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牌专业【绝症.红牌.最后的】

　　科威尔,这位用生命来作战的球员,最终却以被剥夺作战资格的方式,结束了自己在世界杯赛场上24分钟的征战。他就像荆棘鸟,他的生命只为足球、只为世界杯而唱响。 　　
　　北京时间6月19日22:00,勒斯腾堡皇家巴福肯球场,当现场DJ喊出“哈里•科威尔”时,四万二千名球迷集体起立,长时间鼓掌。面对又一次世界杯,科威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庞消瘦,胡碴唏嘘,他又苍老了很多。
　　澳大利亚队的主教练维尔贝克就站在球员通道不远处,他平静地看着科威尔步入球场。在此前的媒体采访中,当谈到科威尔“主动请缨”时,维尔贝克并不拖泥带水,“我不是带他来度假的,如果他的状态恢复,我会让他踢满整场。”
　　与加纳队的比赛开始后,科威尔表现不错,虽然多次被加纳队粗鲁的防守队员乔纳森推倒在地,这名32岁的老将依然为了争夺落点而倾尽全力。
　　“你知道科威尔对于我们非常特别,我从没见过像他这样职业的运动员。现在是时候让他出场了,他有实力挽救我们。”赛前维尔贝克对记者说。
　　这是澳大利亚的第二场小组赛,首战澳大利亚0比4被德国血洗,主力前锋卡希尔还领到了红牌。正因为卡希尔的缺席,才给了科威尔首发的机会,而后者,原本却应该在8年前就选择退役。
　　就在南非世界杯开赛前,澳大利亚媒体《每日电讯报》爆出惊人消息:科威尔在过去8年时间内都受到“自身免疫性肝炎”的影响。这种血液病会对人体肝细胞造成破坏性的伤害,目前医学界还没有根治手段,只能通过药物进行一定程度上的控制。
　　当时澳大利亚队的队医曾警告:“科威尔的生命不会有太长时间了,也许5年,最多10年,他就会被这种疾病夺走生命。如果他继续踢球,很可能只有2年。从现在开始,他必须马上退役,接受治疗,就像糖尿病人对胰岛素的依赖一样。”
　　不过科威尔没有思考就拒绝了医生的建议:“如果有一天,我再也完成不了球队的期望,那我会选择退出,只有真到了那个时候,我才会停下来。”
　　科威尔用“马革裹尸”来形容自己的世界杯出战意愿,然而踏上世界杯赛场的草坪仅仅24分钟后,命运却给了他最彻底的悲剧。
　　
　　“我只在解决困难后离开”
　　
　　说到澳大利亚足球,科威尔是一个永远不能被抹杀的名字。在世界顶尖的英超联赛中,他和老乡维杜卡率领的利兹联青年军曾刮起过一股澳洲飓风。很多球迷认识科威尔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科威尔拥有澳大利亚和北英格兰混血儿的口音,习惯在每句话末说“并且,那”。私底下他很友善、热情,但谈及对足球生涯的态度时,科威尔的话语中又透着一丝冷酷和务实。“我的朋友很少,足球是自私者的游戏,你得好好照看自己。”
　　出生于悉尼的科威尔从4岁时开始接触足球,在一个以橄榄球为国球的国度里,幼年科威尔的偶像是巴斯滕。在随澳大利亚队参加了U17世界青年锦标赛后,不到16岁的科威尔被英超利兹联队看中,英超首次出场时他才刚满17岁。17岁7个月时,他完成了在澳大利亚国家队的首次亮相。21岁时,科威尔被评为澳大利亚足球先生,那个赛季他还被评为英超最佳新秀。
　　不过,人们第一次了解到这个澳洲小子的倔强,还是在2002年。02-03赛季,利兹联队遭遇严重的财务危机,无奈之下,球队只能以卖球星冲账。曾经风光无限的年轻战队成了降级热门。
　　鉴于科威尔的表现,当时管理层征求了他关于去留的意见,科威尔的答案是“我只在解决困难后离开。”那个赛季,他贡献了14个进球,最终利兹联保级成功。实现了诺言的科威尔在接下来的那个赛季,转会到了英超豪门――利物浦。
　　不过,安菲尔德球场却成了科威尔的噩梦,在利物浦的病床上,科威尔一躺就是5年,从来没有完全痊愈,以至于后来,每当科威尔登场时,迎接他的,竟是来自主场球迷的嘘声。这样的疾病因何而起?队医们不得而知。科威尔本人也不愿谈论它,他需要保护自尊,甚至因此而愤怒。
　　自身免疫性肝炎,是在一次租借时的常规医检中被查出来的。这是一种现在医学无法根治的罕见的血液病,它会一点一点地侵害你的身体,直至结束生命。这一疾病,导致了科威尔免疫系统的崩溃,让他变得比常人更容易受伤,而恢复起来却要缓慢得多。
　　“你们根本不知道,那些年哈里都经历了什么。” 谢丽•墨菲每次回忆起这段时光,都禁不住泪水滑落。她与科威尔在利兹Majestyk酒吧邂逅,现在两人已经共同生活了近11年。
　　在利物浦的5年中,科威尔几乎获得了除英超冠军以外的一切荣誉,但他依然郁郁寡欢,因为他觉得自己并没做出什么贡献。就连2005年5月26日那个堪称史诗的“伊斯坦布尔魔幻夜”,似乎也与科威尔无关――在那场利物浦4:3逆转AC米兰的欧冠决赛中,科威尔在第23分钟就因伤被换下,当时场上的比分还是利物浦0:1落后,后来的利物浦4球与他没什么关系。科威尔说,自己喜欢当一个“解决困难的人”,而不是“蹭荣誉”的多余人。
　　为了再参加一届世界杯,科威尔将利物浦,将他的家庭和伤病问题统统抛诸脑后,在土耳其的伊斯坦布尔开始了新生活。08-09赛季加盟土超豪门加拉塔萨雷时,科威尔已经31岁,却很快就在那里找回失落许久的射手嗅觉。
　　科威尔热爱在土耳其的生活,快乐回到了他身边。“我从没怀疑过我的水平,只可惜发生了太多事情,让我无法专注踢球。现在人们说,‘这是你职业生涯的巅峰!’是的,我很享受这样的足球。”
　　作为世界足坛最令人生畏的魔鬼主场之一,加拉塔萨雷主场阿里•萨米•扬成了科威尔的家。在效力利物浦的5年里,科威尔仅仅出战93场联赛,攻入12球,甚至遭遇红军球迷的嘘声,沦为安菲尔德的弃子;现在他是这座新球馆的宠儿,在出场的64场比赛中斩获了27粒进球。
　　这两年,科威尔与妻子和孩子聚少离多。“以往,我会陪三个孩子玩耍,去学校操场,做家庭作业。可是现在,我发现我可以连续五六个小时玩弄拇指。但我工作很努力,每天都要开两次会,这让我觉得生活充实。”独自一人前往土耳其踢球,科威尔说这一切也不单是为了足球,也是为了在有限的生命里,能为家人积攒下足够的积蓄。
　　飞赴南非之前,科威尔看上去身体状态良好。在科威尔的疾病被曝光后,澳大利亚主帅维尔贝克曾允许他回家,不过科威尔的答案一如8年之前:“我很好,我可以出场,我只在解决困难后离开!”
　　
　　最后的舞蹈
　　
　　澳大利亚是上届世界杯赛场的一匹黑马,在荷兰名帅希丁克的率领下,正是凭借科威尔小组赛对克罗地亚的关键一球,澳大利亚杀入16强,在八分之一决赛时遗憾地输给了后来的冠军意大利队。而这场对意大利的关键比赛,可怜的科威尔不幸又因伤缺席了。
　　科威尔的职业生涯饱受伤病困扰,他曾因伤错过了2000年奥运会、2005年的冠军杯决赛的大部分时间。从2003年至今,科威尔已先后16次躺上手术台。
　　“那是全世界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见识澳大利亚足球。我们卷起了一场暴风。”科威尔说,“全世界都知道我们将带来些什么。但这次情况将会变得比以往艰难,因为其他对手会对我们提高警惕。”
　　小组赛首轮比赛,澳大利亚就被德国人打垮了,0比4的比分让澳大利亚陷入了绝境,次轮与加纳队的比赛中,唯有获胜才能掌握晋级的主动权。
　　澳大利亚队拥有一个非常美妙的开局。中场球员瓦莱里中路快速突破,被加纳球员铲倒,为澳大利亚队赢得了一个位置不错的任意球。布雷西亚诺操刀主罚,足球在加纳门将金森面前触地反弹,金森尝试抱球却脱手。左侧跟进的霍尔曼距球门8米处左脚凌空垫射打进远角,1:0。一切似乎都在朝预想的方向发展。
　　丢球后加纳队展开了疯狂反扑。比赛进行到第24分钟,加纳队赢得了一个角球。阿尤右侧开出角球,球被防守队员顶出后,阿尤再次得球,他沿着底线往里带,连续盘过了澳大利亚的两名防守球员后传中,一直与科威尔对位的加纳中卫乔纳森得球后大力抽射。
　　守在左门柱边的科威尔面对这脚突然的大力射门,下意识地闭了下眼,足球不偏不倚打在他的右上臂。主裁判罗塞蒂随即吹响了哨子,哨音仿佛划破了南非晴朗的长空。
　　尽管事后很多人反复争论这个手球的有意无意,也有很多人在探讨裁判量刑的尺度。不过当时,罗塞蒂并没有丝毫的犹豫,在他看来,科威尔作为澳大利亚的最后一名防守球员,是用手挡出了加纳队的必进之球,那么毫无疑问,科威尔将领到一张红牌,而加纳队则获得一个点球。
　　很难去理解科威尔当时的心情,一位用生命来作战的球员,却以被剥夺作战资格的方式来收场。科威尔几乎没有做太多争辩就离开了球场,加纳队随后由吉安打入了点球。澳大利亚主帅维尔贝克呆立当场,丢球和科威尔的离去,不知道哪一样更让他感到心碎。
　　电视转播镜头扫过看台,不少身披澳大利亚球衣的球迷已经泪流满面。十人应战的澳大利亚虽然将平局守到了最后,但是两场比赛一负一平的战绩已经没有多少出线的希望。也许这短短二十四分钟,已是科威尔的世界杯绝唱。
　　
　　荆棘鸟
　　
　　在科威尔被罚下场的几分钟之后,关于科威尔的讨论已经充斥了整个网络。
　　《成都商报》体育部主任许绍连称,“这应该是本届世界杯最让人感到压抑的一张红牌”。作家池莉也难得一见地谈起了足球:“掏牌这个动作真让人揪心,尤其是红牌。不知道还有什么动作比这个更轻又比这个更重?”
　　在赛后的采访中,科威尔的情绪平静,甚至开始时还面带微笑,他客观地谈到比赛的结果、裁判的判罚:“我尽力不犯规,但裁判以另一种方式来解读,这很遗憾。如果仔细看当时的情况你会发现,那球可能是打到我的手了,但绝对不是故意的。我努力收回我的肩膀。这就是足球,你尽力做得很好,但一个决定就会改变一切。这就是比赛,我们要尊重裁判的判罚,按照规则他的判罚是有道理的,我们必须去尊重。”
　　澳大利亚女作家麦卡洛有一部著名小说――《荆棘鸟》,讲述命运与爱的主题。在小说的结尾,有这样一句话:“鸟儿胸前带着荆棘,它遵循着一个不可改变的法则。她被不知其名的东西刺穿身体,被驱赶着,歌唱着死去。在那荆棘刺进的一瞬,她没有意识到死之将临。她只是唱着、唱着,直到生命耗尽,再也唱不出一个音符。”
　　这是传说中的一种鸟,它的一生只歌唱一次,但是它的歌声要比世界上任何生灵的歌声都更加优美。从离开巢窝那一刻起,这只鸟就在寻找荆棘树,直到如愿以偿,然后把自己的身体扎进最长、最尖的刺上,和着血和泪放声歌唱。一曲终了,荆棘鸟终于气竭命殒,以身殉歌,以一种惨烈的悲壮塑造了美丽的永恒,给人们留下一段悲怆的谜。
　　这个法则对于科威尔也同样适用,只不过他的荆棘就是对足球的爱与追逐。“足球无关生死,但足球高于生死。”这是利物浦传奇主帅香克利曾经的一句名言。
　　“我漂洋过海来到这里就是为了世界杯,不管是伤了、病了或是什么,一切对于我来说都没有世界杯重要,如果不是为了世界杯我也不会出现在这了,就这么简单。”科威尔赛前的一番话,成为了一个足球运动员最纯粹的心声。
　　“我希望这场比赛不是我的世界杯绝唱,我不想就这样离开我所热爱的足球。”科威尔赛后这番话也同样打动了全世界。
　　在百度知道上,常有一些雷人的问题,比如像这一个6月20日有人提的问题:“科威尔会死吗?我不希望这是真的,只会再活3年”。下面网友的回答让人不免唏嘘――
　　“不 ,要活4年,4年以后的世界杯,他一定会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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