薪火相传,,国粹生辉(三):薪火相传

发布时间:2020-03-02 来源: 短文摘抄 点击:

  北京京剧院成立于1979年。其前身是梅、尚、程、荀四大名旦各自领导的流派剧团汇合而成的北京市京剧团和以马连良、张君秋、谭富英、裘盛戎、赵燕侠为领衔主演的北京京剧团。全院阵容强大,名角荟萃,流派纷呈。每一位名家背后都有一段难忘的故事,每一个故事的背后都镌刻着一片深情。
  
  马崇仁:博采众长,一生梨园总关情
  
  尽管已经88岁高龄,马崇仁老先生依旧嗓门嘹亮、字正腔圆,多年的京剧功底在言谈举止中展露无遗。他静静地坐在沙发里,点燃一根香烟,时光似乎就在眼前流淌。客厅的墙壁上,挂着马崇仁与父亲马连良同台演出的照片,而父亲对他的影响也在岁月的积淀中越发浓厚。梨园世家的一幕幕往事,在氤氲的烟雾中,一唱三叹地呈现出来。
  
  京剧情缘父子情
  京剧泰斗马连良先生共有11个子女,但他对孩子们极为民主,从未强迫他们继承自己的事业。真正进入京剧王国的,只有长子马崇仁和小女儿马小曼。似乎是父亲的耳濡目染,又仿佛来自一种神秘的召唤,马崇仁从小便对京剧有一种割舍不下的投入劲儿。
  一日,他主动向父亲坦白了自己的想法――我要学戏。父亲思索片刻,只简单问道:“你吃得了苦吗?”年幼的马崇仁旋即回答:“吃得了。”父亲微微笑道:“傻小子,你知道当一个京剧演员要吃多少苦!普通人的生活享受,你必须放弃。每日必须早起练功,吃东西要忌口,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一年365天,拳不离手,曲不离口。你行吗?”
  不谙世事的马崇仁满口答应:“行。”一字千金,从此,马崇仁踏上了京剧艺术之路,有辛酸困苦,有掌声鲜花,却始终无悔。
  11岁的马崇仁进入中华戏校坐科学习花脸,当时学校没有回民食堂,家里总是派人送饭过来,几个师兄也跟着一起吃。马连良知道了,总是吩咐多做一些,让大伙儿吃得更舒心。马崇仁第一次登台演出的那天,父亲忽然不期而至。当时,马连良的名气如日中天,众人前呼后拥,“马老板来了!”父亲用一贯亲切随和的口吻告诉他:“你呀,好好跟老师学,切勿擅作主张,凡事要一丝不苟、严谨认真。”
  4年后,由于身体原因,马崇仁离开中华戏校,来到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李万春的班社,“练功、演出、效力”。父亲教导他说:“你到李万春大哥那儿练功去,同时你也上台,一别挑角色,二别挑挣钱多少。增长舞台经验是最重要的,往后上台就不怕了。”
  18岁那年,父亲请他从前在富连成时的同科师兄何连涛老师为马崇仁讲武生戏。马崇仁管何先生叫师大爷,师大爷也曾是红极一时的武生名角儿,他每天早上都来马崇仁家为他说戏。半年之后,马崇仁便开始扮演《铁笼山》中的姜维一角。父亲观看后却不甚满意,“你的腿功太差,唱武戏没腿怎么成?请何老师给你撕腿!”
  这是一段让马崇仁不堪回首的经历。“撕腿”本是七八岁小孩儿练的童子功,当时马崇仁已经成年,“腰腿都硬了”,一切谈何容易。“两腿劈叉坐在地上,成一字形,腿两旁码上砖头,控时间”。 马崇仁疼得连哭带叫,浑身汗水和泪水湿透了。每次撕完腿后,为了“不存筋”,已经动弹不得的马崇仁还会被人搀起来,在大院里跑上十几圈。家里人看着心疼,母亲也为他求情,可父亲却不为所动,“要想人前显贵,必须背后受罪。”日后的京剧生涯里,“撕腿”的痛苦经历已转化成一笔财富,让马崇仁在面对困难时能够从容不迫。
  
  丰富多样的戏路
  后来,富连成武生、外号“小老虎儿”的黄元庆与马崇仁的姐姐结亲。班社里不能有两个武生,父亲经过深思熟虑,与马崇仁谈心:“你改老生得了,守着我跟我学,另外还有其他各位老先生,谁都会教你。”
  于是,马崇仁又拜雷喜福老师学习老生,同时在父亲创办的扶风社唱戏。由武生转变为老生需要一个过程,“武生老得架着,老生却格外注重松弛”。马崇仁由小角色一点一滴开始锻炼,注重手、眼、身、步的结合,汲取马派风采,“准确严谨,凝重潇洒,将人物蕴涵的复杂感情节奏鲜明地形之于外”。
  1940年前后,马崇仁开始跟随父亲搭班演出,并经常与父亲一同登台。舞台上,两人依旧扮演父子,如《四进士》中的杨春、《盗宗卷》中张苍之子张秀玉等,令观众们耳目一新,往往以热烈的掌声回应。其间,父亲对马崇仁的要求严格得近乎苛刻,几乎每天都会详细询问当天演出中遇到的问题。父亲一再叮咛,不要忽视“小角色”和“跑龙套”。
  “原先,父亲在科班里扮演过许多小角色,小角色只要用心,照样能演出彩来。无论是《斩黄袍》里的只有两句唱的苗顺,还是《临江会》里上来就下去的诸葛亮,这都是很小的角色。可仔细琢磨人物的扮相,尽可能地扮出来不一般,在有限的唱或念中,发掘出一点亮光来。只要能找出其中的精彩,同样能给观众留下深刻的印象。”马崇仁如是说。
  从1948年开始,马崇仁在上海中国大戏院长期做班底演老生。一日,南派武生泰斗盖叫天出演《一箭仇》,“盖老要求特别高,挑了好几个扮演卢俊义的都没挑上”。中国大戏院的经理连忙叫马崇仁过去一试。因为马崇仁学过武生,“手里功夫比较好,脚底利落”,被盖老相中,获得了与大师同台演出的机会。两人的此番演出,震动了整个上海滩,马崇仁也从中获益匪浅。1953年赴朝慰问回到祖国后,京剧麒派艺术创始人周信芳也曾给马崇仁说过戏,指点了《走麦城》中关羽的几个身段。“我在艺术生涯上,能够跟这两位先生学过戏、演过戏,我很骄傲。”马崇仁说道。
  尽管马崇仁涉猎了花脸、武生、老生等行当,但他内心深处仍对花脸情有独钟。有一次,梅兰芳的琴师徐兰沅先生看了马崇仁演的《一捧雪》中的戚继光和《恶虎村》中的濮天雕后,恳切地对他说:“我看你的脸型和气质演花脸比老生要好,以后可以专攻花脸!”1956年,在中山公园音乐堂,梨园界举行了一次大合作演出,马崇仁出演了《八蜡庙》后半出的费德功。侯喜瑞先生看了后非常惊喜,对马连良说:“我看崇仁的条件是唱花脸的材料,不如让他改花脸吧!”马连良高兴地说:“那好啊,就让他拜您吧!”就这样,1957年,马崇仁拜侯喜瑞先生为师,学习侯派花脸。从11岁在中华戏校学习花脸,绕了一大圈回来,如今终于确立了最终发展的方向。这段少有的经历无疑奠定了马崇仁“博而精”的京剧风格。
  马崇仁跟随侯先生多年,在老师的言传身教中深得侯派花脸的精髓。工架强调“力”与“劲”,讲究“手、身、步”,更注重“眼”法,用侯先生的话说,“眼是心中苗”;唱腔追求“沙、低、沉、宽、厚”, 独具风韵,别具一格;念白张弛结合,舒疾自如,语气、吐字有棱有角,富于韵律之美感。
  
  “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
  音配像工程
  1966年,文化大革命爆发,马连良先生因出演《海瑞罢官》而遭到迫害,整个家庭也受到严重冲击。马崇仁被发派到小汤山的五七干校下地种菜,十年浩劫,马崇仁与京剧完全脱离,心中的痛苦不言而喻。
  “四人帮”倒台后,传统艺术的春天开始复苏。马崇仁重新回到北京京剧团(北京京剧院前身)担任业务主管,逐步恢复传统戏。这是一个漫长而艰巨的过程,许多珍贵的资料在“文革”中摧毁殆尽,马崇仁凭借多年丰富的积累和不懈的探索,做了大量工作,为保护传统京剧贡献了一份力。
  淡出舞台后,马崇仁也并未离开京剧事业。1994年,因为“肚囊宽”,在京剧领域涉猎范围广,曾与众多名家同台演出,马崇仁还受邀参与主持了“京剧音配像”工程。该工程是由李瑞环同志创意策划并组织实施的一项重大文化工程,旨在京剧艺术的抢救、传流和振兴。
  上世纪20~50年代,名家辈出、流派纷呈,是京剧艺术的鼎盛时期。经历这段时期的老艺术家多数已经过世,有的还健在。音配像就是要抢在这些老艺术家健在时把像配完。然而,困难重重,一是有的录音质量太差;二是生戏、难戏较多;三是有些戏配像演员难找;四是担任传授、指导的老艺术家日益年老体衰。音配像是一项崭新的工作,无先例可循,没经验借鉴,工作人员只能在摸索中不断总结和前进。经过十多年的努力,460出京剧,115位著名艺术家的音配像终于完成。从1907年谭鑫培的《洪羊洞》《卖马》,一直到20世纪末的作品,几乎囊括了近百年来京剧各个行当、流派和名家的代表剧目。对梅、尚、程、荀、张,马、谭、奚、杨、周等开宗立派的15位大师,凡是能找到的录音,统统配了像。
  马崇仁作为导演之一,把自己的全部知识、经验、精力和心血都给予了音配像工程。从始至终,呕心沥血,只是为了给后人留下一套完整的、高水平的珍贵资料。如今,各大剧团排戏,都会将“音配像”作为重要的参考资料。凭借其在京剧艺术上的杰出贡献,2011年1月11日,马崇仁荣获中国戏曲表演学会颁发的“终身成就奖”。
  直到今天,马崇仁一旦有空闲,便会在家中义务辅导学生,侯派花脸、马派老生都不在话下。由于眼睛不好,马崇仁最大的爱好便是听收音机,每当听到连丽如讲《三国演义》关羽败走麦城一段,马老便有点“受不了”。想起周信芳先生的指点,想起悲情的关羽,还是那么容易动感情。
  
  生于梨园世家,有父亲马连良的带领和提点,在众多名家、老师的教导下,马崇仁悠然自如地游弋于京剧艺海里。他博采众才,戏路宽而精,对京剧有着独到的见解,并毫无保留地与后辈分享自己的经验。舞台上的悲欢离合,人世间的苦难沧桑,马老笑容以对。
  
  全能老生杜镇杰
  
  今年迈入半百的杜镇杰依然有着让人眼前一亮的英俊,一双眼睛用“炯炯有神”四字形容竟不够用,明亮澄澈,又隐含着一股力道,似乎稍一发力便可穿墙而过。他的气度是与年龄相称的儒雅沉稳,轻声慢语间尽显文人气质。上衣是美国的名牌polo,脚下却是一双老北京千层底布鞋,中西合璧亦体现在杜镇杰的人生――上世纪90年代中期,他放弃了如日中天的京剧事业,举家去了香港,却又因对京剧难以割舍的感情,于7年后重返北京舞台。作为文戏老生,年逾不惑又开始学习武老生的靠把戏;从师众多,唯一正式拜师的却是书法大师欧阳中石,因而练就一手堪比书法家的好字……
  杜镇杰的人生就像一出折子戏,起承转合又不乏精彩。
  
  从穷小子到“象牙饭桶”
  杜镇杰是山东掖县(今莱州)人,家境贫寒,父亲是残疾人,母亲带着5个孩子以种田为生。在成名后接受电视采访时,杜镇杰没有说出小时家庭的真实窘境。因为那种困难程度实在让人难以置信,有“炒作”的嫌疑。
  杜镇杰高中读的是掖县一中,被选拔进文艺班,由掖县京剧团的老师授课,专门去田间地头唱样板戏,宣传毛泽东思想。有了这点京剧基础,高中毕业后,杜镇杰的姑父在报纸上看到中国戏曲学院(当时叫中国戏曲学校)招生的消息,鼓励杜镇杰去报考。杜镇杰的母亲烤了十几个火烧,破格买了一块咸菜,那是杜镇杰最爱吃的咸菜,只有生病的时候才能吃到,算是奢侈品。从公路上搭了一个拉煤的车,只身往济南去了。杜镇杰这一身行头,脚下是臭胶鞋,身上穿着文艺班的练功服。上世纪70年代日本的尿素口袋是针织的,用色素染蓝了做成练功服,一出汗就掉色,会露出“尿素”的字样。杜镇杰就穿着“尿素”去济南考试,居然考上了。
  考完试回到家,杜镇杰继续回地里干活。一天,邮局的人骑着摩托车威风凛凛地来村里发录取通知书,全村沸腾了。那时候样板戏红遍中国,京剧很火,中国戏曲学院的名头非常响亮。村里人送了好多东西,最时兴的是送鸡蛋,都说杜镇杰中状元了。他是村里第一个考到北京的大学生。而此时杜镇杰家却还在为他的铺盖卷发愁,因为没有多余的被窝让他带到北京。
  杜镇杰属牛,加上山东人的那股韧劲儿,到了中国戏曲学院发现自己基本功太差,在半路出家的情况下,他就敢跟那些快要毕业的同学比试比试,还愣是让他给拼出来了。18岁开始撕腿、练功,这当中的辛苦难以想象。从来没有星期天,花费最多的就是两毛钱的瓜子。家境的窘困,杜镇杰每月收到姐姐随信寄来的1块9毛钱,可每到寒暑假他还能带钱回家。因为学校每个月发17块钱的饭票,杜镇杰逼自己把饭票省下来兑换成钱带回家。
  毕业分配,杜镇杰因基础差剧目少,没有好单位接收。杜镇杰找到山东老乡、中国戏曲学院的史若虚院长。史院长专为他开了个会,说:“这个孩子是象牙饭桶,条件很好,但是没打磨出来,他不能离开学校。”就把杜镇杰分配到了中国戏曲学院的实验京剧团边工作边深造。
  
  多位恩师造就当家老生
  在实验京剧团,杜镇杰幸运地遇到了几位好老师,艺术造诣得到极大提高。第一位是杨韵清老师。杨老师特别严厉,她每天早上9点到办公室,要求杜镇杰已经在办公室候着了。练打鼓能把手腕打肿,每天吊嗓子,吊了3年……杨老师对杜镇杰就像对待儿子一样,家里有饺子都给他带来。在杨老师的严格要求下,杜镇杰的基本功有了很大长进。而此时,在京剧舞台上崭露头角的杜镇杰还不知道,一位京剧名家已经在默默关注他。他就是杜镇杰的岳父马长礼先生。
  说起杜镇杰和马长礼先生的缘分,似乎是冥冥中的注定。杜镇杰爱人的小姨帮他们撮合对象。起初杜镇杰跟母亲商量,母亲不同意,说马家门户太高,门不当户不对。杜镇杰便去小姨家准备拒绝这门亲事。谁知正好杜镇杰的爱人进门,两个人就见面了。慢慢接触以后,杜镇杰发现马家这位小姐人品上佳,两人便结为伉俪,一直到现在感情都很好,成为梨园一段佳话。
  1983年,马长礼演出很忙,就给杜镇杰介绍了他的老师:刘盛通先生。刘先生原本是中戏的教师,曾教过杜镇杰。一进门,杜镇杰叫了一声“刘老师”,岳父说:“这是我老师,你叫师爷。”就这么着,杜镇杰踏上了跟师爷刘盛通的学戏之路,每星期最少去师爷家3次。杜镇杰说:“我从刘盛通老师那儿学到很多。有时候他们说我真像马长礼老师,其实他们没听过刘盛通先生,我和我岳父都像他。”
  岳父对杜镇杰的要求堪称苛刻。去年十一,杜镇杰连演四天戏,其中有场《战太平》,近年来很少有人演,杜镇杰的演出好评如潮,他自己心里也特别高兴。岳父母都在香港,从中央电视台的戏曲频道看了杜镇杰的演出,给他打了个电话。老岳父先给予了肯定,说:“不错,声音、嗓子、基本功都不错,一看就是用过功了。可是……”听到“可是”两字,杜镇杰就开始紧张,果然,岳父来了一句:“不行啊!不是这里的事儿啊!”杜镇杰立马凉了半截儿,等岳父母回到北京,杜镇杰问:“您看哪儿不合适啊?”岳父说:“哪儿都不合适。你没见过李少春先生。”杜镇杰感慨地说:“以我岳父对我的要求,就是到现在,我都没及格!”
  
  43岁开练靠把戏
  也许是山东人骨子里的倔强和耿直,也许是对京剧太热爱太执着,杜镇杰一度对梨园行的种种弊病有诸多不满。1994年,杜镇杰去了香港,与京剧一别就是7年。这7年跟以前30多年的生活是完全不一样的。初到香港,杜镇杰也有过内心的挣扎,在北京好歹是一小角儿,走哪儿都有人认识。以前拿的是国家的工资,现在要拿资本家的钱,如何处理与老板的关系,让杜镇杰颇适应了一段时间。经过一段时间的拼搏,生活条件好起来了,杜镇杰反而冷静了。
  生活安定下来,杜镇杰开始想念京剧想念舞台,但是年轻演员一个个在崛起,想回来反而成了难事。直到2000年,杜镇杰的一个师哥李宏图正在排《蔡文姬》,给杜镇杰打电话,问他还回不回来。杜镇杰如饥似渴地往回跑,毫不犹豫地辞去了香港的丰厚生活。
  回想在香港这7年,虽然离开了京剧舞台,杜镇杰却有了对这行业的另一番感悟,“真正体验了外面的生活才发现:人原来还有一种比较轻松的活法,也懂得了自身的价值。从香港回来以后我觉得自保就可以了,没必要非要争个长短,耽误的是自己。外面的世界日新月异,我们的意识不能停留在上个世纪!
  回到北京,发现新人辈出,已经找不到缝儿了,杜镇杰在思考,怎样才能恢复往日的辉煌?岳父提醒他说:“你得有一定的过人之处,人家能的你能,人家不能的你也能。”现在老生很少唱靠把戏,能文能武的老生不多了。对于已过不惑之年的杜镇杰来说唱靠把戏是一项艰难的挑战。2003年,老岳父请了他的师兄李甫春老师来教授杜镇杰靠把戏。李甫春老师教了一辈子学生,是很难得的好老师。收下杜镇杰的时候,李老师已经快80岁了。从那时候开始,连着4年,风雨无阻,每天早上9点把靠扎上,一直到12点。卸靠的时候,前胸后背3层衣服加一层棉袄全湿透了,靠绳子被杜镇杰扎断了一根。 “那个练功是很残酷的。”一边跑圆场,一边表演,一边唱,老师说:“来,把这个来5遍。”那就是一圈接一圈地跑5遍,练气儿,跑完肋叉子生疼。43岁重新开始压腿,李甫春老师说:“李慧芳老师37岁练的靠,看看你能不能43岁再练出来。”后来,观众反映杜镇杰进步很大,更加成熟,而他自己心里也更有底了,“在舞台上的技巧娴熟了,主要是有能力去挖掘更多的传统戏了。”
  
  全能的京剧传承人
  说来也怪,杜镇杰这么多老师,然而唯一正式举行过拜师仪式的,却是书法大师欧阳中石先生。从香港回来以后,杜镇杰要唱《盗魂铃》,他演的猪八戒要当场写四个字。杜镇杰问岳父怎么办?岳父说:“找你欧阳大爷去。”就把他引荐给了奚啸伯先生的大弟子欧阳中石老师。欧阳中石老师教杜镇杰写“与时俱进”四个字。杜镇杰一写,感觉挺好,就问欧阳中石先生能不能教他写字。欧阳中石说:“你要是写字,就得好好写,从临帖开始一步一步写起。”说罢给了杜镇杰笔、纸、墨,泡上笔,把着杜镇杰的手,一笔一画地教了起来。欧阳中石老师给杜镇杰从王羲之的《圣教序》中画出8个字,这8个字,杜镇杰写了一年半。后来又续其他字,练了五六年,总共写了70来个字。
  在那段时间,杜镇杰总听到一句话,“搞艺术拼来拼去最后拼的是文化。”跟欧阳中石老师学书法之后,杜镇杰才真的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不是说你看几本书就有文化了,你得有一个氛围,把底蕴造得厚实一些,你再去理解人物的角度就不一样了,在台上也就有了儒雅的劲头儿。“其实这一张纸也是一个舞台,每一个字就是一个人物,字的大小形状等,你要有自己的理解,把它们搭配均匀了,就把纸上的文化呈现出来了。我老师说书法与京剧的关系,就是有声的书法,无声的舞台。”
  拜师仪式上,欧阳中石老师说:“我跟长礼,元寿几十年的朋友。唱戏我唱不过他们,我不负责他的舞台,我只负责他的文化。” 谭元寿先生是杜镇杰的研究生导师,欧阳中石先生是文化课导师。岳父马长礼拜的是谭富英先生,又跟杨宝森先生学习杨派,又是马连良先生的干儿子。杜镇杰又曾受教于李世霖、王世续、宋继亭、叶蓬、吴泽东等老师们……这么多老师造就了杜镇杰这位文武全才的老生,“如果按流派来分,我是以余、杨为主,但马派戏唱得也不少,并且都是有师承的。颁给我传承人证书的时候,我觉得接过来沉甸甸的。在舞台上唱了30来年,我唱的、学的、身边的老师,都是同龄人中比较多的。我相信等我告别舞台那一天,我是有条件把这些传授下去的。”
  我们期待着更多像杜镇杰这样的全能京剧人才来发扬光大京剧事业。
  
  拳拳一小生
  ――访北京京剧院梅兰芳京剧团团长李宏图
  
  我和李宏图一同进了办公室,他正为我沏茶,一双眸子灼灼有光,把一张俊俏的脸也照得明明白白。此时阳光流暖,斜照进屋内,愈加显得办公室的窗明几净。窗台上,几张梅兰芳的老照片,怎么也不能让我把李宏图与做了近10年的团长联系在一起。他是如此的年轻,舞台上的白马小生,生活中依然像个充满活力的小伙子。
  
  一个小生的宏图之路
  上世纪70年代中,李宏图已到了要考大学的年纪。当时家里望子成龙,希望老李家能有个大学生。但因为“文革”的原因,李宏图的学业被耽误得不轻,考大学似乎有些渺茫。父亲就建议他道:“你在学校是宣传队长,又喜欢京剧,不如去考艺校学这个。京剧是一门艺术,将来有一技之长,你自己养活自己至少不成问题。”李宏图回忆起儿时父亲提起的京剧――是一门浓缩宇宙、美化生活、在传统戏曲中博大精深、境界极高的表演艺术,他当时就欣然接受了父亲的建议。
  1976年,李宏图顺顺当当地考进河北省艺术学校京剧科。初进学校,李宏图学的是样板戏。后来“文革”结束,传统戏回归,李宏图开始学习老生和武生,他起初并不喜欢小生,觉得太尖声刺耳。后来李宏图的启蒙恩师祁荣文,认为李宏图的身段颀美,扮相上特别适合工小生,就对李宏图说,先学小生试试,如果感兴趣就学,不感兴趣就拉倒。众所周知,学习当中,得到认可是最重要的。李宏图说,学校彩排时,同学中得到叫好最多最热烈的,他算一个。这也坚定了他继续学习小生的信心。
  1979年,中国戏曲学院“文革”后首次向全国招收10个插班生,其中小生的名额仅有两个。当时全国报考的人数有几十万之多,李宏图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就去了离河北最近的北京考试点。由于担心考试落榜,李宏图没和家人说起考试这事,去北京的路费也是他从学校老师那里借来的。之后经过初试、复试等重重考验,李宏图扎实的小生功底和出众的表演天赋得到了老师的认可。他最终拿到了中国戏曲学校的录取通知书,那一刻他喜不自禁,一家人也都为家里的这个新大学生高兴。
  在中国戏校学习期间,李宏图曾随校剧团到天桥剧场演出,一段娃娃生的表演,观众给了13次掌声。他谦虚地说,现在回头看,不是演出多好,而是观众对小生的认可。因为这些鼓励的掌声,李宏图坚定地走上了小生的艺术之路,一演就是30多年。1984年,李宏图以一折《罗成叫关》,显露出不同凡响的艺术才气,摘取了中央电视台举办的首届全国青年京剧大赛最佳表演奖的桂冠。之后李宏图获奖无数,用他自己的话说,与京剧有关的奖他几乎都拿全了。
  1993年,李宏图正式拜叶少兰先生为师。此后,李宏图每每遇到问题,都会向老师虚心请教。叶少兰先生的演出,他也每场必看,唱、念、做、舞,甚至一个细节,都不放过,希望去探个究竟。“我必须明白,把35岁以下男子的稚嫩与阳刚,表现得到位传神,前辈们是怎么做到的。”20世纪90年代初,李宏图已是北京京剧院最具实力的业务骨干,他以小生行和旦角老生并列领衔,与王蓉蓉、杜镇杰组成“三驾马车”式的主演阵容,在京、津、沪等全国各地的京剧舞台上,以生机勃勃的青春活力和正宗正路的“国粹”本色,造就了许多演出市场的“热卖点”,倾倒了众多不同层面、不同年龄的观众,成为北京京剧院一块叫得响、戳得住的品牌。
  
  “艺术应该引领市场”
  2001年,通过公开招聘,李宏图担任北京京剧院一团的团长。老话讲,宁管千军万马,不当艺术团长。所有认识李宏图的人都持反对意见。老师怕他耽误业务,家人怕他受累不讨好。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李宏图还是决定挑起这副担子。“一个人的成功,远不够让一个行当兴盛起来,必须壮大小生行的整体力量,才能使这个行当真正地得以存活。同样,京剧,一个艺术整体,保存、创造其完美的生命活力,艺术活力,需要‘激活’每个艺术个体的生命活力。”李宏图认真地和我说着。
  他上任以后,发现做团长与做演员完全是两回事。做团长首先要管理、协调好自己的员工。“我的员工和普通的员工不一样,他们都是艺术家。”李宏图微笑着继续说道,“艺术家都是有个性的,他们通常有一个特点,内心深处都觉得自己最棒。因此你分配的表演场次、分配的收入一定要合情合理。”在担任团长将近10年的时间里,李宏图始终把真诚看作个人的一种魅力,把乐观作为一种态度,以此来发挥自己的“磁场效应”。他努力建设这样的一支团队:工作空间中分工明确,个人的价值被肯定和认可,每个成员为了共同的信念,各尽其责,各显其能。李宏图感喟道:“艺术鉴赏力差的人是无法胜任剧团团长这个职务的,他必须不断地作出决策,决定某一个剧目如何排练演出,确定某一个演员摆在什么位置。”
  李宏图刚做团长那些年,京剧市场不景气是不争的事实。文化市场日益呈现多元化趋势,在变幻起伏不定的浪潮中,李宏图感受到京剧――这门宝贵的传统艺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除此以外,新的媒介形式的出现也对京剧市场产生了不小的影响。“就拿那时候来说吧,家家户户都有电视了,人家下班一回家,把电视一开就可以看京剧了,谁还专门坐车来剧场呢?”李宏图说到这儿,一脸的微笑收了去,人跟着严肃起来。靠什么手段把人们重新吸引进剧场呢?李宏图的做法很简单――演戏,演好戏――李宏图深深明白,戏剧的魅力在于现场给观众带来的震撼,而这是电视、网络不能给予观众的。因此,把戏演漂亮了,观众自然就来了。
  除了在演戏上下功夫,李宏图还特别重视挖掘更加生动感人的作品。“一个戏的产生,首先经过调查,大家集思广益,分析市场需要什么戏,然后选材、讨论。”这并不是迎合市场,李宏图认为,艺术应该引领市场,而不是取悦市场。2005年,李宏图调任梅兰芳京剧团团长。经过调查,他发现,有一批戏迷非常希望再看到《红灯记》。根据团里现有的人力资源,他大胆起用有发展前途的青年演员。他说,排演《红灯记》,对当代共产党员是一种启发,对年轻人是一种激励。”《红灯记》的演出大获成功,不但收回了排练成本,还不断地为剧团带来新的经济效益。
  2007年,美国加州中国表演艺术学院徐文湘院长希望邀请中国的京剧表演艺术家到美国演出,但是她的助理到中国谈了几家都没有成功。去飞机场前的两个小时,李宏图的电话打过来了,他们简短会面,居然一拍即合。“能够把事谈成,就是因为我一开始没提钱的事。特别敬重徐院长,他们这些人在国外宣传京剧文化都是掏自己腰包的,我没理由不支持人家。”李宏图意味深长地说。之后,梅剧团在每年颁发奥斯卡奖的柯达剧院连演3场,进美国大学演了7场,均获得极大成功。这是继70多年前梅兰芳带着梅剧团在美国演出了80多场后,中国京剧再一次大规模地进军美国市场。
  
  华美奇恋《蝶海情》
  2011年年初的某天清晨,北京京剧院南侧一座小楼的排练厅里传来了阵阵乐声,新编历史京剧《蝶海情》正在紧锣密鼓地排练中。2011年2月14日,这部北京京剧院开年大戏即将在梅兰芳大剧院首演,因为跨越了一个春节假期,所以这部戏的排练时间显得更加紧张。剧中的两位主演,北京京剧院梅兰芳京剧团团长、著名叶派小生李宏图和著名程派传人李文敏的得意弟子郭玮也早早来到排练厅与乐队合排。这部戏不仅为两位老搭档提供了再次合作的机会,也对两位演员提出了新的挑战。
  《蝶海情》并不是传统的京剧剧目,是由香港文化名人李居明创作的粤剧《蝶海情僧》改编而来,讲述了晚唐时期情僧真如与香凝之间曲折悲凉的爱情故事。真如曾是太子,有诵经引蝶的超凡功能,香凝是相国之女,自小便身体带香。故事一开始就带有很强的神秘色彩,其后的曲折离奇也引人入胜。虽然故事发生的年代与情节和现代人有些距离,但其中的伦常教化依然传承至今,每一位观者都能得到一些启悟。
  《蝶海情》这部戏有很多的突破和创新。“这是北京京剧院第一次和香港的京剧团体合作,他们在宣传和营销上确实有独到之处。”李宏图接着说,“另外,用小生来饰演佛界中人这也是头一回。”为了演好真如这个角色,李宏图曾多次向周易大师李居明请教,与李居明一起探讨佛理。此外,《蝶海情》中真如这个角色的年龄跨度也很大,从十七八直至40岁左右。但李宏图表示,自己早过了不惑之年,对戏里角色的把握已是驾轻就熟。
  2011年2月12日,《蝶海情》首演好评如潮。舞台表演大量运用了先进的科技手段,灯光、服装华美异常,观众在欣赏京剧的同时,也享受了一次视觉大餐。不过也有一些习惯于欣赏传统京剧的观众对此提出了质疑,他们担心华丽的舞台影响到了京剧艺术本身的表现力。对此,李宏图解释道:“传统京剧是靠角儿撑起这个舞台的,毕竟当时京剧团都是私人办的,经费有限,只能用‘一桌两椅’等一些简单的形式作为舞台的布景。现在随着条件越来越好,我们发现,其实好的舞台设计不但不影响京剧的表现力,还会增添光彩,有助于观众对剧情和人物的理解。”李宏图微笑着,用手胡噜了几下为出演真如刚剃掉的光头,说道:“我们当时设计舞美的时候就有这样一个原则:在不破坏京剧完整唱腔的基础上,让舞台美轮美奂起来。”
  编辑/韩 旭 hanxu716@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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