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福林:公共服务要求起点公平]公共服务迫切性

发布时间:2020-03-18 来源: 短文摘抄 点击:

  “十二五”规划时期,中央要求“推进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这有着怎样的社会背景?实际操作过程中面临哪些难题?   《中国周刊》专访了全国政协委员、中国(海南)改革发展研究院院长迟福林。迟福林及其团队曾受国家发改委委托,对“十二五”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政策做过专题研究。
  
  公共服务事关社会稳定
  《中国周刊》:根据你的观察,我国现有公共服务处于什么水平?为什么说“十二五”期间是推进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的关键五年?
  迟福林:公共产品短缺已成为新阶段的突出矛盾。改革开放30年来,吃饭穿衣等基本生存型问题已经得到解决,老百姓的生活压力开始向子女教育、医疗、就业、住房等领域转移,整个社会进入了公共产品消费时代。在实际调研过程中,我们发现,政府提供的公共产品跟老百姓的实际需求还有相当大的距离,尤其是城乡之间、不同地域之间的发展不平衡,突出地表现在农村养老、防病等保障措施的缺失,这直接影响到了农民生活质量的提高。
  2006年我们去西北调研,那儿有个一百来户的村子,村民们自发签订了一份免责合约,按照约定,家族中有人得了重病,如果需要花2万元以上,大家就可以不再为他治疗了。因为如果强撑着看病的话,不但会把一家人拖垮,同时还将有三到五户亲属受到拖累而返贫。2003年在海南农村,我们看到一个腿部残疾的老汉,把残腿拴在篱笆上耕田,后来一问才知道,像他这样的半残疾家庭,每次能够领到的助残补助只有5块钱左右。
  最近几年,我们国家一直在提扩大内需,但是这些基本的民生问题如果得不到解决,老百姓的消费问题就无从谈起。最明显的是那些在城市里打拼的农民工,他们辛辛苦苦奋斗一年,往往是把挣的钱全都寄回了老家。为什么不敢花?就是因为后顾之忧没有解决。所以说,推进公共服务均等化,不光是民生问题,它还牵涉到改变消费预期、提高消费率,乃至发展方式转变等经济社会问题。
  另外,如果民生问题长期得不到解决,将会带来较大的社会矛盾和风险。就全国范围内的舆论监测来看,矛盾比较尖锐的群体性事件,也大多是因为公共产品的供给不足而引起。
  《中国周刊》:什么是“基本的公共服务”?“均等化”又是怎样的含义?
  迟福林:“基本公共服务”是指范围上的确定,“均等化”则是其实现目标。前者根据不同社会发展阶段的要求在外延上逐步扩大,像前几年我们设定的基本公共服务只有九年制义务教育、基本医疗和公共卫生、公共就业、社会保障;现在大家普遍感觉住房成了一大公共需求,所以现在把基本住房保障也纳入了进来。在可以预想的未来,学前教育、高中教育、大学教育和环境保护等,也会随着国民收入的提高和需求的扩大,逐步纳进来。
  后者主要强调要有制度上的保障,作为一种政府提供的基本公共产品,它一定要做到“起点公平”、“惠及所有人”。你看,上海和甘肃在经济发展水平上有差异,人们享受的社会保障标准也就不一样,上海人可能是1000元,甘肃人是300元,但是在制度安排上,两个地方都要有。不能再像前几年那样,城市居民社保体系建立好多年了,乡村和在城市务工的农民工却连最基本的保障都没有。
  
  《中国周刊》:有些人发牢骚,说现在的商品房政策还不如以前的福利分房呢。当前的医疗体制改革,也有很多人反对走市场化的路子,害怕它又变成另一个房地产市场。
  迟福林:计划经济体制下的“福利分房”和“公费医疗”政策,也算是一种公共服务机制,但是这种机制最大的问题是不均等。不光农村没有福利分房政策,甚至是城市的国有单位和集体单位之间、国有工人和集体工人之间,保障标准也有很大不同,从某种程度上说,它是和身份、地位联系在一起的,在底线上就没有做到公平。另外,“一人有病全家吃药”,也造成了极大的浪费,是不可能持续到今天的。
  这个时候有人怀念以前福利化的公共服务模式,只能说明大家对均等化有更迫切的需求,希望能早日实现有房住、有病能得到妥善救治,但是回头走老路是没有希望的。
  
  运行体系至关重要
  《中国周刊》:你怎么看当前的医疗体制改革?民营资本进入医疗领域,会不会改变医疗服务的公共属性?
  迟福林:民营医院分为两类,一类是以非营利为目的、社会资本自愿加入的,比如说一些大老板拿出一部分钱到乡村去建卫生院,以此来履行社会责任、提高企业社会形象,这类医院提供的服务显然具有公共服务的属性。另一类是追求市场利润的民营医院,满足的则是多元化的医疗需求。
  就当前的医疗体制改革现状来说,我想,它不可能走先前教育产业化老路,不可能走住房不分保障型需求、改善型需求、投资性需求,都推到市场的那种道路,因为医疗跟老百姓的生活关联度太紧密了,如果都搞成营利性医院的话,大家的不满反应会更大,整个社会的倒逼机制决定了多数医院还必须是非营利性医院,他们应该为老百姓提供最基本的公共医疗卫生服务。
  
  《中国周刊》:可是,公立医院往往会因为与政府主管部门走得太近,自我革新的动力不强,政府主管部门也缺乏有效的监控。
  迟福林:是的,理顺公共服务决策、执行和监督三者之间的关系很重要。理想的运行体系应该是:政府是公共决策的主体,比如负责公共卫生决策制定和医疗投入方向的应该是卫生部,如果说以后出现了决策失误或者资金投入不合理,板子第一个就要打在它身上;医院是公共服务的执行主体;另外,还要有一个独立于卫生部和医院之外的中间组织,比如说公立医院监管委员会,其主要职责一是具体执行钱和物怎么分,也就是卫生部划拨的医疗经费该按什么样的比例分配到各医院,二是直接对医院公共资金的使用效率进行监督;同时,监管委员会履行职责是否认真到位,卫生部和社会大众再对其实施行政或舆论上的监督。这样一来,就能打破“政事不分”的局面,医院不再是卫生行政部门的附属,卫生部门也不再直接插手医院具体事务。
  我们现在医疗秩序的毛病就在于,卫生行政部门集决策、执行、监督于一体,而且决策权又十分分散,你看,一个医疗改革方案需要十二个部委参与讨论,其中谁是决策主体,一直都搞得不是特别清楚。一旦决策出现失误,该由谁来负责呢?卫生部肯定会说,我是有责任,但不该负主要责任,谁拍板的你找谁去。
  所以说,现在是决策者都不愿意干决策的活儿,都跑去忙着分配物质或执行去了,因为执行有钱有物,干分配又有好多人去找他。不光是卫生,教育、文化、体育很多领域都是如此。
  也正因为如此,未来的公共服务改革不应该是单纯的多投入、广覆盖,里面还涉及公共服务执行体系的建立问题,它与正在进行的事业机构改革、政府自身职能转变紧密相关。
  
  考核要向公共服务倾斜
  《中国周刊》:说到公共投入与公共服务的关系,当前的状况似乎走向了一个怪圈:地方政府为了加大公共投入,只好不停地卖地,一方面可供出让的土地越来越少,另一方面地价也越来越高,并直接推高了住房价格。怎样扭转这一局面?
  迟福林:这里面有三个情况需要改变:一是中央和地方在公共服务职责上要有明确的分工,中央负责哪些、地方负责哪些,各司其职、配套问责。你看,过去的九年制义务教育在乡村为什么实现不了,原因就在于把主要责任都丢给县乡了,县乡很穷,没有钱拿什么投入呢?现在改由中央财政和省级财政投入为主,问题一下子就解决了。
  第二个是地方政府财政税收体制的革新,正在酝酿中的房地产税将给地方政府带来相对稳定的收入来源,政府收了房地产税,就必须为老百姓提供令人满意的公共服务,否则,人家干嘛要把钱交给你?!
  第三是干部考核机制需要转变。过去我们是经济建设型政府,考核主要以GDP为衡量指标,现在我们向公共服务型政府转型,相应的考核机制也应该往公共服务方面倾斜。
  
  《中国周刊》:这些经验从哪里来?“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的目标在“十二五”期间能实现吗?
  迟福林:北欧一些经济发展水平相对发达的国家,是我们参照学习的主要样本。他们的政府几乎是完全意义上的公共服务型政府,而我们现在还是发展中国家,政府职能还处于转型中,因此,短期内我们还不能把全部的学前教育、高中教育、大学教育等都纳入基本公共服务范畴。
  “十二五”期间初步实现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是有可能性的,中央政府确立了“到2020年基本实现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的目标,这就是说,2020年义务教育、基本医疗和公共卫生、公共就业、社会保障不仅要实现城乡全覆盖,而且在相关制度上能确保基本的底线公平。我认为这一目标很可能会提前5年时间完成。所以,我建议把“十二五”期间初步实现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作为一个约束性指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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