产业部门间的比例构成和它们之间相互依存、相互制约的联系,即一个国家或地区的资金、人力资源和各种自然资源与物质资料在国民经济各部门之间的配置状况及其相互制约的方式。产业组织是指分工和专业化的方式。生产要素投入的技术组合和分布规定了产业的结构和产业组织的类型。而产业的结构和产业的组织反映生产要素的配置效率和技术水平,从而表现经济发展的程度。从这个意义上讲,国(地区)与国(地区)经济发展的差距可以用产业结构和产业组织的差距来衡量。产业结构和产业组织的高级化过程也就是经济增长过程。统计显示,中国一、二、三次产业占GDP的比重已由1978年的28.1%、48.2%、23.7%变为2001年的15%、51%、34%,第一产业下降13个百分点,第二产业增加3个百分点,第三产业增加10个百分点。从增长速度看,第一产业年均增长约为5%,第二和第三产业年均增长都超过10%,以两倍以上的增速快于第一产业。第二、三次产业对GDP增长的贡献的绝对数和相对数都高于第一产业。伴随着产业结构的高级化,是农村剩余劳动力从第一产业向第二、三次产业的转移和配置效率的提高以及经济的快速增长。据世界银行的报告,中国当期劳动力资源配置效率高于日本和韩国。统计资料表明,1979年至2001中国全社会从业人员总量增加3亿人,其中第一、二、三产业分别增加了7012万人、9453万人和约1.4亿人,这使三次产业在全社会从业人员总量中所占的比重发生了巨大变化:第一产业从业人员比重由1978年占绝对优势的70.5%下降到1989年的60%,再下降到2001年的一半左右;
第三产业从业人员比重由1978年的12.2%上升到1989年18.3%,再上升为2001年的27.7%;
第二产业从业人员比重也有所上升。自1994年起第三产业从业人员比重开始超过第二产业。但是,中国 第三产业占GDP的比重(34%)明显低于发达国家(60%—75%)和一般发展中国家(多为40%左右,印度为50%),第二产业占GDP的比重(51%)又明显高于绝大多数发达国家和新兴国家以及同等水平的国家(均在50%以下,最高的韩国也仅为44%),这反映由投资拉动并在对外开放中成长起来的第二产业的发展要强于尚未完全对外开放的第三产业,也表现出中国的“世界工厂”虽然推动了中国GDP的增长,但由于前述的“两头在外”而没有带动中国的服务业,这是第三产业滞后的重要原因。应当指出的是,用中国的第一产业占50%的就业人数创造14%的GDP的所谓不对称来说明中国农业劳动生产率的落后,其实是不准确的。据我所知,由于大规模的施用化肥和化学药品以及改良种子替代劳动,中国农村劳动生产率已大为提高,农民每亩的用工时间比改革开放前大为减少,甚至低于许多发展中国家。如今青壮年农民工大量外出,妇女和老孺守家耕田,且用于田间的劳动日趋减少。50%的农业劳动力产出14%的GDP的“统计”只是表明农村的半年耕种半年闲的农业不景气状态。
中国产业的组织相比改革前的状况显然有大幅度的进步,不论是专业化的程度还是分工的规模都是改革开放前的“大而全”和“小而全”的产业组织不可同日而语的。分工和专业化的提高尤其是国际化,大大的提升了中国产业的技术水平和产出效率,加快了中国产业更新换代的步伐。我们不妨反过来想一想,如果不参与国际分工,中国家电发展之快、城市普及率之高能做得到吗?专业化和分工规模的扩大是中国经济增长的“技术组织”原因。但是,相比发达国家,中国经济的分工演进明显不足,分工水平低下,专业化程度不高、分工的链条不长、集中的规模不大,例如日本一个汽车制造厂就拥有上万家零部件协作企业并全球采购。中国的一汽和二汽集团的协作厂家不过几百家。另外,中国的许多制造业在全球分工体系中处于低端位置而使其在一个较低水平的分工层面徘徊,这可以部份解释中国经济的粗放性质和就业吸纳力的不足。如此等等。
第三是经济制度。如果我们回到25年前的中国,那里既没有市场制度,也没有市场意义上的企业,只有指令性的经济和政治与经济合一的制度以及行政性的生产单位。改革开放改变了这一状态。市场经济的制度和企业正在逐步发育和成型中。经济增长的方式也发生了改变,从单一的指令性计划增长方式转变为政府推动的经济双轨增长方式,经济增长率和绩效都高于改革开放之前。胡鞍钢根据国家统计局的数据测算后指出,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的经济增长明显高于计划经济时期(1952—1978年期间)——GDP年均增长率大约高出3个百分点 ,全要素生产率也高于计划经济时期。虽然无法准确的测度经济制度的某些改变对GDP的贡献率,但制度的改变对经济的决定作用是公认的。制度经济学家诺思甚至认为,技术创新、规模经济、教育、资本积累和知识进步并非经济增长的原因,而是经济增长本身,而引起增长的真正原因是制度变迁。制度的改变对经济增长的作用通常是传导性的,它通过生产要素的重新组合和配置发生作用,从而构成经济增长的基础和前提条件,比如农业联产承包制改变了农业的配置方式从而增加了绩效;
财政包干强化了地方经济的角逐和竞争而提高了产出总量;
GDP增长的政绩考核强化了行政干预经济的动力;
引进外资的“优惠政策”和系列法律法规以及加入WTO,使海外制造业大规模向中国转移,改变了中国产业的分工格局;
激励民营企业的公开规则和潜规则促成了民营经济的从无到有,从小到大;
沿海开放地区与内地开放规则的差别使两地经济发展迥然不同。如此等等。双重的规则、双重的体制、双重的企业、市场之手和政府之手、这一切构成了中国特有的行政推动的双轨经济增长模式的内涵。
第四是政治制度与意识形态。中国的经济制度是由政治制度决定的。政治制度通过经济制度参与经济的运作和发展。不少学者低估了中国政治制度及其改革对经济增长的作用。事实上,就是在今天,中国经济制度的改革都是在政治制度的框架下进行的,其经济发展和增长也充满政治制度及意识形态的影响。当然,要量度政治制度对经济增长的影响程度也是困难的。人们只能从逻辑上概括政治制度及其意识形态的变化对经济制度及其经济增长的影响。打倒四人帮以后,中国重新开始了政治的现代化,首先是在一定程度上进行了党政分开,政治与经济的分开以及政企分开的改革,从革命党转向执政党,从党和政府包办一切的治理方式走向党领导下的有一定程度的社会分治的治理,从而孵化出除政治实体之外的相对独立的社会单元和经济单元;
其次是意识形态的某些方面的变革放任了市场文化观念的发展,在一定程度上解除了政治上的意识形态对经济在观念上的禁锢,这就是所谓的解放思想运动;
再次是从形式上恢复了现代国家的机构设置和法制系统,从形式上确立了人权和财产权等等,从而在某种程度上放开了政治对经济的管制,促进了经济的自由化和市场化,从而间接的加速了经济的发展和增长。然而,应当看到,中国政治制度的改革又是有限的。政治制度仍然支配经济制度,许多看似经济问题实质上是政治问题,中国经济的增长模式充满政治的色彩。中国的“发展型政府”过去是今天和将来一段时间仍然是整合各种要素,推动经济发展的一种组织力量。
第五是地缘条件。地理环境和位置对经济发展的影响是众所周知的。马克思关于资本的母国不是位于赤日炎热的非洲,而是产生于冰雪寒冷的欧洲之说就是强调地理环境的作用。中国的地理环境是独特的,西北是高原和荒漠,西南是崇山峻岭,东南面向大海。中国古代文明是从西北内陆向东南沿海拓展的,而近代文明却是从东南沿海输入的。由于种种原因,中国与海外西方文明的交往曾一度中断。随着地缘政治的变化——中美解冻,以及世界经济政治发展格局的变化,中国重新获得了有利经济发展的地缘政治和地缘经济条件。这就是聚集在与中国形成梯度发展的周边新兴国家和地区巨大的华人资本,可以想象,如果没有聚集在香港、台湾、东南亚等区域的华人资本,(点击此处阅读下一页)
沿海地区的对外开放和增量改革是难以起步的。这也是中国可以苏联不可以进行增量改革的外在条件。正是地缘政治和地缘经济条件的改变,中国“一部份地区,一部份人先富起来”的梯度开放政策和发展战略才可能实施。
L女士:
你从不同的层面透视经济的增长,听起来有点耳熟,其逻辑顺序和分析框架似乎与马克思的生产力→生产方式→生产关系→上层建筑相似。
Y先生:
不错,我们都是从读马克思开始的。马克思的整体观和历史唯物论对我和我的同时代人有很大影响。马克思虽然也对生产要素进行了经济分析,但他的重点是解读生产力(技术)如何决定经济关系、经济是如何决定政治关系以及社会是如何演变的,为此还构造了一个资本主义的批判模式。我们只想弄明白政治因素和经济因素在“生产力”的变动中是如何相互关联相互影响的、是如何制约了中国经济发展和增长的轨迹的、其存在的问题又是如何产生和变化的,等等。
L女士:
你在不同层面谈到中国经济增长时,提到中国独特的经济增长模式,听起来好象隐含着中国经济增长问题与“模式”有关,你是否想以“模式”作为“真实世界”的中国经济增长的分析框架呢?或者说用“增长模式”来解读中国的经济增长及其发展趋势呢?
Y先生:
我是想用中国独特的增长模式来解释同样独特的经济增长及其未来趋势,因为“模式”的观察是全视角的,它包括并简化了上述五层次的观察。我们的讨论前前后后已有两个月了,你不觉得很累吗?如果将其辑录发表不是太长了吗?
L女士:
不,很有趣,如果网上贴还是受欢迎的,尤其是关于模式的探讨。
三、中国独特的经济增长模式
(一)经济增长模式的定义
1、什么是模式?
L女士:
为了更便于理解经济增长模式概念,避免用语上的无谓的争论,我查了《辞海》,遗憾的是没有“模式”的词条,只有模型的词条。而英文pattern既可表示模式亦可表示模型。据我所知,对经济进行模式比较源于计划经济与市场经济的讨论,比如,上世纪七十年代末传入中国的兰格模式、南斯拉夫市场社会主义模式、匈牙利和捷克模式等等。模式这个词汇也常见于电脑软件和建筑学。那么,什么是模式呢?最常见的解释是:一种方式、样式,是具体事物的抽象化的本质形态,因而是解决某一类问题的方法论。正如一个好的棋手知道好的“形”对于围棋非常重要,“形”是棋子在棋盘上的几何形状的抽象化,也是人脑把握和认识外界的样式,将有代表性的“形”抽象出共同的本质就是模式。无疑,“形”也是经济增长的模式,表示经济的本质特征和走势。将反复出现的有代表性的特征进行归纳和演绎就是模式分析。“形”的思维是一种整体思维,擅长整体思维的中国人比外国人更喜欢使用模式概念。
Y先生:
不错,模式是非常适合中国人而不适合西方人的整体思维方式。正如一个好的围棋手注重的是“势”和“局”的形成而非一棋一子的得失一样,中国经济增长模式也是通过发挥整体上的“大国效应”而获得快速增长的。因此,使用模式概念更能从整体上观察中国的经济增长。此外,模式也可以从库恩的“范式”概念上去理解,视为一组概念集或“分析样式”,以此解释和把握现实经济。
2、什么是经济增长模式?
L女士:
我曾看见这样的定义:所谓经济增长模式是指生产要素的分配、投入、组合的使用方式,它决定着生产力系统的整体效能和发展状况,是经济增长的总体特征。研究经济增长模式问题可以沿着下列思路:一是经济增长状态的分析及 经济增长因素的探索;
二是经济增长模式的探索;
三是经济增长理论的探索;
四是经济增长转型问题的研究。也有人定义为:经济增长模式是指在一定的资源和制度(包括意识形态)的约束下,经济增长的方式。总之,经济增长模式的表述多种多样。
Y先生:
这些定义的表述都没错,但是不论如何定义,经济增长的模式一定会包含我们在前面讲的影响经济增长的五个层面的问题,这五个层面的不同“组合”决定了经济增长的模式。你也可以根据不同国家不同发展阶段的不同层面,抽象出不同的增长模式。比如,从体制的层面看,有市场经济的、指令性经济的、自然经济的增长模式等等,进一步细分市场经济模式,有英美型、日本型、北欧型等等;
指令性经济增长模式的典型是前苏联中央集权的计划经济模式,其它社会主义国家经济(南斯拉夫除外)不过是不同程度变了型(或模仿)的指令经济模式。中国原属于指令性经济,经过20多年的改革开放,现可归为市场经济类的“中国式”市场经济增长模式。从要素投入的层面看,可分为投资驱动型或外延粗放型模式和效益的集约型模式,中国显然属于前者并类似于东亚模式。当然也可以从其它层面分类,这里就不一一列举。
(二)中国经济增长模式的表述
L女士:
关于中国经济增长模式的提法亦多种多样。常见的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增长模式,中国投资驱动型增长模式或粗放型经济增长方式,中国政府主导型经济增长方式或政府推动型经济增长方式,中国外向型经济增长方式或出口导向的经济增长模式等等。
Y先生:
可以认为,上述提法都是从不同层面、不同视角和视野揭示中国经济增长的总体特征和内涵,但都欠完整。我觉得,使用 “政府推动经济的双轨增长模式”的提法更为恰当。使用该模式的提法,一是强调政府通过对经济和非经济因素的市场“整合”而推动经济增长;
二是强调经济呈双轨增长形态,其中“政府”和“推动”概念是广义的,由于找不到更好的词汇,暂用之,“双轨”则是借用流行的价格双轨制中的双轨概念,但扩大了双轨的内涵和外延,并与经济增长概念相组合。下面,将模式的组合词义分别界定。
1、政府的含义。这里指整个国家权力机构,是包括具有立法、行政、司法等权力的党和国家权力机构的泛称,而不是单指“行政权”的狭义政府,亦与党国一体的国家权力、政治权力等价使用。建国以后,中国一切权力(包括经济权力)逐渐收归国家权力机构,实行党政合一的制度。不存在分权式制衡,但存在着党内一把手领导下的委员会式的权力分散到委员的“平衡”,存在着上级政权对下级政权的行政式分权。改革开放以来,国家权力机构不论在权力的行使还是机构的设置上都发生很大的变化,总的变化趋势是从集权和专权走向分权和泛权,这个变化至今还在进行中。一般来说,自上而下的国家权力的演变总是从数量变化的改革到结构变化的改革最终完成基础变化的改革。所谓数量变化是指集权和专权的规模和范围的逐步缩小;
结构变化则是指权力的分设和专业化从而使权力从平衡转向制衡;
所谓基础变化是指国家把权力重新还给社会,政府重新回到代理人的位置。从数量变化到结构变化最终进行基础变化是改革深化的过程,它与市场经济的深化相对应。
2、“推动”的含义。是指对经济的正向作用力。由于政府(广义的国家权力,下面不再重复)拥有对国家资源的控制权和开发权,对经济规则的制定权等等权力,政府可以用不同的手段和方式整合社会各种力量间接或直接的推动经济增长。如果政府主体发生变动,“推动”的方式亦发生改变,变化的总趋势是从直接推动转向间接推动,从直接参与经济转为间接参与经济。从强推动变为弱推动,从控制型推动转向主导型推动进而成为协调型推动最后变为服务型推动。政府也就从经济的统制者依次转为管理(主导)者、协调者、看守者(守夜人)。当最终转变为公共服务型政府的“守夜人”角色时,政府推动经济的历史使命也就结束了。
3、经济双轨增长的含义。泛指两种不同经济规则条件下的两种不同类型的经济体并行不悖的在同一国家内发生的增长。双轨增长是经济发展的一种特殊形态,作为一种非定型的结构,它不可能长期存在同一个国家内。我们可以从四个层面观察双轨经济模式。一是从规则层面看,表现为市场规则和非市场规则并存;
公开规则和潜规则并存;
合法的规则和不尽合法的灰市规则并存(不包括黑市规则),优惠规则和非优惠规则并存。二是从市场层面看,产品市场及价格的双轨形式并存,要素市场及要素价格的双轨形式并存。三是从经济主体看,国有企业和非国有企业并存;
四是从地区经济体看,落后的农村(农业)经济和先进的城市经济并存;
发达的沿海经济体和落后的内地经济体并存。如果将其组合看,两种不同区域经济体条件和两种不同的规则都对两种不同的市场主体(企业)产生作用,换句话说,经济在这种组合中进行增长。
4、政府推动与双轨经济的逻辑关系。双轨经济或经济的双轨增长是在政府权力的“干预”下形成的。没有政府的干预,就不存在双轨经济。政府权力的干预,是双轨经济赖以存在的逻辑前提。但是,相对不同的经济体,政府权力干预作用形成的机制是不同的。对于沿海地区经济体,政府的干预普遍存在促进机制(即正向推动作用),对于后进的内地经济体,政府干预的促进机制往往比较弱、甚至在初始时期的某些地区产生促退机制(负面推动作用)。比如同一外商在沿海和内地办企业,即便优惠政策相同、即使都存在廉价劳动力优势,但收益则可能完全不同,前者的廉价劳动力在沿海的市场环境中发挥价低质高的作用,后者的廉价劳动力在内地的“裙带关系”的非市场环境中非但不廉价,而且会产生负效率,在东莞办企业赚钱,扩展到内地就亏损的外商并不少见。再如,外商在“打擦边球”的机电进口加工业办企业的两地效果更是迥然不同,前者提成即收取的租金是集约(垄断式的一站式收费)而契约化的,非经济成本是可预期的并在整体上是便宜的。但后者的租金收取是分散的,非契约化且重复进行的,其非经济成本是不可预期的,昂贵的。这也是同处在九十年代对外开放的广西搞不过广东的根本原因。由此可见,沿海经济体不仅在地理上,而且在政策和体制上都优于内地经济体,这也是两地差距拉大的重要原因。
L女士:
如果我们用政府推动经济的双轨增长模式来看前面反复讨论的GDP泡沫与国民财富缩水、增长的悖论和结构失衡等问题,似乎有不证自明之感。但是,从西方经济学的角度看经济的双轨增长,几乎是难以理解的,尤其是它的双重规则所含有的差别性和岐视性。
Y先生:
不错,从双重规则内含的法律(政策)岐视、市场准入岐视和价格岐视看,双轨增长是非公平式增长。但这正是双轨增长模式的起点,随着经济的增长,总的趋势是双轨规则在缩小而不是扩大,也就是说在并轨。双轨(规则)促进了经济的增长,反过来增长了的经济又会要求改变和消除双轨规则,这大概是经济发展的辨证法吧。
L女士:
近年来中国经济的双轨形态在规则层面上的确发生了不小的变化,这与经济发展有关,亦与WTO的倒逼机制是分不开的。我想,现在需要弄清楚的是,中国特有的政府推动经济的双轨增长模式( 以下简称双轨增长模式)是如何形成的呢?
5、双轨增长模式的一般成因。
Y先生:
原因显然是多方面的。从最一般的意义上讲,它起源于经济落后但资源垄断和政治集权的大国政府发展经济的一种战略思想,我想,当邓小平在讲“让一部份地区,一部份人先富起来”之时,他也许想到了战争时期“集中兵力打歼灭战”的优势战术,建立根据地的逐步推进战略,在困难时期制造原子弹的系统集成战略等等如何在经济上运用。沿海地区先行开放和开放政策的实施,正是“让一部份地区和一部份人先富起来”战略的突破口。这是双轨增长模式启动的最初成因。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提出的“发展是硬道理”的著名讲话更是进一步明确了中共抓经济建设,复兴中国的历史使命,强化了政府推动经济的作用。中国的增长模式虽在某些层面上可以给越南等这样的后进国家效仿,但在整体上是不可效法的,它是由中国独有的许多内外条件综合而成的。从内部因素看,一是中国人口众多,发展的市场巨大,又有足够大的地理空间,提供了差别发展的双轨增长模式的不可缺少的大国人口条件和地理因素;
二是中国从来也没有搞过完整的计划经济,反反复复的行政放权和收权形成的条条块块的经济发展格局为双轨增长提供了“路径选择”;
三是政经合一的国家对经济的垄断提供了制度和意识形态因素。此外,中美解冻打开了“封锁”中国的格局、经济的全球化、比邻中国的新兴国家和地区的产业向处于落后状态的中国的梯度转移和扩散的需求、与中国有亲缘关系的巨大的海外华人资本等等构成了双轨增长模式形成的外部因素。
(三)双轨增长模式的形成和演变
1、双轨增长模式形成的初始条件
L女士:
你上回对双轨增长模式的成因作了简要的概括,(点击此处阅读下一页)
现在能否具体的介绍模式形成的初始条件?因为这些初始条件构成模式选择的历史前提和逻辑前提。用制度经济学语言,构成“路径选择”。如果把改革开放定在1978年,那该年份以前的中国经济、政治、意识形态状况等等就构成了双轨增长模式生成的初始条件,是这样吗?
Y先生:
是的,应以改革开放划线。改革开放改变了中国经济的增长模式,但新的模式选择也受制于初始条件。我们将从以下方面讨论初始条件。
一是资源禀赋。按人均拥有资源量如可耕地、矿产资源、森林资源等等,中国低于世界水平,属资源不富裕国家。但中国人口众多,占世界的五分之一,又拥有世界上最多的劳动力。由于建国以后的历次扫盲和学文化运动,人均识字率远超过印度等发展中国家,这是中 国工业化起飞阶段不可缺少的人力资本优势,但中国严重缺乏经济起飞的货币资本和物质资本。
二是经济发展的水平。根据世界银行的分类标准,1978年的中国属于低收入国家,人均国民收入非常低,处于排后状态,但经济总量约排在世界十名左右,经济年均增速亦高于同期的世界水平,增速(1952~1978)达到9%左右。显示出大而弱的状态。由于政治的原因,其经济的波幅之大也是罕见的。总的来说,1978年的中国处于二元经济向工业化迈进的初期阶段。
三是经济结构。中国采取重工业优先发展战略,其工业结构重型化,轻重工业结构的比例约为40:60。由于实行指令经济和行政配给,国民经济部门的结构比例严重偏离正常发展状态,尤其是消费品工业和服务业得不到有效的发展(指令经济的条件下,象银行这样的服务部门没有发展的空间,它只能作为财政部门的“出纳”)。短缺经济是常态。
四是经济开放程度。中国经济在多数年份处于封闭状态,其产业自我循环,但有的时期也与外界有一定的交换,如六十年代前与苏联和东欧国家,七十年代与西方国家。六十年代曾前从苏联东欧引进大量的技术、装备和人力资本;
七十年代曾引进西方的技术装备。由于采取封闭性的行政指令经济,无需资本市场和对外融资,中国在60年代末期骄傲的宣称既无内债又无外债。
五是技术水平。总体处于落后状态,发展严重失衡,由于指令经济超强的动员能力,国防和某些要害部门的一些技术达到或接近世界先进水平,这是其它发展中国家所不及的。
六是国民财富的分布。中国绝大多数财富集中在国家和国家控制的“集体”(人民公社、二轻街道、手工业联社等等)手中,作为个体,中国人仅拥有必须的生活资料品,财富处于平均状态。
七是计划经济与市场化程度。除第一个五年计划之外,中国从没有认真实行过经济计划,也从没有像苏联那样把中央计划“科学化”以至“尽善尽美”。相反地,中国的行政分权导致的利益主体区域化使中央计划难以推行。各地区中小企业、乡镇的社队企业、城市街道企业与中央企业齐头并进。虽然行政配给的计划调拨是主流,但行政分权所造成的条条和块块的“分割”以及难以禁止的城乡自发势力,使得程度不同的市场交换(集市贸易、各种物品的以物易物、生产资料的物资串换、各种票证的交换等等)成为行政配给制的不可缺少的补充。
八是意识形态。中国式的马克思主义——毛泽东思想是主流意识形态,其中的阶级斗争和无产阶级专政所造成的恐惧意识以及利他性道德伦理作为外在的刺激机制,不同程度的弥补了指令经济的内在动力(激励)的缺乏,但其动力随时间的推移逐渐减弱或失效。
九是政治与法律。中国实行党领导下的党政合一、政经合一的政治制度,政治始终支配经济。法律从属于行政并作为行政的补充而无从发展。政治权力及变化决定经济的变化。
以上就是中国改革开放前的大体情况,你可以看出,其中一些条件在当初是如何影响甚至至今仍然影响增长模式的形成和发展的,一些条件则已被改变而不再发生作用或作用减弱了的。下面我们讨论模式生存的两个阶段:初始阶段、形成和扩展阶段。
2、双轨增长模式的初始阶段
(1)改革与发展模式的选择
L女士:
我查看过一些资料,政治集权下的市场化改革取向以及相应的增长模式并非当初的唯一选择。就是在走向双轨增长之后,似乎也发生过两次摇摆。一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的民主和法治的市场经济取向曾一度闪过中国改革的星空;
二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末至九十年代初“计划经济”的短暂回潮。
Y先生:
不错,当初的选择并非一蹴而就的。改良的前苏联模式、南斯拉夫模式、匈牙利模式、已流产的捷克模式等等社会主义国家改革的经验先后被介绍到中国,“东亚模式”的资本主义新兴国家和地区的发展经验也曾引起了中国政界和学界的注意。就是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中国领导层对改革的方向上的选择仍显模糊而摇摆不定。由于没有人具有毛泽东的权力和权威,自上而下的改革显然缺乏整体的改革设计和战略策略推行的连惯性。应当说,当时的中国存在重新效法苏联计划经济增长模式的空间和可能。许多人对五十年代“第一个五年计划”的巨大成功有着甜蜜的回忆。但是,文革破坏了原有的官僚体制和削弱了中央计划的权威,文革结束后借助群众支持的党内斗争又松动了思想、政治和经济的管制,回到过去需要假以时日,另一方面,中国与外部的关系发生了根本变化(比如中国重返联合国),亚洲四小龙的成功经验以及一个开放的世界给中国领导人以新的示范和提供了多种选择的可能,从而使耗尽计划经济的潜力并正在苦于寻求出路的苏联发展模式不再具有吸引力。于是被称为“撞击反射”,“摸着石头过河”的自发改革在农村打响了第一枪。“包产到户”的制度改革动摇了指令计划和优行发展重工战略的基石,它与几乎同时发生的特区试验以及放开部份价格启动市场的“商业革命”一道,为彻底逆转中国经济发展方向的双轨增长模式奠定了基础。
概括的说,八十年代的改革开放在以下方面突破了旧体制及相应的发展模式:
一是占中国人口80%的农村包产到户的土地使用经营权的变革冲破了农村近乎自给自足的经济和政治经济合一的人民公社体制,产权的重新界定、经营自主权的改革带来的劳动的全新分工和交换以及由此释放的体制绩效为产业结构的调整、消费结构的升级提供了收入和产业基础。
二是脱胎于原有的社队企业以及重新富裕农民中发展起来的乡镇企业、城市的个体企业和外资企业等非国有企业的蓬勃发展与国有企业一道形成了市场主体“双轨”发展的格局。
三是商业领域的革命使指令经济时代残留下来的消费品和资料品价格双轨制合法化和扩大化进而奠定了市场化的制度基础。
四是沿海经济特区及一系列经济开放区和内地计划单列的中心城市的设置,使该地区生产要素的配置半径扩大到全国乃至全球范围,廉价的农村劳动力和高智力的人才、海外的企业家技能、产业资本不断的流入和重新配置,使该地区获得超高速增长的动力,从而迅速拉开了与其他地区的差距,形成双轨增长的区域经济格局。
五是行政放权、财政包干、利润留成等一系列体制环境的改革以及扩大自主权的国企经营机制的改革推进了经济的市场化,另一方面也改变了国民收入的分配格局(即向个人倾斜)。形成了体制外的“增量”和体制内的“存量”同时并进的局面。
(2)产业的分工、结构的调整和升级与双轨增长。
L女士:
在短缺经济的八十年代,双轨式的增长有基历史的合理性,它是纠正指令经济的结构失衡、刺激经济、缓解短缺的一剂良方。
Y先生:
不错,当时的不同经济体之间的互补似乎大于排斥,各处于分工的不同环节而并行不悖,比如能源、基础设施(包括公用事业)和原材料的中上游产业基本上由国有企业垄断和推动。众多的消费品终端产业和零售业逐渐分别由民营和外资企业唱主角。此外,初级农产品多数由一家一户经营的农民提供。于是,形成这样的产业发展逻辑:农村改革带来的农产品的丰富,推动了轻纺食品产业的扩展,轻纺食品产业的拓展推动了相关的重化产业的发展;
引进国外资本和技术加快了耐用消费品的升级换代,产业的扩张和升级以及消费结构的变化又与国民收入水平的提高和结构变化基本相适应,从而出现发展中国家经济起飞通常的“三高现象”——高增长、高就业、高通胀的局面。
(3)初始阶段双轨增长模式的小结
L女士:
我感觉,双轨增长模式在上世纪八十年代虽没完全成型,但却是其发展的黄金时期,经济快速增长,人民生活迅速改善,如今已成为遥远的记忆。
Y先生:
是呵,遥想当年,不同的经济体拥有各自存在和发展的空间(当然存在着非国有经济对国有经济在消费品领域的挤占)。民营和外资企业在沿海开放地区迅速蔓延并挤垮了不少内地城市的加工业,但带来了技术进步、消费和产业的升级,促进了沿海经济区域逐渐向另一高级的经济循环阶段进发。可以说,当时的收入结构和消费结构与产业结构的升级基本一致,呈现出循序渐进的状况,如“老三件”的普及和“新三件”逐渐替代老三件等等。
经济的迅速发展以及收入分配政策的均等化,城乡差距在缩小,地区差距不大,各阶层的收入相应提高且差距不明显。老百姓虽然有不满情绪,但公正的说,从社会生活的质量、安全性、和睦程度以及政治和文化的开放度看,都是建国以来“政通人和”的最好时期之一,借用主流经济学的语言,这是“帕累托改进”时期。但是,双轨增长的体制弊端也随之显现。站在今天的角度,当时的贪污、官倒、寻租等腐败现象根本是小儿科而不算什么,但对于一个被政治平等和经济公平长期熏陶的民族尤其是知识分子和青年学生来说,则难以容忍。一个偶发事件带来的政治情绪及其推波助澜终于导致了八九事件。八九事件是对文革沿袭下来的中国人特有的政治情绪的终结。它扭转了建国尤其是文革以来的政治文化和道德伦理演变的轨迹,它转变了或者说坚定了中国经济增长模式的独特方向,它确立了“羊腿”优先的选择,从而为90年代双转增长模式的成型和拓展以及经济的高速增长提供了政治基础。如果可以假设,没有八九事件的发生,中国经济发展的格局是否是另一种态势?是否会有一个更有利中国经济发展的国际环境进行更大空间的开放?国际政治经济环境是否更为宽松?是否能以更有利的条件(待遇)加入世贸组织?国企及产权的改革是否更有序和更有绩效(可更好的出售许多没有垮掉的国企)而不会留下如此巨大的社保方面的“欠帐”?是否可更快的过渡到政府协调的市场经济增长模式?但是,历史是没有如果的,任何遗憾都无济于事。中国的经济政治发展有其自身的逻辑,偶然性为必然性开辟道路。用官方的话说,中国人民从此可以一心一意谋发展,聚精会神搞建设了。历史常常以经济的收益弥补政治的代价,何况中国人对“灶王爷”(财神爷)的疯狂崇拜很快就要被完全释放出来,政治动物将转变为经济动物,挡不住的发财欲望如火山爆发,一个经济至上的时代到来了。
3、双轨增长模式的成型和扩展阶段
(1)政治启动开发热潮:双轨增长模式成型
L女士:
八九事件后有一段短暂沉闷的经济时期。那时的中国经济不知怎么啦,外资不来了,外贸下滑了,市场萎缩了,经济陷入低谷了,GDP增速跌落至改革开放以来的最低点。治理整顿替代改革,传统意识形态回潮,似乎有向后转回到计划经济的感觉。中国经济何从何去?在这关键时刻,邓小平力挽狂澜,1992年初的南巡讲话打开了僵持的局面,官方意识形态正式结束了计划与市场的争论,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首次写入官方文件。沿海地区惯用的招商引资的“开发区”模式传遍华夏大地,各地官员争相模仿,遍地开花。与开发区热相对应的房地产热、金融热“烧”遍祖国大地尤其是沿海、沿边和沿江地区。有人形容开发热所产生的泡沫需求,其效果犹如赌场筹码的增发,一发不可收拾。过度的投资和投机及放大效应使1992年~1994年GDP的年均增长接近13.5%,为改革开放以来之最。通货膨胀亦像脱僵的野马呈双位数上升。1993年夏天开始,中央政府果断的紧急刹车,下达了一连串的行政禁令,虽有收效,制止了过热的泡沫,但其留下的负效应——许多过度膨胀转瞬变为过剩的产业、大量的银行呆帐坏帐堆集、随处可见闲置的半开发的土地、半拉子工程和烂尾楼需要长时间来消化。
Y先生:
邓小平南巡及其著名讲话在中国具有里程碑意义,重大而深远。他将中国推向了市场经济的不归路,尽管是行政推动的双轨增长的市场经济,但走回头路是不可能的了。从此,讲坛上的改革派和保守派的分类和争论不再复存,(点击此处阅读下一页)
如何驾驭市场经济成了标准的官方语言,政府推动的双轨增长模式正式登堂入室,被称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
(2)财政推动;
双轨增长模式的扩展
L女士:
九十年代中期的宏观调控持续了四年,偏偏又遇上亚洲金融危机,经济首次出现通缩,为了刺激“内需”,中央连续五年实行积极的财政政策,各地政府抓住机会积极启动城市土木工程和形象工程(据有人统计,中国662个城市和2万个县制镇约有五分之一存在“形象工程”),并仿效沿海的招商引资方式,再一次掀起各式各样的开发区热,其普及程度和规模远超过上一次。据统计,国土资源部共清查各类 开发区6015个,这些开发区规划面积达3.45万平方公里,超过现有城镇建设用地的总量。如果每平方公里基础设施建设需要投入3-5亿元,那么仅此一项就需投资10万亿元至17万亿元,这是一个天文数字。开发区热、房地产热、基础设施建设热、城市化热、金融热再次燃遍了祖国大地,资产泡沫再度膨胀。中国的大多数城市几乎都像一个大工地,尘土飞扬、马达轰鸣,与此相联的钢铁、水泥、铝材等相关产业争相上马,油电煤运全面紧张,中央不得不再次实施“宏观调控”,以控制经济过热的局面。
Y先生:
想方设法创造五花八门的优惠政策,千方百计的招商引资,竭尽全力强化行政整合力量,大张旗鼓的推动GDP增长已成为中国全体地方官员的其识,这也是屡次宏观调控都被切住脖子而不是尾巴的后进地区官员总结落后“教训”,效法沿海地区的必然结果。各级地方官员(主要是市县)亲自登场抓建设,由官员挂帅的各种建设指挥部应运而生,“首长工程”如火如荼,新开工项目如雨后春笋。如此急功近利,不顾条件的大干快上,如何刹车?地方之间的博弈使中央政府宏观调控的霹雳手段遇上了地方政府阳奉阴违的棉花拳,“老革命遇到了新问题”。应当看到,以开发区的形式推动经济发展是中国官员的独创。中国各级地方政府搞的近万个大大小小的开发区实际上是对沿海开放区袖真式的模仿,集中的体现了双轨增长模式的典型特征,其奥妙在于举着改革开放试验的旗帜绕过原有的规则和上级的监管,另立规则,全面获取“特权”——行政审批的简化权、税费的减免权、各种补贴和返还税费甚至利润等等权利而成为“国中之国”。“这里没有红灯,全是绿灯”,这是招商引资的流行语言。从另一个角度看,它也是政府官员与开发商“共谋发展”的一种方式。应当说,开发区模式在经济发展的初级阶段作用巨大,至少它的存在是对旧体制束缚的突破,它加快了生产要素的市场化和重新组合,它甚至将本来不可能形成生产能力的生产要素通过“整合”而形成新的生产能力,从而“神奇”般的推动了地方经济的快速增长。但是,它也破坏了统一市场的公平竞争的原则,扭曲了包含资源的成本、风险和收益的价格,加剧了结构的失衡。
(3)资源的市场化和资本化:双轨增长模式的极至
L女士:
九十年代至今的两次“开发热”似乎都是资源的市场化和资本化的促进剂,对中国经济增长形态的影响是深远的。
Y先生:
是这样的。中国经济增长有两条主线,一条是为满足一般消费品需求的产业和相关产业的增长链;
另一条是满足房地产需求和城建、交通、邮电、通讯等基础设施需求的产业以及关联产业的增长链。由于收入结构的两级化以及需求弹性的不足,第一条主线的产业动力不足而增长有限。第二条主线的产业就逐渐成为中国九十年代至今的经济增长的直接和间接的主要推动力。然而,启动第二条主线产业增长链,资源和虚拟资源市场化是关键,发展空间也巨大无比。由于资源的国家垄断和政治集权,资源的市场化是通过权力的资本化而进行的,也就是说,资源的市场化是以资源的资本化为媒介的。开放区和开发区特有的招商引资模式大大加快了资源的市场化和资本化的过程,极大的促进第二条主线产业的发展,同时也带动了第一条主线产业某些环节的高级化以及低端消费品生产和组装环节的海外循环。中国经济增长过程越来越呈现出投资驱动的特征。另一方面,双轨制及其权力的资本化也从消费品领域、生产资料品领域扩展到资源和虚拟资源领域。土地、公用设施、交通和通讯频道以及市政建设的开发权等等资源和虚拟资源的双轨制——行政审批(协议)价格和市场价格的差额,刺激了新的寻租热,与此相应的是金融产品,如利率、原始股、货款额度、股票上市指标的双轨制以及科、教、文卫等领域的双轨制。普遍的双轨制使中国的资源和财富一次又一次进行重新配置和分配,也彻底的拉开了地区、部门、行业以及个人之间的收入和财富的差距。这是中国特有的竞技场上最惊心动魄的博弈,就个体而言,胜出的当然是与权力相联接或善于寻租以及有经营才技而又胆大妄为的人群;
就企业而言,外企和民企凭借天然的体制和政策优势以及效率优势,搏取了更多的廉价资源和机会,胜出也是必然的;
就地区经济体而言,先行开放和发展并有地理优势、政策优势以及体制优势的沿海经济体理所当然的获得更多的资源和发展空间,而远远胜出内地经济体。于是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这样一幅增长图景:民企和外企占据了竞争性的加工行业;
国企退出某些竞争性行业而居守资源垄断性行业;
以两个三角洲为代表的沿海地区经济体持续多年的超高速增长而跃入准发达或发达经济的行列,成为中国GDP增长份额的主要贡献者。而内地省份虽有增长但仍处于欠发达状态。与此相应的是新的利益集团的形成,社会出现明显分层,贫富悬殊拉大,知识精英、经济精英和政治精英联手舞弄和打造经济,潜规则盛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争取“优先轨”已成为所有官员的共识,随着优惠政策的普遍推广,差别政策已逐渐无差别,双轨的弊端也日趋显现。WTO的公开、公平、公正的规则正在倒逼中国规则的“一体化”,双轨增长的模式还能走多远?
(四)双轨增长模式特征及效应
L女士:
不论我们是否用“双轨增长”模式这个概念来描述中国经济的增长方式(模式),其下述特征几乎是学界公认的:一是高度的贸易依存度即经济增长对进出口贸易的高度依赖;
二是大规模的引进外资尤其是外商直接投资;
三是技术进步依赖于购买技术和设备以及FDI所含技术的直接导入;
四是高储蓄和高投资。
Y先生:
上述特征的表述无疑是准确的,但它尚不足以表达中国经济增长模式的更深层次更本质的特征,更深层更本质的特征应从政府权力效应和双轨效应中去寻找。这就是有中国特色的市场经济。中国特色的实质就是政府推动的双轨经济特征,表现为权力效应和双轨效应,下面作一个简要的说明。
第一是权力参与市场形成控制效应。中国的市场尤其是要素市场是由政府主导构建而不像欧美那样是自发形成的,至少是由政府放权并和“自发势力”共同推动形成的,例如,全世界100多个股票市场,只有中国的股票市场是由政府自上而下的建立的。其市场规则也基本上是由政府而不是民众制定的,当然民众参与制定的色彩近年来变浓。正由于市场是由政府参与形成的,政府可以通过调控市场而实现自己的战略目标。
第二是权力参与价格形成的平抑效应。价格形成的经典定义是由供求曲线决定的。但供求关系受政府影响,政府可以改变供求的力量,试举股票为例,政府及监管当局的政策对股票指数(可视为股票的整体价格)的涨落有着很大影响甚至是决定性的影响,这是众所周知的。政府政策一方面作为对冲工具以熨平股指的过度波动,另一方面也实现自己的经济发展意图。
第三是政府为市场兜底的财富效应。以国家的权威为双轨制带来的不规范的竞争设定最后边界和底线,以制止不规范竞争的“丛林化”;
以国家权力维持当初没有最终产权(所有者)的市场交易,孵化出众多的产权所有者,如少数富豪拥有的巨资和大多数普通老百姓从前几乎为零现虽为数不多但毕竟拥有的金融资产;
以国家的财力兜底减少破产带来的连锁反应,比如为股市兜底,至今没有一家上市公司实施破产;
以国家信用为金融企业兜底从而支撑了国企和民企财富的积累和发展等等。
第四是权力的资本效应。价格原理最简明的解释是购买者在边际上愿意支付的最高代价。有人购买,权力才有价格,为什么有人购买呢?因为权力参与经济而资源化,成为一种产权、一种生产要素或一种特殊资本。问题不在于权力的价格表现,关键在于它的交易方式和收益的归属,像进出口许可证、土地使用权等等权力的交易如果采取市场定价如公开拍卖式且收益归国家,那就是既公平又有效益的交易。像优惠政策尤其是各种非规范性的优惠政策的“把握尺度”更是一种权力,它有价格,它的价格等于实际的各种税费的减免和倒贴。价格即租金,看你从哪个角度观察。由于权力的交易是暗盘,所以不是价高者得而是信守约定者得。因此,它会产生一种局部的“剩余效应”使投资者获益,从而产生投资的放大效应。
第五是权力的组织和整合效应。政府权力相当于生产的组织要素,它有着快速促进各种生产要素组合的超经济作用。各级开发区最经典的反映政府权力的组织和整合作用。市场化程度越低的地方,政府的整合作用越强,这也是通常说的政府对市场的替代吧。由于政治权力是由各级政府行使的,其对经济的整合又表现为:一是各级权力的寻租,二是地方政府及地方经济体之间的竞争,三是各级政府之间尤其是地方与中央政府之间的博弈。我们已经指出经济的市场化过程不可避免的产生租金,非规范优惠政策之间的竞争也会产生超额租金或级差租金,这些不同等级的租金归谁?归政府?归官员还是归中介人和投资人?这就引出了新的游戏规则——潜规则。一般来说,不论租金是如何分的,投资人至少会得到部份以上的租金。由于租金问题太敏感,很少人深入研究这个问题,实际上,租金的分类、来源、构成以及分配问题是解开中国经济双轨增长的一把锁匙。我们来看第二个问题,地方政府之间的竞争问题。中国的人口相当于几十个中等国家之和,旨在争夺流动性要素的各地区政府以及经济体之间的竞争有利于经济的发展。各地的优惠政策之间的竞争 “杀价”的获利者并非完全是外商,廉价的出售资源(包括劳动力)的地区也获得了发展的机会,争夺投资的竞争还会改善投资环境,从而促进总体环境的改善,但是过度的非市场规则的恶性竞争则会降低效益并损害国家的长期利益。再看第三个问题,各级地方政府之间的博弈问题。这是一种纵向博弈,其实质同样是争夺流动性要素和国家垄断资源。越来越多的地方政府明白,优惠政策的实质是,本地“请客”,上级政府买单,耗费的是国家资源,发展的是本地经济,何乐而不为?因此一方面拼命向上级政府争取优惠政策以及转移支付和各种专项财权,另一方面又想方设法举债(包括争取世行、亚行的转贷款以及压国内金融机构贷款和提供各种变相担保)上项目搞建设,同样也是地方政府“请客”,中央政府买单,因为还不了欠款最后是由中央财政背负的。于是各地政府竞相攀比,谁也不甘落后 “跑部钱进”大干快上,争抢透支国家信用和国家资源,直到“宏观调控”的到来为止。从而反复出现“一放就乱,一收就死”、通胀过后是通缩的经济波动。
第六,潜运行效应。双轨趋向短期均衡的过程就是潜运行,市场之手和政府之手的互动产生潜运行效应。西方人很难理解和接受双重规则的运行,在他们看来,双重规则等于无规则而无法运行甚至会“翻车”。具有双重人格的中国人对双重规则心领神会,不论公有还是私有的中国企业都会一只眼睛盯着市场,另一只眼睛盯着政府。长期进入中国的外资企业由于潜移默化也会如此效法。从某种意义上说,潜运行既是双重规则运行的一种“折衷”,也是对公开规则运行的一种偏离,它对政府行为、企业行为以及个人行为,产生一种收敛性的约束效应,遏制过度的发散。比如,从公开规则看,政府掌管公众(地方政府代表地方公众、中央政府代表全国公众)利益,但政府也有自身的利益,自身利益还可分解为政府(部门)利益和官员个人利益。由于公众利益与政府自身利益是一种替代关系,政府(官员)不可能像通常的经济人一样追求自身利益的最大化,即便是收取合法或非法的租金也会低于实际价格的。就是极端的包揽一切权力的传统的专制政府,如果没有发疯的话,也不会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而是“次大化”,因为它可能引发社会的剧烈对抗。何况是有限权力的现代政府。体现众多单个利益体之间的博弈而形成的看不见的手和掌管公众利益但同时又有很强的自身利益冲动的看得见的手的互动或博弈就会产生一种均衡,使各方利益得到不同程度的满足,这就是潜运行效应。如前面所指出的“政府兜底”最集中的体现了潜运行效应的边界或底线。(点击此处阅读下一页)
产权规则重建的基石是一套完善的个人财产规则,由于存在个人产权包括信用产权的社会确认和界定(没有个人信用证明)以及保护上的缺陷,中国的私人资本和人力资本是有缺陷或不透明的,民营资本在香港的打折上市或被低估就是明证。因此,完善个人产权规则非常重要。(3)法治规则的重建。法治规则是市场经济的灵魂,是维护市场经济及其规则的法律体现。其核心是法律至上,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是依法行事,有法必依,违法必纠,令行禁止。它包括立法、司法、执法规则的透明性、公平性和正义性。中国法治规则的缺陷除法意(主权在民)的不明确之外,表现为立法上的不具体和弹性大、司法主观性强和欠公正、执法不严和重法轻罚等等问题。总的看来,现有的法治规则一是比无法可依、行政代法的时代有巨大进步;
二是执法比司法问题大,司法比立法问题大,司法执法腐败严重。法治规则的重建涉及到宪政改革和司法独立,必须有一个长远的总体目标。中短期来说,最重要的是建立健全维护个人产权的法律规则(集体和国家产权可视为个人产权的集合)以及与此相关的部份经济领域的规则,如独立审判等规则。这是市场规则重建的基础中的基础,核心中的核心,灵魂中的灵魂。
第二,市场主体:企业的重构。企业的转型的实质是重构市场主体,主要体现在创业方式、治理结构和赢利模式等三个方面。25年改革最大的成就之一是从零状态的市场意义上的企业发展为如此众多的具有市场特征的企业。企业是国民经济成长和GDP增长的主要贡献者。但是,中国企业的成长与GDP的高速增长并不相称,中国企业普遍缺乏由知识产权、管理和销售技术等构成的核心竞争力,缺乏世界级大企业(如果不计垄断资源型大企业)。而在南韩和中国台湾及香港地区,世界级的大企业和拥有专业竞争力的小企业俯拾皆是,这是为什么?这显然与中国企业的创业方式、治理结构与赢利模式是分不开的。从创业方式看,许多企业靠的是吃政策偏饭,搞“倒卖”方式起家的。例如,至今牛气冲天的某大型科技企业并非靠科—工—贸模式,而是靠利用优惠政策倒卖电脑发家的。许多号称科技型企业都是如此的雷同,清一色的贸—工—科模式。通过贸易(包括倒卖地皮等资源和倒卖专用权等虚拟资源)而发家,这几乎是多数中国企业的创业之路。你似乎很难分辨其资本积累哪些来源于营业利润,哪些是寻租所得。由双轨制及其模式造就和薰淘出的中国式企业与南韩、中国台湾和香港大多数企业创业成长之路是如此的小同大异而形成鲜明对照。从治理结构看,中国大多数企业不论是国企还是民企都存在问题。从左看是“信托责任”问题,代理人没有很好的履行应负的信托责任;
从右看是产权所有者责任即委托人的问题,委托人或缺位或责任不明权力不清,这是国有资产和民有资产流失以及企业长不大做不强的主要原因。一些上市(包括海外上市)的国企和民企肆意圈钱,玩弄转移资产和利润的把戏,欺占和损害广大小股东(小投资者)利益就是明证。上市公司尚且如此,非上市企业可想而知。从赢利模式看,大多数中国企业主要靠廉价资源、政府保护、资源垄断、补贴、税费减免等优惠政策而赢利,有的甚至热衷和擅长于资本投机、寻租、转移资产和利润等方式“赢利”。这是中国企业缺乏长久的竞争优势的原因所在。值得高兴的是,20多年改革涌现出来的许多优秀民营企业家对此有深刻的认识和反省,他们正在着手企业的转型或市场主体的重构,以进行“第二次创业”。我们应寄希望于中国企业尤其是民企在创业方式、治理结构和赢利模式等三个方面的转型,因为民企肩负着祖国的重托和民族复兴的希望,代表着中国市场的未来方向。中国企业重构或转型成功之日,也就是中国经济增长模式完成转型之日。
第三,政府行为的重塑。从理论讲,政府行为的转变是对经济从控制→主导→协调→服务依次转变的过程,它涉及到政府权力的行使、权力的结构(横为部门,纵为地方)、权力配置等层次的问题,是对中央和地方之间、部门之间,各级官员之间的权力和利益的重新整合。其中一个极为重要的关节点是加快财政体制的改革,包括旨在转变政府财政职能、促进收支规范化、法制化和公开化的公共财政体制的建设;
旨在缩减层次的五级财政改变为三级财政的财政分级管理体制的改革;
旨在建立现代的以直接税为主的税收结构、平等的纳税规则、合理的税收形式(如生产型增值税改为消费型增值税)等方面的税制改革,以此突破政府转型的僵局。政府权力及行为的转变可分为两类:一是经济的自发过程倒逼政府行为的转变;
二是中央政府首脑以自己的权威主动推进政府行为转变。前一类方式是一个慢过程,后一类方式则是快过程,需要重构中央的权威,加强中央政府推进转型的力度。由于时间关系,对政府的转型和行为的重塑就不具体展开了。
L女士:
上述三个方面的转型都是非常重要的,谁处于优先地位呢?
Y先生:
如果从理论逻辑出发,市场规则的重建应优先于政府行为的转变,这是因为,规则的确立是一个反复认同的过程,一旦规则真正确立(不仅仅是“立规则”,更重要的是对规则的认同),政府行为也就随之改变,这是非常灵验的;
如果从实践的逻辑看,大多数规则又是政府制订的(至少现在大多数规则是如此),这就成了循环论证。解决的办法,一是改变规则制定的程序,将规则的规则交由非政府的第三者制定;
二是通过中央首脑的权威重建规则。如果就企业和政府比较,从理论逻辑看,规则的重建和政府行为的重塑都应优先于企业重构,这样才能给企业的再造提供一个不可缺少的制度环境。
2、思想试验与现实的突破
L女士:
你就模式转型的“解剖”很有启发。如果换一个角度,比如从模式的“流程”角度,设想转型应如何发生,现实突破口如何选择等等,这样行吗?
Y先生:
这个建议不错。从模式的流程看,模式转型是两种不同模式之间的“对接”,是将新模式的流程如何引入旧模式,而不是通常理解的把旧模式改换成新模式。
从现有模式的整体看,廉价资源变量(廉价劳动力+各种优惠政策导致资源的廉价化)、FDI变量、进出口变量等等通过行政和市场的整合构成了现有模式流程的主要变量,从而形成如下双流程:政府整合→廉价资源优势→中国企业→FDI流入→进出口增量→GDP增长;
GDP增长→税收增长→财政推动的整合强化→基础设施、房地产及相关产业增长→GDP增长。前一个流程由于资源的廉价出售,剩余在资方和境外,普通劳动者占GDP的份额小,家庭财产增长缓慢,内需不足,此外,产业链处于国际分工的低端以及两头在外(研发和销售利润在境外),企业价值的创造能力不高,利润率低,既影响GDP人均总量的增长,又缺乏积累后劲,例如中国本土类似三星电子的企业赢利的总和不如南韩三星电子一家的赢利(该企业年赢利达50亿美元)。即便是这样一个“轻利”流程,如果停止FDI导入和出口,立马就出问题。我们来看第二个流程,GDP的增长的主要推动力是投资。基础设施和房地产相关行业投资的相当部份是用于购买境外的设备和高档产品,带动的是境外产业。难怪西方国家争相讨好中国以便换取项目开发权和借贷权以及大额订单。投资基础设施的回收期长,FDI一般很少介入,即便介入也需要中国担保等等。除靠财政投入基础设施外,相当部份靠金融借贷,这就可能留下债务隐患,如果考虑到寻租带来的租金耗散,其效益很难恭维,搞得不好就会成为未来的包袱。更重要的是,后一个流程的正反馈机制还可能引发经济过热,资产膨胀、通货膨胀、GDP泡沫化。如果设想一个新模式,其流程如下:政府转变政策方向→扩大国内市场→提高消费→改变企业赢利模式→提高价值增值及国内剩余→GDP增长。这样一来,财富和剩余向国内倾斜、向中下阶层倾斜,中下阶层财富的增长又刺激消费及其结构的升级,从而带来产业及产业结构的升级,形成GDP的增长,这是典型的消费导向型增长模式,也是一般发达国家的经济增长模式。谢国忠先生率先提出消费导向的增长模式,并测算出,如果将过低的家庭财富拥有量(与GDP比值为200%)调高1倍,消费占GDP的比重就会上升5个百分点,如果国有资产股权社会化,就能大幅度提高家庭财富及其消费。两种模式的流程如何接轨呢?显然在于两个关节点:一是企业转型,二是政府政策的转变。抓住政府政策的转变和企业的转型,实际上就找到了现实的突破点。当然还得按照先加法后减法的顺序,先促进内向型企业发展,再削减外向型企业的优惠政策。中国不一定完全转向消费导向型模式,只要转向消费和投资均衡增长模式即可,估计至少要用10年以上的时间。当然,企业的转型会要求或带动模式的其它层面的改革,比如市场规则环境和政府的转型。
L女士:
我觉得,改善企业的环境,是促进企业转型的关键。比如,过去常常指责国企上市圈钱,想不到民企上市也如法炮制,这是为什么?就因为资本市场的环境不行,有缺陷的中国股票市场就像一个“魔阵”,不论国企还是民企只要进入这个魔阵,就完全走样,就抵挡不住非市场赢利模式如“寻租”的诱惑,就来邪门歪道。因此,要打造依靠制度创新、管理创新和技术创新为主要赢利模式的中国企业,要造就一批世界级的中国企业,要整体提高中国企业的核心竞争力和赢利能力,就必须改变企业的生存和发展环境,以此促进中国企业在创业方式、治理结构和赢利模式上的转变。我觉得,将中国企业尤其是金融企业推向香港和美国上市,一方面促进企业的市场化和国际化,另一方面也将其置入新规则的监管之下而脱胎换骨,是一个一举两得的办法。另外,引进香港的治理模式,改造中国企业环境也是一个办法,甚至可以采取第三方监管的方法改善企业的治理环境。总之,必须堵邪门,才能开正门,转型才有希望。
Y先生:
这个办法的确不错。一些民企“搞搞震”的邪门歪道都是在香港上市暴露的,这对中国企业是一个巨大的震憾。我曾在香港生活数年,香港社会法治的威严、财产(不论公私)的严格保护制度、公民的自律和自治使我感叹不已。我深深感到在那里,法治不仅是一种规则或制度,也是人们的生活方式,并溶化在人们的思维方式之中。在香港,我从没有遇见也没有听说过在中国内地常见的小偷小摸。财产界定和财产保护又是如此的严明,如果你的空调水漏滴到邻家的阳台,对方有权要求你改过来,如果你不听,警察就会光顾上门。社区、邻里、楼道的生活治理井井有条,这是因为有业主委员会的自治组织在发挥作用。如果需要对公共设施进行改变,政府会发出咨询意见书广泛征求辖地居民的意见等等。我觉得,中国政府转型以及企业环境的优化有好长一段路要走,可以小步走,走快步,参考和借鉴香港治理模式,如公共财政的社会监督制、高官问责制、新规则条例的广泛咨询制、投资和城改项目的咨询公开听证制等等,让人民有更多的知情权和参与权,减少政府在决策上的专断和暗箱操作,促进决策的科学化和民主化,减少寻租的损失和投资失误,这可以在沿海发达地区先行试验,如此等等。
3、转型的动力:理想与现实
L女士:
从理论上设想中国经济增长模式的转变或转型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它可以是茶余酒后的闲谈,尽管多数平民百姓对“国事”早已漠然。我想,现实中的模式转型是异常困难和痛苦的,其困难的程度决不亚于当年红军的二万五千里长征。当年的红军长征有共同的目标理想和利益。如今的模式转型却是利益的大调整和重新分配,不存在全体一致的共同目标和利益。说得确切一些,它取决于不同的个人、利益集团、阶层之间的博弈。一个伟人曾说过,如果几何公理触犯人们的利益,几何公理都可能被推翻。经济增长模式的转型往往取决于占主导地位的主要利益集团的价值取向和利益需求,当转型带来的利益与其一致时,模式转型的改革才可能发生,古今中外,概莫如此。当然,历史上也有特例,也会出现通常由主导利益集团的伟大人物推动的超出本集团狭隘的当前利益而着眼于长期利益的改革。我由衷的祈求上天降福于中国,出现由伟大人物发动的旨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改革——经济增长模式的转型。
Y先生:
我非常赞同模式转型艰难的观点。我也和你一样衷心的祈求上苍降福于生我养我的祖国。但是我还是认同中国经济增长模式尚没走到尽头的说法。中国经济在三五年内继续高速增长是不成问题的,转型的动力、压力和紧迫感显然不足。但是,为了中华民族的长远未来,应当未雨稠缪,不能等到搞不下去了再去谋划模式转型,到那时代价就大了。因此,转型是必要的。中国几代具有良知的知识分子和善良的老百姓常常憧憬于伟人和明君带领他们走向繁荣而公正的时代。就像圣经中的摩西带领犹太人出埃及而不“惋惜埃及的肉锅一样”。中国一定会出摩西的。你信吗?
修改于二零零四年十二月二十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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