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元贬值是必然趋势”

　　 　　在美国目前的金融危机走出谷底前，美元也不可能走出贬值的谷底。 　　美元在不断贬值，次贷危机还在恶化，美国经济似乎正一路滑向衰退。受美国经济影响，2008年世界经济也变数频生。如何看待当前美国经济走势？中国应采取如何对策？《新民周刊》就此专访了世界银行高级经济学家王燕女士。
　　记者：随着美联储不断降息，美元在不断贬值，在您看来，这种趋势将何时能见底？
　　王燕：我觉得美元贬值，是一种必然趋势。这是因为目前美国的经常账户赤字（即外贸赤字）和财政赤字都在加大，从经济学上来说，美元贬值就是必然结果。
　　金融危机爆发后，美联储为了救市，加大了对金融机构注资的进度，允许投资银行从央行借钱。这种宽松的扩张性的货币政策，对于支持美元是非常不利的。如果要保卫美元价值，应该是提高利率，但现在相反则是降低利率，增加流动性，这就必然促使美元贬值。
　　至于何时见底，现在很难说。许多人都可能作出预测，但非常不可靠。因为这与美国经济基本面情况有关，也与投资者和投机者对美元走势预测有关。在美国目前的金融危机走出谷底前，美元也不可能走出贬值的谷底。另外，如果投资者和投机者不看好美元，他们就会抛售美元资产，这会加剧美元贬值。
　　记者：但布什和保尔森都强调，美国仍奉行强势美元政策；而一些经济学家都认为，美国事实上已放弃强势美元政策。
　　王燕：是的，实际上美国已经放弃这个政策。美元贬值对美国出口和纠正美国经常项目赤字是有好处的。尽管美元贬值也造成了石油等产品价格的上扬，但这不是美国政策制定者最关心的，他们最关心的是挽救金融危机，所以必须注入很多资金。它的最首要选择不是保卫美元，而是通过扩张性的货币政策防止金融危机的进一步恶化。
　　至于他们关于强势美元的谈话，不过是一些心理层面的安抚而已。
　　记者：美元贬值对人民币升值构成了强大的压力，按照目前的汇率，人民币即将“破七进六”，您如何评价目前的人民币汇率走势？
　　王燕：美元在不断贬值，人民币相对就必然会升值。而且，西方七国也一直在施压，他们不能容许人民币随着美元往下跌。当然，考虑到中国贸易盈余越来越大，人民币升值也是不可避免的结果。人民币升值对中国贸易有一些影响，但我认为也不会太过负面。
　　因为在中国的对外贸易中，很大一部分属于加工贸易――很多出口产品的原料、零件都从国外进口，因此这些成品出口也不会受到人民币升值的影响，因为随着人民币升值，进口零件就变得便宜，对出口影响不是太大。
　　现在美元贬值速度正在加快，人民币升值速度也不得不加快，我想今年的美元兑人民币汇率有可能突破1：6．8。
　　记者：美联储仍在不停地降息，您此前说过，靠降息来应对美国次贷危机，不是对症下药，那么在您看来，美国究竟会采取怎样的货币政策？
　　王燕：美国现在采取的是扩张性货币政策。他们也是没有退路。有一些经济学家，包括美联储一些官员都认为，这次金融危机是30年代美国经济大萧条以来最严重的一次金融危机。要防止金融危机进一步加剧，为减缓经济陷入衰退，他们不得不采取这种扩张性的货币政策。
　　这种政策还可能会持续3－6个月，直到目前市场上的流动性不足和惜贷阴影消除。美国利率很可能会降到1％甚至零利率的情况。这也可能会陷入一个货币陷阱，就像当前的日本一样，日本的零利率也没能促进经济的发展。
　　要应对目前的危机，我认为除了降息外，美联储还必须对那些困难的金融机构加大注资，比如，允许投资银行从美联储借款。
　　记者：您刚才提到，目前的危机可算是30年代大萧条以来最严重的危机，从目前来看，美国第一、二季度的经济可能出现负增长，也就是说美国经济可能出现衰退。如果是衰退，您认为会是深度衰退还是浅度衰退？
　　王燕：我认为会成为深度衰退，因为这次危机不光是金融机构的问题，实际上是房地产的泡沫崩溃，因此是一种实质性的衰退。
　　记者：但美国政府也预言，到了下半年，美国经济就可能会恢复增长，走出衰退阴影。
　　王燕：这是因为他们预测美联储救市措施会生效。但我认为，这些政策不一定全部奏效。因为现在一些投资银行和对冲基金的资产负债表都很成问题。从一些机构已冻结投资者抽走资金的做法看，一些对冲基金也存在倒闭的可能性，所以危机还可能会扩大。美国经济下半年能否走出阴影，仍存在不确定性。
　　记者：如果真是深度衰退，您认为最糟糕的情况会是怎样？
　　王燕：花旗银行下属的一些共同基金、养老基金也购买了许多次贷证券，它们的情况就可能会出现恶化。如果这些银行危机恶化，它们就不愿贷款――现在的贷款基本上都是短期的――没有贷款也就没有人会愿意投资，这就会造成制造业萎缩，就业率下降。最坏的情况，我认为衰退可能会持续一年左右的时间。
　　记者：美国经济和中国经济现在关联密切，美国经济衰退也必然会对中国经济产生冲击，温家宝总理之前也说过，他很关注美元汇率的走势。您怎么看美国经济对中国的影响？
　　王燕：美国经济衰退肯定会对中国的经济造成实质性影响。除了外贸之外，次贷危机会引发资本的流动。如果美国没有很好的投资机会，这些资金可能会流到中国、印度等新兴市场寻找机会，因此对中国来说，这不一定就是负面影响。
　　但美国贸易保护主义有可能会抬头。从最近美国总统竞选过程中的言论来看，这种趋势就在增强。
　　对于美国经济造成的负面影响，其实中国可以通过扩大内需的方式来对冲。
　　世界银行有一个研究说，中国虽然说在扩大内需，但实质上内需还在萎缩，因为从ＧＤＰ构成来看，中国内需构成的比重才30％多，而且还在降低，且其中绝大部分仍靠外贸。如果美国经济衰退，外贸肯定会减少，但减少一点，问题不也大。而中国政府则应该通过一些为农民提供低保和医疗保险等有利于民生的政策，来扩大内需。这次全国人大会议就提出一系列有利于民生的政策，这对中国经济长远发展有利。
　　但中国扩大内需，还不能实行美国的退税政策。因为中国现在面临的另一大问题是通货膨胀，必须实行适度从紧的货币政策。我的意见是，中国可以通过改变税收结构（累进程度），使个人和企业所得税比重提高，累进程度提高。
　　记者：美国经济现在正面临困境，许多资产和股票价格都出现大幅下跌，那现在是不是中国资金抄底美国的机会？
　　王燕：我觉得还是应该特别小心，现在还存在风险。因为你不知道这些企业的具体负债情况。我觉得只有等到次贷的债券能够在市场交易，才是入市的最好时机。因为现在这些债券价值基本等于零，没人敢买这些债券。
　　中国资金即使进入美国，也不应搞战略性投资，而是应分散投资，就像一个普通的共同基金和养老基金一样投资。挪威的主权财富基金就讲，他们是分散基金。
　　记者：温总理在记者会上说，今年恐怕是中国经济最困难的一年，请问您对此是怎么理解的？
　　王燕：我认为，要看几个方面的问题。第一，中国经济面临两难境地，考虑到人民币不断升值，通货膨胀压力在加大，所以货币政策不但不能放松，还必须从紧。但从紧的政策可能会导致股市和房市下跌，投资者会期望政府救市，但政府又不能这么做，所以这是两难境地。
　　另外，根据政府制定的的目标，今年ＧＤＰ将保持在8％，属于减速增长，但这会带来一系列的问题，比如失业率会上升，政府也很难办。
　　第二，我们认为中国的增长模式需要改变，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过去的增长模式是资本和资源过度密集，污染也很严重，这种模式必须转变为以人为本的模式，这是一个实质性的转变，有些产业因此必须缩减或下马，而有些产业，比如服务业、高科技产业则要促进增长。
　　当然，我本人还是对中国经济抱有信心。林毅夫就预测，中国经济至少还有30年的增长。如果不出现大的动乱，中国经济仍将会继续向前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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