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主义者丁文江之死_科学主义与人文主义
发布时间:2020-03-15 来源: 短文摘抄 点击:
丁文江的传奇人生中,最令人扼腕的一件事,是他英年早逝,死于非命,中国早早失去了一位地质学的开山始祖、文化思想巨擘。而尤为令人痛心的是,他死之前受尽折磨。1935年12月初,丁文江到湖南考察煤矿,先是登上3600英尺高的衡岳,后到谭家山探矿,下到600英尺斜深的矿洞,一寒一热,受了风寒,于是在宾馆生起炉火,闭上窗子睡觉,不慎煤气中毒。接下来,便发生了匪夷所思的一幕:普通的煤气中毒,竟被当作溺水病人抢救,长达六小时的人工呼吸,折断一根肋骨,敲掉两颗门牙,更奇怪的是,此后很长的时间里,竟没人发现他肋骨折断,伤及胸部,结果贻误了救治的时机。
丁文江之死,令人感到某种荒诞。一个崇尚西医的人,最后死于西医(当然是庸医)之手,是颇具反讽意味的。丁文江留英七年,考入英国名牌大学――剑桥大学,最后获英国格拉斯哥大学动物学和地质学的双学士学位,是中国学界公认的西化最地道、科学化最深的中国人,用傅斯年的话说,是“欧化中国过程中产生的最高菁华”。据胡适回忆,丁文江生活最有规律,睡眠必须八小时,起居饮食最讲究卫生,在外面饭馆吃饭必须用开水洗杯筷;不喝酒,常用酒来洗筷子;夏天家中吃无外皮的水果,必须先在滚水里浸20分钟。丁文江对西医绝对信奉:“他早年有脚痒病,医生说赤脚最有效,他就终身穿有多孔的皮鞋,在家常赤脚,在熟朋友家中也常脱袜子,光着脚谈天,所以他自称‘赤脚大仙’。他吸雪茄有20年了,前年他脚有点发麻,医生劝他戒烟,他立刻就戒绝了。”而对于中医,则不屑一顾,鄙视有加。丁文江夫人常年有病,胡适曾让他带回几贴膏药试试,却被他拒绝。有一次老朋友陈伯庄故意同他抬杠:“假如你到穷乡僻壤考探地质,忽然病了,当地无一西医,更无西药,你会让中医诊治你吗?”丁文江断然回答:“不!不!科学家不得自毁其信仰的节操,宁死不吃中药不看中医。”丁文江对西医的无条件崇拜,对中医的不屑一顾,由此彰显无遗。
丁文江死于非命,罪魁祸首当然不是西医,而是被滥用、误用的西医,其中包含着对西医的迷信。这种迷信在“全盘西化”甚嚣尘上的时代,是必定要发生并且成为气候的。在当时的语境下,“西医”简直就是“科学”的代名词,被那些崇拜西方文化的知识分子奉若神明,其片面性直到后来才被认清。胡适后来从四个方面分析了丁文江的死因:第一,丁文江没有严格地服从中国最好的医院――协和医院的警告,在游兴和工作热情的双重诱惑下,连续登山下井,脑血管受到损害;第二,他忽略了内地的西式壁炉烧煤的危险,晚上紧闭窗户睡觉;第三,衡阳的路局医生和教会的外国医生缺乏煤气中毒的常识经验,鲁莽地对他做了五六个钟头的人工呼吸,敲掉门牙,折断肋骨,种下“胸脓”的祸根;四,中国内地最完善的医院(长沙医院)、最尽心的医生看病人情况有所改善,忽略了他左胸的肿起和剧痛,让胸脓一旦溃裂而不可救治。胡适最后沉痛地指出:衡阳医生的糊涂鲁莽,长沙医生的疏忽,都是应该牢牢记着的教训,“我们信仰新医学的人应该作出更大的努力,不但要注意设备的最新最完善,特别要注意医学校的教育和训练,要更严格的淘汰医学生,要更严格的训练医学生,更加深他们的科学态度和习惯,要加强他们的责任心与一丝不苟的科学精神,――仅仅信仰西医是不够的!”
胡适的话很精辟:仅仅信仰西医是不够的,还要有一整套的知识、技术与方法,更要有人道主义的医德。然而在当时的中国,要做到这一切是谈何容易!作为一种舶来品,西医在中国尚处初级阶段,水平低下是正常的。而再进一步看,西医本身也有局限,比如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治标不治本,将人体视若机器等。总之,西医骨子里带着一种根深蒂固的科学主义傲慢,缺少中国传统医学身心合一、重视根本、整体把握的辩证法和顺应自然、“天人合一”的哲学底蕴。这种科学主义的傲慢一旦与无知相结合,就会产生极大的负作用,轻则损害人的健康,重则危及人的生命。丁文江之死就是一个典型的事例。
丁文江是一位彻底的科学主义者,认为“科学能使宗教性的冲动,从盲目的变成自觉的,从黑暗的变成光明的,从笼统的变成分析的。”然而,他的这种态度反而使科学变成了宗教,变成了拯救人类的惟一的灵丹妙药。遗憾的是,这种理想从来没有实现过。而他本人,却恰恰成了“西医”的牺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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